清禾等待着对方的回答,晏羽行却突然拎着茶杯起身,越过茶几,走到了清禾面前。然后附身,将茶杯里的茶倒入她置于桌面的杯子里。
“这茶涩苦,我不喜欢,”他一边倒一边说着,“主人家不想喝,客人也别喝了吧。”
还冒着热气的碧螺春被倒入原本便盛了一半的青釉瓷杯,茶水瞬间溢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清禾极力忍住自己想打人的冲动。
“你想知道的,”而晏羽行故意凑近她,嘴角勾起来,“下次告诉你。”
那一双狐狸眼也慢慢笑起来。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然后在楚或的手割破他的喉咙之前,快速地闪开,退到了门外。
“晏羽行!你是不是有病!”清禾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赶紧抱住楚或,“阿或,阿或!乖——他没碰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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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晏羽行分开后,清禾和楚或回到原来的房间。
门一关,清禾便被压到了墙上。
壁咚?很好,小崽子出息了。
清禾的后背贴在墙上,乖巧又兴奋地等待着楚或的下一步动作。
但楚或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只是认真地看着清禾的眼睛道:“你没有和我说过。”
“我没有和你说过什么?”清禾一怔。
房间内拉了帘子,昏暗得分不清时日。她只看得见他曝在橘红色火光里的半张脸。
“你没有和我说过。”楚或固执地再重复了一遍。
清禾思索一会儿,犹豫着开口:“你是说我刚刚和晏羽行说的那些?”是指她姓戚以及她
“长公主”身份这两件事?
果然,楚或有些别扭地应了一声:“嗯。”
清禾仰头,发现对方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只有流转的眸光泄露出零星点儿情绪。但她还是看出来了,小东西在生闷气。
她也不舍让楚或继续难过,直接坦白道:“我不喜戚姓,所以不常与人提起,他非要逼问,我随意应付罢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值得我们阿或记住。”
“至于身份你不也没问过吗?”她决定把锅甩给楚或。
未料,楚或坚定地反驳她:“我问过。”
清禾一怔——是了,她想起来,他很早便问过她。早在湖心,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便问过她她的身份和来历,她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
她说,她是仙女,从天上来,上天看他遭受了劫难,派她下凡来救他。
“你说,你是仙女,下凡来渡我。”
说这话时,楚或垂下眼眸,绷紧的表情似乎放松了一点儿。
清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自己临时编的一句谎话,却被他记了这么久。她知道自己为了完成任务撒的谎可不止此,不知道楚或还记得多少。
楚或接着说:“你说,你从小与父母走失,四处奔波是为了找回家人。”
“对、对啊,”清禾赶紧接话,“我告诉过你的嘛,我自幼走失,不辞万里来到西楚就是为了找回家人。”
楚或沉默了。
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长公主是什么?”
“这里是西楚,西楚的统治者,嗯也可以说是主人就是皇帝,”清禾含糊地解释,“长公主是西楚上一任皇帝的女儿,现任皇帝的嫡姐。”
“你没说过你是长公主。”楚或仍然垂着眼,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那是因为”
“你不是,”楚或打断她,“我记得,你不是。”
“我”清禾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他知道她最初只是个灵体,后来莫名其妙获得了肉身,他从未问过原因,但他一直都记得。所以,她不可能真的是所谓的自幼走失的西楚长公主。
他一直不问,她便一直选择性忽略这个问题,当他还是未尝涉事的单纯小崽子。
最后,她认命般叹气,“对,我不是。”
像教皇的遮羞布被扒开后只剩无所遁形的丑陋体态一般,有些东西一旦说破了便会发现漏洞百出补无可补。怎么办呢?
清禾凄凄地抬眼看他。楚或的下颚线条比较坚毅,从下往上看的时候让人感觉他如利刃一般泛着清冷的寒光,但那一双深邃的眸此刻低低垂下,又平添了几分温和纯良之感。
不近人情的冷冽与温软纯良的无辜碰撞在一起,让清禾想要碰碰他却又不敢动手。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
清禾知道,只要她想,她有一百种理由可以搪塞过去,无论他信或不信。但是这样他们之间的裂口会越撕越大,最后到达无可挽回的地步。
“阿或,既然知道,又为何愿意跟着我?你不害怕吗?”他都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
害怕吗?楚或想。
她都不怕他,他为什么要怕她?
“不怕,”他哑着嗓子,顿了顿又说,“你也不要怕我。”
他这样说,清禾倒是放松下来,笑着去拨弄他垂在额前的头发,“小傻子,我当然不会怕你。”
“清清要,说到做到。”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说到做到,”清禾说着用勾起的尾指去刮了刮楚或的鼻尖,“说谎长猪鼻子。”
楚或学着她的模样,也抬手刮了刮清禾的鼻子,郑重其事道:“说谎长猪鼻子。”
他压得更低了一点儿,眉目专注得像是在完成什么重要的仪式,看得清禾心尖一颤。
但问题还没有解决,清禾努力让自己清醒起来。她问他:“你还没有回答我,为什么愿意跟着我?”
“你说带我走。”
“”他回答得好像没什么毛病,但不是这样的,至少不应该是这样的。
“骗我,可以,”他悄无声息地握住清禾的手,压着声音道,“要一直骗。”
“”她的良心突然好痛。
清禾还没反应过来,楚或的话题又一转,“下次,要先和我说。”
“你的意思是跟他说的都要先和你说?哪怕是假的,骗也要先骗你?”
“嗯。”他点头。
他的话明明很无厘头,但她还是听懂了。
他知道她骗他,也默许了她骗他,甚至要求她继续骗他,他不关心她为什么骗他,他在意的只有他在她心中“被骗”的地位。
没有人会花心思去骗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