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奉?什么叫供奉?”
雪间一开始以为他所说的上供是指交给领主的赋税,可依照刚才中畔大叔所言似乎并不是如此,于是十分不解地这样问道。
“哦,这是我们这一带的习俗,怪不得姑娘不知道。”中畔的面上忽而露出虔诚的神色,“我们村子乃至周围的数十个村落虽隶属于盘州领主雨谷氏的领地,可实际上领主根本不管我们死活。真正庇佑我们的,是这大山中的神祇啊!”
雪间:啊这……
如果说之前九喇嘛和泉奈说的鬼之国的巫女有一定能耐她还能勉强相信,那么这什么神祇不用说肯定是招摇撞骗的。
“正是因为我们每年诚心供奉,神祇才能够保佑当年风调雨顺,如若不然,便将要有天灾降临啊!”他的语气中满是敬畏,“据说就是因为临近村落未交齐供奉,对神灵不敬,大前年和去年遭了天谴啊!”
雪间强忍着吐槽**,看到了同样疑惑的水户的眼神。水户皱起眉头,问道:“那你们见过那些神祇的样子吗?”
“嘘,姑娘可莫要这么说。我等平民怎配看到神灵的容貌?”中畔睁大眼睛,诚惶诚恐地示意水户噤声,“每年三月山神都是派使者来收取供奉,而后回去将各村的诚心汇报给山神的。”
雪间哑然。她知道对于鬼神的信奉绝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令他们改变想法的,这些人住在这个小村里,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迈出一步,信息闭塞而落后。更何况,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总有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的人。
“对了,今夜山神就会派人来收取供奉,到时候你们一见就知道厉害了。”
中畔大叔的这句话无疑让雪间眼前一亮。她和水户对视一眼,眼中渐渐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意:“那我可要好好见识见识。”
正说着,一名约莫十岁上下、身着红衣手拿鲜花的女孩蹦蹦跳跳地推开了门,刚进院子就喊:“爹,娘,我回来了!你看今天我跟小花姐姐去挖的野菜……”话音未落,她又看到了屋子里坐着的雪间等人,不由奇道:“咦,今天有客人啊?”
“这丫头,疯到现在才回来。”中畔夫人一边将饭菜端上桌,一边笑着数落她,“还不来见过几位姑娘。”
少女新奇地眨眨眼,走到几人身边瞧来瞧去,然后“呀”了一声:“姐姐们真好看,比隔壁的小花姐姐还好看!”
一时间大家都笑。中畔夫人将饭菜端上桌,招呼着吃饭。雪间仔细一看,只见缺了角的两个盆中盛着大半盆野菜汤,每人面前的小碗中是小半碗带糠的粗粮。
“没啥好东西,让姑娘们见笑了。”中畔大叔憨厚地挠挠头。
雪间盯了碗中的粗米一会儿,垂下了眸子。她抿抿唇,在众人的注视下率先舀了碗野菜汤,笑道:“大叔说哪里话,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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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雪间的家境都不算好,可也从没过过吃糠咽菜的日子。她还记得上辈子的自己曾天真地问过妈妈,糠是什么味道的。
今天她算是知道了,糠是真的拉嗓子到咽不下去。
如果说糠难以下咽,那么野菜汤就真的是野菜泡汤。清水煮的野菜放了点盐巴,汤上面连点油星子也没有,更不用说酱油醋这类调味料了。
不仅是她,连水户她们也从没吃过这些。可她们谁也没说什么,硬是把基本没什么滋味的这顿晚饭吃的干干净净。
饭后,与中畔大叔的女儿小甜年纪相仿的香奈落便去和小姑娘玩了,雪间三人便继续与中畔夫妇聊天。直到二更时分,原本寂静的村落逐渐喧闹起来,刚与雪间说到盘州城主的中畔忽的停了下来,站起身看向外面:“到时时间了。”
雪间明白这是他说的那个神的使者来收税的时候了,于是也站了起来:“大叔,我们只是借宿之人不好掺和。您和大嫂这就去吧,我们几个在这等着就行了。”
“也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中畔大叔夫妇挑着装满粮食的担子带着女儿出门后,香奈落走到雪间身边,目光却担忧地望向门口:“雪间姐姐,我们真不去看看吗?”
雪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香奈落觉得呢?”
“嗯……我刚才跟小甜玩的时候,她似乎也对那个神挺崇拜的,可我听着总觉得哪不对劲。”香奈落似乎有些纠结,“雪间姐姐,你说那个山神真的存在吗?”
雪间看了一眼但笑不语的闻樱,拍拍香奈落的小脑袋:“存不存在,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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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云层遮蔽了星空,连月亮也没有在这个夜晚露脸。三更时分,本应无人的村中心的小广场上人头攒动,全村的老少妇孺皆聚集到那里。广场四周点着数个火盆,在漆黑的夜中显得愈发灯火通明,将站在广场最前方木头搭的高台上的人映得更加醒目。
雪间隐在一户人家的外墙后,悄悄探出头去。高台上有约莫十数人,皆身着青色衣服,外披银色薄纱,额头绑着一条闪烁着光点的绑带,薄纱之下的腰间似乎隐约露出了一节匕首或短刀的柄部。
这年头,这装神弄鬼的人服化道都挺像回事啊。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人。”水户紧贴着雪间,一面观察着广场一面低声道。
雪间点头。他们肯定不是神,但也不是普通的山贼之流。也许对方从没想过这个村子里能有忍者到来,因此并没有刻意地屏蔽气息,故而雪间可以明显地感知到,他们的身上有查克拉的痕迹。
闻樱和香奈落虽实力不佳,可基本的查克拉应用的掌握却是没问题的。故而在过来之前,雪间便让她们屏蔽了自身查克拉。现在看来在不确定对方里有没有感知型忍者之前,这个决定是十分必要的。
正在这时,立于高台中央梳着高发髻的女子上前半步,缓缓将双手抬起,只这一个动作,便让台下原本嘈杂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今日吾等奉山神娘娘之命来此,检查尔等侍奉之心。”女子的声音庄严而空灵,“唯有献上尔等的至诚之心,山神娘娘才会以神力庇佑,否则一旦天威降临,尔等悔之晚矣!”
说完她昂起头,双手向上天张开,仿佛在祈求什么:“山神娘娘啊,请用您的慈悲之心赐下旨意,给予我们福泽吧!”
话音回荡在空旷的山间,如同加了扩音器自带一阵阵回声。不多时,点点雨滴从空中降下,砸到地上溅起点点尘土,也砸到了庄稼人的心里。
“山神娘娘万年不老!”
在场的所有人齐刷刷地跪下,高声齐呼。他们双手高举过头顶,虔诚而恭敬地拜服在女子的脚下。
雪间:“啊这……”
这,这不就是个基础的水遁忍术吗?
好家伙,两辈子了,她真是头一回见到这传/教的现场直播。
女子微微颔首,似乎十分满意。她偏头看向跪在下首的村长,问道:“给山神娘娘的供奉都收齐了吗?”
村长一激灵,伏在地上的身子微微发抖:“回……回神使的话,都收齐了,只有嘉吉一家还欠着十斗米。”
“哦?”女子的声调丝毫未变,村长却觉得空气陡然冷了下来。他把身子几乎贴到了地上,屏住呼吸,内心不住地祈祷神使不要因此而发怒。
“哪个是嘉吉一家?”
“小人……小人在。”
人群中忽的站起三个身影。只见头发花白的一对老夫妻带着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踉踉跄跄地走到前面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神使大人,小人去年摔断了腿,下不了地,老伴又体弱,全靠邻里接济这个冬天才没饿死。小人今年一定努力种地,来年双倍交上供奉,希望神使大人能在山神娘娘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宽恕小人一家!”
“哼,什么摔断腿,分明是对山神娘娘不敬!”
女子还未说话,她旁边的男子便厉声呵斥道:“难道去年的苦头你们还没尝够吗?”
“小人万万不敢对山神娘娘不敬啊!”老人的声音里带了哭腔,额头一下一下地敲在地上,磕出了了血红的印子。
“诚心不足,便不该受福泽庇佑。若是人人都似你家,岂不是让人以为娘娘可欺?”女子冷冷的声音传入众人耳畔,“若是供奉不足,就当亲身入座侍奉,这是规矩,你不懂吗?”
“可小人的儿子儿媳十几年前便死在了战乱中,只留下孙女这一点血脉,实在不能离开我们身边啊……”
“大胆!能去娘娘座下侍奉那是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还敢在此罗唣?”男子打断他的话,使了个眼色,两边站着的立时两步上来拽住少女的胳膊,“还不带走!”
“别带走我孙女!小花,小花!”老妇人奋力拨开男人的胳膊,大哭不已。可她哪里比得过男人的力气,不多时被一把推开,躺倒在地上。
“奶奶,奶奶!爷爷!”小花死命地挣扎,即便双手被压住也一直往爷爷奶奶那挣扎,嗓子喊得都哑了,“我不走,放开我!”
周围的村民不忍地看着这一幕,叹息一声,把头更低了低。
说是什么入座侍奉,其实就是拿人抵粮食。被带走的人都再也没回来过,至于去干什么了,人是死是活,没人知道,更没人敢问。而被强拉去作抵的,有姑娘的就抓姑娘,没有姑娘的就抓青壮年的小伙子,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也有不少。
可有什么办法呢?要想这一年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哪怕是拿人抵,也要把供奉交齐了,不然这一村人的生死不能因为一个人就不管了啊。
“小花姐姐……”
小甜看着这撕心裂肺的哭喊,焦急地拽拽同样跪在旁边的父亲的袖口:“爹爹,能不能……能不能想办法救救小花姐姐啊?”
“别说话。”中畔大叔赶忙压住闺女的脑袋,“这事不是咱们能管得了的。”
“可小花姐姐是无辜的啊!”
小甜双手不住地晃着父亲的胳膊,可无论怎么求,父亲都如同钉了钉子一样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直起身来频频往前方看,头上急得冒出了汗珠。她环顾四周,见所有人都和父亲一般低着头无动于衷,不由泪盈眼眶。
要是,要是她有一天也这么被带走,是不是也没人来帮她?
点点凉意渗入她的心田。小甜索性一咬牙,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扑到小花跟前,一口咬到那男人抓着小花的手上。那男人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他抬手看了一眼鲜血涌出的手背,恶狠狠的目光缓缓移到虽然十分恐惧却仍抱着小花的小甜身上,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臭丫头!”
他在这一带混了这么多年,居然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伤了,他的脸面往哪搁!
气疯了的男人拔出腰间的短刀,朝着小甜狠狠地刺了下去!
小甜的黑瞳中反射出利刃的寒芒。男人的一举一动仿佛放了慢动作一般,随着刀锋的越来越近,她的瞳孔也在火光的映照下逐渐缩小。
要,要死了吗?
她要是死了,会见到哥哥吗?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父亲的喊声,听到了母亲的呼唤。明明心中怕得发抖,可她的眼中却干干的,半点泪水都挤不出来。
“噗嗤。”
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布满汗渍的小脸突然在眼前放大,小甜讶异地瞪大了眼睛,身体在外力的作用下向旁边一滚,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还好,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