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渍染红了嫩黄的衣衫,头发被豆大的汗珠粘成一缕一缕贴在脸颊上。小甜愣了一下,赶忙从地上爬起来,扶起扑在她身上的香奈落:“香奈落,你怎么样?”
“我没事。”香奈落咬着牙强忍着疼痛。从小到大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她哪里受过这样的伤,这一下疼得她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可却咬着牙愣是没叫出声来。
我不疼我不疼我不疼……
香奈落在那自我催眠表面镇定,小甜倒是慌了神,方才怕得没来得及掉的泪珠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啪嗒啪嗒往下掉,气都喘不匀了:“你吓……吓死我了……嗝~”
香奈落哭笑不得:“你看我,不过是胳膊被划了一下,过两天就好了。”
“又是从哪蹦出来个臭丫头!”
就在香奈落手忙脚乱地安慰小甜时,那男人看了眼手中沾血的短刀,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声:“敢冲撞本神使,不怕山神娘娘降罪责罚吗?”
“什么鬼神使!”尽管还坐在地上,香奈落的气势却一点不弱。她扭过脑袋,昂起头瞪着满脸凶相的男人:“神都是爱人、保佑人的,像你这样保佑人还要收粮食,给不够就抢人的,算哪门子的神!”
“你……”男人被怼的脸色涨得紫红,一时哑口无言。他气急败坏地伸手就要去抓香奈落:“你个小丫头片子,本神使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
“是谁在本神的地盘放肆?”
缥缈空灵的声音兀地在半空响起。
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在场的所有人均是一愣。那男人伸到半空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抬头向天上望去,只见一抹倩影自空中飘然而下。
浓重的夜色掩住了她的容貌,只见她身着七彩纱衣,如同天边的晚霞般神秘而变幻莫测;白玉一样的披帛环绕在她身周,像天上的银河弯曲美丽,随着她身形的下落而飞扬在空中;腰间用丝带系着的佩环叮当清脆,和如烟似雾的裙裾一同扬起恰到好处的角度;足下的翘头鞋上绣着精美的祥云花样,如仙子般正踩踏着祥云而来。
女子稳稳地落在了香奈落身前,高台上的火光映得她的脸庞明明暗暗,更添了几分神秘。她微抿着唇,肃然地看着男人。不知为何,男人居然有些发怵,不由吞了下口水:“你……你是什么人?”
女子并未回答,而是就这样直直地盯着他,一直望到他压在眼底的恐慌。少顷,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往前迈了一步,愈发逼近了男人。
男人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一手威胁般地举起手中的短刀,一手指着她:“你……你别过来啊,否则我就……”
女子仍旧没有讲话,保持着同样的神情一步步地向前迈进,逼得那男人不住地后退,一直退到高台上才停下来。
“原来,雪间姐姐才是下凡来拯救我们的仙女。”
就在香奈落目瞪口呆地目睹全程时,就听见身后传来这样一句话。她回头一看,就见小甜正十指交握放在胸前,乌黑的眸子中闪着小星星,名为崇拜的狂热从她的身周溢出:“好美啊!”
香奈落:“……”
是,是这样吗?
虽然知道雪间姐姐很厉害也很漂亮但直接进化成仙女可还行。
这头香奈落正叫小甜这句话说的怀疑人生,那头雪间已经走上了高台。这时明亮的火光才照清了她的容貌。
齐整的飞仙髻高高耸立,上簪着的金钗雕成了孔雀的模样,口衔的珍珠流苏自耳畔垂下,反射的光照得她的容颜愈发美丽;双耳的长坠子是翠玉琢成的水滴形状,称得她的脖颈更加修长。她的身形窈窕柔美,皮肤白皙,顾盼生辉,远远望去如同远方升起的太阳一样明媚,近看时又如月亮般明亮而皎洁。
“本宫乃是掌管土地的稷谷之神,尔等是何人,敢在此假借神祇之名作祟?”
“你又是什么人,在这装神弄鬼?”
那女子上前几步站到雪间对面。高台上跟随她的男子纷纷聚拢到她身后,面色不虞地盯着雪间;高台下的人则不动声色地围到雪间身后,手悄悄地扣上了短刀的刀柄。
雪间像是没看见一样,面不改色地环视众人,微抬下巴,目光中流露出俯瞰蝼蚁的睥睨之色:“本宫方才正应月神嫦娥仙子之邀,欲去赴宴,忽见风云变动,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故而略停了停脚步,谁知竟见尔等凡人借山神之号,坏我仙子之名!”
雪间秀眉微蹙,语气中带了厉色:“风雨雷电皆有定数,自然之神各司其职。尔等擅自以凡人之力假作雨水,违背天数,破坏水文,已触犯天条。如今天谴将至,还不束手就缚?”
“这……”
这些人毕竟不是真正的神仙,又见雪间如此装扮如此语气,不由信了几分,心中不禁发虚。众人的身体微微挪动,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握着的刀柄也觉得格外烫手,不知道是拔还是不拔。
“哼,别在这装了。说什么天谴将至,我倒想见识见识,天谴在哪呢?”
最后还是这个女子定了定神,锐利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反复上下打量着雪间,想从她身上找出破绽来。
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只见她微阖双目,原本交叠置于小腹的双手上下翻飞,变幻出各种花样,双臂时而张开时而合拢,让人眼花缭乱。
这些手势,不是结印。
原本静谧的夜晚微风忽起,拂动了她的衣袂。那女子的额头渗出汗来,不自觉地往后挪了半步,不由心生退意。
今天不会这么点背真碰上神了吧。
“吼!”
就在她心里犯嘀咕的时候,雪间右手双指并拢,直指天空,紧接着一声长啸忽然划破长空。她猛地抬头,只见一水一火双龙自山间盘旋而上,直冲云霄,而后俯冲下来,停在雪间的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水火之神啊,今日吾奉天令,借汝之力,铲除罪人。”雪间倏地怒目圆睁,并拢的双指指向那女子的方向,大喝一声,“望汝等助我一臂之力!”
仿佛是应下了她的命令,双龙仰天长啸一声,高高得弓起身体,尖锐的利爪清晰可见,瞬间冲向呆在当场的众人!
“是神仙,是真的神仙降临了!”
“快,快跑!”
那些贼人哪还顾得上装神弄鬼,顿时慌作一团往各个方向撒丫子乱跑,互相碰撞倒地者不在少数。然而双龙却不肯放过这些人,将妄图逃跑之人一一打回。火焰沾染在他们身上,迅速燃烧成一大片,逼得方才还得意的贼人只顾在地上打滚灭火,狼狈不堪,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孩儿他爹,你看,他们也跟我们一样怕水怕火啊!”
“就是就是,什么神仙,骗了我们这么多年,原来是假冒的!”
“我女儿才十五就被他们抓去,到现在也不知死活……这些恶人,我跟他们拼了!”
“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台下原本跪着的村民们纷纷站起来,愤怒地挥舞着拳头,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些人打死,却碍于在高台周围盘旋的双龙不得靠近,只得紧逼在台下双目通红地怒吼。
“吾之侍者啊,将这一干人等抓起来,听候处置!”
“是!”
瞬息之间,六七道人影不知从何处而来落到了雪间身边。她们形容相似,个个身着霞衣,腰系彩缎,行动之间十分干净利落。她们走到台前,水火二龙竟主动让出了一个口子。这些人本就是利用村民的愚昧无知来招摇撞骗,哪里见识过这等场面,故而经过身心的惊吓和攻击,早就吓得躺的躺坐的坐,失去了基本的战斗能力。
只见她们比划了几下,地面便莫名出现了黑色的符文。这些符文仿若活了一样,如蛇般缠绕上贼人的身体,眨眼之间就将他们牢牢绑缚在一起,连嘴都给堵上了。
水火二龙逐渐散去。台下的村民一见龙没了,纷纷冲向被捆绑的贼人。雪间见状忙急走两步挡在众人面前,高声道:“等一下!”
村民们虽然义愤填膺恨不得当场活劈了这些人,可鉴于雪间方才的忽悠早已对她生出了敬畏之心,一时间亦不敢造次。众人面面相觑对视了半晌,最后还是把村长推了出来。猝不及防被推出来交涉的村长清了清嗓子,躬身十分恭敬地问道:“请问仙子有何见教?”
雪间一听就知道这可能是村里唯一念过书的,交流起来也方便了不少:“现在贼人虽然已经成擒,可以我之见,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之前我听中畔大叔说过,连同这个村子在内的附近数十个村子都在这群贼人的伪装管控之下,而能做到这个程度,绝不是仅仅依靠这几个人就能做到的。如若不是假借神祇之名,就凭这几人的武力是没有完全把握打倒村中所有人的。”
她缓缓踱步到捆到一起的贼人面前,指着他们身上的衣物道:“村长请看,这些人从衣裳鞋袜到头饰佩环皆有讲究,且以我的经验看来价格不菲,绝不是区区一介山贼能够懂得和购买的,故而我认为他们的背后应当还有组织。况且,他们每年对多个村落收取这么多粮食,定然不是自己享用。这些粮食去了哪里,被强行带走的人去了哪里,又是谁组织的这些人?这几个问题都有待查证。”
“我明白乡亲们对这些贼人的憎恨,恨不得立时处之而后快。杀掉他们固然能泄一时之恨,然乡亲们失去的亲人却可能因此而断了线索,再也无法寻回,且即便解决了这批人,不探清楚他们背后的组织,谁能保证没有下一批人换个皮囊再来呢?”
“因此无论从失去亲人之人的心情还是村子的切身利益考虑,都应留他们活口,套出全部实情,再作区处。”
村长听完雪间的话,沉吟不语。少顷,他信服地点了点头:“仙子所言有理。”
他转向众人,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后把雪间的意思传达了一遍,末了说道:“仙子娘娘救了小甜和小花的性命,又帮咱们识破了贼人的伪装,让咱们以后再也不用把辛辛苦苦种来的粮食白送给别人了,就是咱们的大恩人,咱们应该听仙子的才对啊!”
有了村长的话,众人的情绪稍稍冷静下来,纷纷点头赞同,不再往前逼近。
雪间见此情形,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浑身的气势逐渐散去。她看向村长,接着说:“要知道背后的实情到底如何,还要落到他们的身上。因此能否请村长找个地方将这些人暂时关押,以待后续审问。”
“这是当然。”村长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而后思忖片刻,说道,“村东头有个大仓库,是用来放上缴给领主的粮食所用,而今才开春,粮食还没种出来,所以暂时空置着。要不把他们关到那里去,仙子看怎么样?”
原来是她们进村时看见的那个大房子。
雪间想着如此一来她们可能还要在中畔大叔家打扰几天,离着那个仓库也近比较方便,于是点了头:“如此甚好。”
“好,那仙子稍等,我去安排。”
“有劳了。”
村长自去带人收拾仓库并把人压过去不提,一直到现在雪间才算忙完这段,有空去看香奈落的情况。她来到香奈落面前蹲下身来,托起她的左臂仔细地观察了下她的伤口,而后笑道:“没有毒,伤口也不深,好好养着过个把月就能痊愈了。”
雪间的手轻覆到她的伤口上,莹绿色的光芒亮起:“等你伤口结疤了我给你送点白玉膏过去。这还是我大哥调的,祛疤超级有效呢!”
香奈落呆呆地听着,然后突然冒出一句话来:
“原来我爹说千手家有神仙是真的!”
雪间:“……”
雪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