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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通房丫头

    她晚归,相大英才不会生气。

    或者,他根本就不关心吧。

    只要他的心头肉相嫣回去便好。

    月色甚美,青城闹市皆是烟花的气味儿。

    许久不曾这样松快了。

    浪一浪再回去又何妨。

    青城的长街纵横交错,沿着长街,商铺鳞次栉比,那一重又一重的屋舍,一直延伸到青城山脚下。

    还是灯火辉煌的样子,商铺门口的牌子还未收回去,门口悬的灯笼刚换了蜡烛,亮得连人脸上的痣都能瞧清楚。

    卖粥粉的店里坐满了人,妇人们叫了一碗粉丝,配着咸菜条,酸菜及一些酸笋子,淋上一勺子鸡汤,嗦一口,津津有味。

    一个小小的铺子,坐了十几个人,满满当当,门口支起的大铁锅冒着白烟,店家将泡好的粉丝从木桶里捞出来,放在木制的漏勺里,再将漏勺放进滚水里一烫,来回摇两下就捞出来放进碗中,虽然很利索,可也已经忙不过来。

    只觉得诱人的香气从锅里飘出来,混和了空气中的烟花味儿,竟让人有种过年的错觉。

    过了粥粉铺,是一家卖煮串的店,同样是门口支起了一口铁锅,只是铁锅较浅,只有寻常锅的一半儿大小。

    锅中放了一块木板,分做两部分,一边是红油的底,一边是清汤蘑菇底,底料之中,均匀码放着百十根串串,荤的有鸡胗,鸡柳,牛肉,脆骨,鸭肠,肚丝,素的有蘑菇,西兰花,蔬菜,青瓜,土豆。

    这些串在汤料里煮得火热,浸满了汤料,老远就能闻得到香味儿。店主将煮好的串串装进大碗里,端入铺子里给客人享用,另将穿好的串串,诸如鸭血,韭菜之类放进盛菜的盘子里,供人挑选。

    青城真好,想吃什么,都能吃到。

    而且站着闻味儿,也不用花钱。

    相遂宁跟神仙似的,伸着脖子在卖粥粉的店门口闻了一会儿,又在卖串串的店门口闻了一会儿,乍然想起来蓝褪,她耽误了这会儿子功夫,蓝褪怕早已走远了吧。

    抬头看时,皓月当空,灯火通明,哪有蓝褪?

    似乎他要去宝隆街巡视?

    往左拐,便是宝隆街了。

    相遂宁一拐进巷子,便看到了巷子另一头的蓝褪,便赶紧退了回来。

    “姑娘怎么了?”明珠探头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姑娘怎么退回来了?”

    “小蓝大人在前头。”

    “小蓝大人不是要巡逻吗?”

    “他要去宝隆街巡逻。”

    “姑娘这是要去宝隆街?”

    哎,跟相遂宁跟久了,明珠似乎都开窍了。

    乍然被她瞧出,相遂宁还得费力掩饰:“我就随便走走……走到哪算哪…….”

    明明在跟踪蓝褪,偏装得云淡风轻。

    蓝褪跟相遂宁本来差着十来步,相遂宁嘴馋,流连这些食铺耽误了时辰,按理说蓝褪应该走远了,怎么他还在不远处?

    心中一掂量,明珠就有了答案:“小蓝大人不会是在等姑娘吧?”

    “胡说。”

    “不然小蓝大人不去巡逻,怎么在巷子那头驻足呢?”明珠有些疑惑:“不然,姑娘跟小蓝大人一起走走?”

    “男女授受不亲的,这样好吗?”相遂宁羞赧:“小蓝大人还在那儿吗?我看看。”

    相遂宁探头,跟做贼似的一瞧,巷子那头,哪里还有蓝褪的身影。

    心中有一丝失落。

    看来蓝褪是巡逻去了。

    看来自己是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了啊。

    相遂宁闷闷的穿过巷子,抬头看了眼月色,似乎月色也不如先前好看了。

    闷闷的又走了两步,一抬头,发现卖青桔的摊位前有个熟悉的身影,跟她只隔着十来步远。

    不正是蓝褪吗?

    相遂宁嘴角一咧。

    “姑娘,姑娘,小蓝大人就在前头呢。姑娘快赶上他。”

    “嘘——矜持——矜持”相遂宁眨了眨眼睛,明珠这表现的也太明显了,把蓝褪吓跑了怎么办?

    还是得离他近点,不然这么些人,挤来挤去的,一会儿就不见他人了。

    近了也不行,被发现了怎么办?

    “姑娘,姑娘,你看月亮里那块黑影,像不像砍树的嫦娥?我小时候听人说,有个叫嫦娥的仙女,常年住在月亮里,负责砍树。”

    “砍树的是吴刚。”

    “姑娘,姑娘,你看月亮旁边的那块云彩,那么红,那么匀称,像不像刚长好的茄子?”

    “茄子是紫的。”

    “姑娘,咱们不是赏月吗?姑娘怎么不看天上?”

    又被她发现了。

    卖青桔的大娘忙着给人称青桔,这个时候的青桔长的又大又软,咬一瓣在嘴里,一开始酸的人挤眼睛,而后味儿又是甜的,那饱含汁水的青桔,是这个季节人最爱吃的果子。

    大娘可能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手也有些哆嗦,她将称好的青桔放进纸袋里递给客人,一个不小心,手就带到了拉青桔的车子,四五个青桔从车上落下,圆滚滚的,就滚走了。

    大娘头发花白,手脚不利索,弯着腰追着青桔可怎么也追不上,急得拿帕子擦额头的汁:“哎哟,可惜了青桔……再滚河里去了……哎哟……甜桔哟。”

    大娘急得拍腿。

    相遂宁忙跑过去,弯腰去捡青桔。

    一个,两个,还好她跑得极快,在桔子落入永安河之前,及时拦住了它。

    还是有一个桔子往前滚走了,她伸着胳膊按住桔子,不料有只手也去按那桔子,不偏不斜,她的手按到了他的手上。

    抬头一望,是蓝褪。

    相遂宁的手正好按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有些冰凉,手指修长,均匀而美好。月光下他的手泛着白色的光,他的指甲剪得干干净净,看上去很利落。

    他呆呆地按着桔子。

    她按着他的手。

    两个人就这样呆呆地蹲着。

    “那个…….”蓝褪有些尴尬:“那个……”

    “怎么了?小蓝大人哪里不舒服?”

    “有个东西压着我的手了……”

    “嗯?”

    “我是说……好像……桔子被我们压扁了。”

    相遂宁赶紧抽回手。

    蓝褪抬起手,手上都是青桔的汁液,空气中是青桔的酸甜气味儿。

    那个可怜的青桔,被两个人压得死死的,如今青皮炸裂,里头的桔子死得透透的,贴到地上,恐怕是揭都揭不下来。

    “这……”蓝褪笑了笑:“我是个粗人,手上没有什么分寸…….”

    “不怪小蓝大人,是我压你压得太用力了。”又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相遂宁反复掂量着道:“是我……不该压小蓝大人的手…….”

    卖青桔的大娘已经赶了过来,见二人如此这般,大娘笑道:“现下的桔子软乎的很,手碰一碰,便破了相了。”

    蓝褪欲掏钱袋:“我赔给大娘。”

    大娘按住他的手:“公子跟姑娘都是为了帮我捡青桔,是一片好心,我怎么能让公子赔钱呢?若不是你们,掉落的几个青桔,一个也追不回来呢。”

    大娘收下相遂宁递上来的几个青桔,捡了两个最大的,一个塞到相遂宁手里,一个塞到蓝褪手里:“我得多谢你们帮我这个老婆子,青桔不值什么钱,都是自家果树上结的,公子,姑娘吃个新鲜吧。”

    大娘盛情,不好不接。

    相遂宁跟蓝褪一人拿了一个青桔,沿着永安河往东走去。

    明珠识趣,自动退后几步,远远地跟着。

    走到一个卖灯笼的小贩那里,相遂宁掏出手帕来,嘱咐蓝褪:“小蓝大人把手伸出来。”

    蓝褪一紧张。

    平时风里来雨里去,见惯了大场面也不曾怯懦。

    便是跟那些亡命之徒生死决斗也不曾退却。

    她的一声:“把手伸出来。”就让他紧张的像个孩子。

    她的眼睛闪着纯净的光,纯净的像最干净的水。

    蓝褪竟看的有点呆,不由自主像个孩子一样听话起来。

    蓝褪一手握着青桔,伸出一只手来。

    “两只手都伸出来。”

    好吧。

    蓝褪只好将两手都伸出来,两只手平摊在相遂宁面前,那个圆滚滚的青桔,就在他的手掌心里。

    “明珠,过来拿着桔子。”

    明珠小心翼翼拿过桔子,贴耳小声道:“姑娘难道连小蓝大人手里的桔子也要抢?那青桔很便宜,姑娘若想吃,我去给姑娘买一兜儿,姑娘真不给小蓝大人留一个?”

    蓝褪的身手好,不料他耳朵也那样好,明珠的话他听得一字不落,还笑着道:“二姑娘喜欢吃青桔?那这两个青桔都归二姑娘吧。”

    “我不是想吃青桔。”相遂宁掏出随身带的手帕,用手帕轻轻拂过蓝褪的手掌。

    他的手背是那么干净那么白嫩,可他的手心却有些粗糙,那些经常摸刀的地方,甚至有些老茧。

    或许习武之人都这样吧。

    相遂宁借着月色,一点一点儿擦干蓝褪手心里的桔汁。

    每擦一下,都吹一吹:“这样干的快些。”

    温暖的,带着脂粉香的气流拂过蓝褪的手心,痒痒的,轻轻的,像风,像有人在触动他的心。

    蓝褪的一颗心跳得几乎听得到声音。

    从小到大,若说身为长信侯府的正经公子,贵女们自然见得不少。

    从小跟着他的母亲,便是小公主,也见了好几个。

    那些长信侯府赴宴的,闲聊的,带着各府的贵女,蓝褪也见了七七八八。

    只是从小家里管得紧,虽是见了,也是客客气气地说几句话,或是互相行了礼,便也散了。

    他的娘只得这一个儿子,平时又防得紧些,那些个伺候的婢女们若谁敢动什么歪心思,或是打什么大逆不道的主意,那就是不想活了,最轻的也得扔出府去配个小厮了事。

    比如蓝褪十三岁那年的夏天,因着伤了脚,血流不止,请了宫中的御医来给他诊治,开了方子,又抓了好些滋补的药材,让熬了喂给蓝褪喝。

    有个常伺候蓝姎的婢女,或许是觉得伺候蓝姎没前途,趁着公主跟侯爷不在府中,摸到厨房里去,见婆子们给蓝褪熬好的药正放在锅台上晾着,便主动请缨:“妈妈们都辛苦,灶上又走不开,这药我帮妈妈们端过去给公子。”

    婆子们忙着准备晌午的饭食,又想着她是伺候蓝姎伺候惯了的,也算知根知底,便让她把药端去了。

    公主回府时,正巧看到这婢女端着药,用勺子搅了搅自己又尝了尝,咽了一口后点了点头,才舀了一勺子喂给蓝褪。

    公主在卧房门口看到,当时还大为感动,想着这个婢女以身试药,怕药热了凉了还亲自给尝尝,做奴婢做到这份上,真是贴心的很,心中还想着要怎么赏赐这个婢女才行,真真是楷模。

    不料这婢女给蓝褪喂了两口药,便将剩余的药倒进花盆里,又将鞋子一脱就想上床,正值夏日,烈日火火,床上的蓝褪衣衫单薄,这婢女也是一身薄衣,她这一窜到床上还得了?

    趁她窜到一半儿公主就给她揪了下来,婢女当时就吓得什么都招了,只说想着躺到床上去假装跟蓝褪有私,到时候公主为着名声也会留下她,她也不奢望做个什么夫人主子,只想做个通房丫头,也就财色兼收了。

    当时就给公主气得差点儿背过气去,不到一个时辰就找了一个牙婆把她给发卖了。

    所以从小到大,蓝褪哪里经历过什么女人?

    被一个姑娘擦手心,他还是头一次。

    他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他几乎不敢张嘴,生怕一说话,那颗心就跳出来。

    旁边卖灯笼的小贩看了一会儿热闹,这么贴心的画面他还是第一次看着,不免感慨:“我都是见姑娘害羞,公子害羞成这样,还真是罕见啊。”

    “卖你的灯笼吧。”明珠咳嗽了一声,给卖灯笼的小贩使了使眼色。

    相遂宁接过两个青桔,她自己一个,给蓝褪一个。

    蓝褪握着那青桔,似乎握着个烫手的山芋,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小蓝大人尝一尝这青桔是什么味儿。”

    蓝褪剥开青桔,递给相遂宁。

    相遂宁吃了一口,好酸,酸得她弯腰。

    蓝褪眉头一皱:“二姑娘怎么了?噎着了?”

    “你尝尝青桔。”

    蓝褪尝了一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真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