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王府。
明参一脸惊怒地冲进慕容樾的寝殿,慕容樾正好沐浴完,衣冠未整,但也只是皱了皱眉。
他对这些自小一起长大,又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们一直很宽和。
明参这时也自知没有规矩,便赶紧低头站在一边。
等慕容樾的衣服妥帖了,他又忙不迭道:“殿下真的要娶她?”
慕容樾笑了,有些玩味:“本王还能如何?”
“那沈家庶女也不知如何,抗旨不娶又怎么了?”明参愤愤,“这义恩侯府真是好打算,已经定亲的嫡女一声不吭送进了宫,如今拿个庶女来搪塞。”
“你让本王忤逆太后?”
“咱们不怕她!”
说罢,明参仿佛更来气:“陛下靠的是谁?崔氏难道还想要以往的荣光吗?”
“眼下大张旗鼓与她对着干没意思,本王另有打算。”慕容樾却道。
崔若云的懿旨下得猝不及防,不要说明参,即便是他,当时接到懿旨时也着实愣了愣。
无论前世还是今世,其实慕容樾娶妻生子的兴致本来就不高,他自幼母亲早亡,父亲也没有续弦,一直忙于戍守边关,抵御戎国的侵扰,等他稍微大一点之后,老定安王就把他一同带去了沙场。
见惯了战场的残酷血腥,再加上少时少有父母亲人之间的天伦之乐,又时刻要担心京城这边,慕容樾甚至一直没考虑过要娶个什么样的妻子。
自沈琬进宫之后,他的心思愈发淡了。
他连正妃都不想娶,更何况是纳个侧妃过来在府里摆着。
那是沈琬的庶妹,慕容樾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不知沈琬又如何做想。
明参又急着追问:“真的要娶回来?那不知道她长得好不好看,沈昭仪长得是漂亮,可惜性子好像不好……”
慕容樾挑了挑眉,打断了明参的絮叨:“不娶。”
“那赶紧入宫和太后去说啊!”
“不急,再过几日,找个由头推了便是,”慕容樾淡淡道,“本王不想娶,没人能逼本王。”
他也不是没想过当即抗旨,别说是懿旨,就算是圣旨,如今只要他不点头,也和废纸无异。
但这样做,反而令沈琬的那位庶妹难堪,他知道闺阁中的女子多半什么都不懂,没必要再去伤了无辜的人。
这几日才下了懿旨,正是沸沸扬扬的时候,等过了这个风头,只说二人八字不合便是。
明参高兴了一下,却又沉思道:“真不要啊?”
慕容樾被他气笑了:“你到底要本王怎么做?”
“您眼下也已经及冠了,人家二十出头的人,孩子都满地乱跑了,就咱们王府里连个女主人都没有,就算不要这个赐婚的,早晚也得再找一个来。”
“本王懂了。”
明参舒了口气,一脸欣慰。
慕容樾接下去却道:“明日就找人来给你做媒。”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明参连忙拒绝,“我还小,不急,我娘说了要我先建功立业!”
他挠了挠头,突然又叹了口气:“您可能不知道外面有一些传言,还怪难听的。”
慕容樾看了他一眼:“是不是说本王长得太好看所以可能先天有缺?”
明参的脸一下子涨红,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你从哪里听说的?”
“不记得了,”明参马上解释,“但是我们听到了都是给您解释和打抱不平的!”
说完又捂了嘴,慕容樾连个通房都没有,还解释什么?岂不是越描越黑?
不过好在他们都和慕容樾一同长大,知道他不会因此而生气。
“你去查一下,这些话的源头是哪里出来的。”慕容樾忽然低声道。
明参一愣:“他们说归他们说,咱们自己清楚就好,您对这种话真的没必要那么在意,谣言是会不攻自破的……”
慕容樾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你没事就去把马全都洗了。”
太后寝殿,小皇子正被乳母抱着,嘶声哭着。
连被慕容胤禁了足的孙荷儿也在,捂着帕子哭着,一边哭一边看着慕容胤。
沈琬方才被李屈叫醒,跟着慕容胤一起来了这里。
小皇子深夜忽然喘不过气,眼看着就要不好,吓得连太后都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把慕容胤和孙荷儿都叫来。
所幸经过太医的一番诊治,小皇子转危为安,只是问其病因,也只是说得出大约是吸入了什么,好在发现及时,吸得再多些就麻烦了。
未足月的孩子本就难照料,太后也没有为难太医们,有惊无险最好。
但孙荷儿却道:“臣妾才是小皇子的亲生母亲,为何小皇子好端端的却喘了起来,这分明有蹊跷!”
太后料到她要闹,于是只疲倦地摆摆手:“罢了,你想如何?”
“小皇子所有东西都要查过,”孙荷儿道,“太医都说了是吸进去的东西,那这可查的就多了。”
太后看了她一眼,接着又看了沈琬一眼,把沈琬招到自己身边来坐着。
“你要查便查,赶紧查完,哀家和陛下都熬不得了。”
不多时,便搜出来了一只螺钿方盒。
沈琬定睛一看,这方盒她不认识,只是观其外形,她倒能猜出几分,这种小方盒装香丸香饼最好不过。
身边的太后已道:“这是什么?”
孙荷儿上前打开盖子,只见里面果然是几粒香丸,塞了满满当当一盒。
太医闻了闻,对太后和慕容胤道:“这香有问题。”
束嬷嬷皱眉道:“小皇子的东西都是奴婢亲自挑选过的,这香……”
“这香哀家记起来了,”太后道,“是哀家用了好,才给他放过去的。”
孙荷儿的眼神已经在往沈琬身上飘。
沈琬心里有数,便也不躲,直接自己出来道:“太后娘娘这里的香,近来都是臣妾拿过来的。”
话音刚落,孙荷儿已经扑上来要撕沈琬的脸,被人拉开。
“沈琬,你真的好狠毒,我自问从没对你怎么样过,你却一次不够,三番两次要来害我们!他还是婴孩啊!你以后也是要为人母的,你怎么忍心?你不怕遭报应吗?”
沈琬立在原地没有动,孙荷儿说她一句,她的眼神便冷一分。
原来孙荷儿也知道那只是个婴孩,自己的孩子是孩子,别人的就不是,她的孩子还在她肚子里,他们就要它死去。
她当然忍得下心,也不怕遭报应,因为上辈子她几乎活成了菩萨,还是落得个那样的下场。
更何况,这次她什么都没干。
李屈跟在她身边,担心地看了看她,自己却上前道:“沈昭仪送到太后娘娘这里的香,都是奴婢亲自送过来的,送过来时没有问题。”
“呸!”孙荷儿往李屈脸上啐了一口,“她是你主子,你当然替她开脱,不是她又是谁?难道是太后娘娘?”
“荷儿闭嘴,不要胡说!”慕容胤斥道。
沈琬把李屈拉到自己身后,示意他不要再说话,自己上前过去看了看那盒香丸。
一眼过后,她马上道:“这不是我的香。”
“你狡辩!太后娘娘都说了这是你拿过来的香!”
“住嘴!你让她说下去!”太后不胜其烦,怒道。
沈琬转身先同太后和慕容胤福了福,拿过小方盒呈到他们面前看。
“太后陛下请看,这几粒香丸外表粗糙,质地不匀,如何会是臣妾手里拿出来的?”沈琬道,“臣妾从没制过这样不堪入目的香丸。”
“你故意制得和先前不同,想逃脱罪名!”孙荷儿不甘示弱。
“太医方才说了,幸好发现及时,否则就麻烦了,所以一丸足以致命,我又为何要拿这么多过来?”沈琬对着孙荷儿不慌不忙道。
“因为你料到这次可能会被发现了,你想继续用香丸害他。”
“这么容易被查出来的东西,即便一次不成,我分次拿过来岂不是更好?我若是分次拿来,今夜孙充仪就指认不了我了,不是吗?”
孙荷儿这回语塞,只能求助地望着慕容胤。
沈琬又当着他们的面把盒子上面几粒拿出来,底下的才是她的香丸,她认得出来。
“我每次都只拿一颗过来,才是神不知鬼不觉,总有一次能成的,而香丸燃完了就没有了,底下的都是正常的香丸,怎么查都查不出来,我又为何要那么傻,留下那么多证据在方盒里?”
沈琬说完后,对太后和慕容胤跪下,继续道:“求太后和陛下为臣妾做主,还臣妾一个公道。”
“孙充仪继续禁足,以后任何事都不准请出,”慕容胤先开了口,“此事就此作罢。”
慕容胤这是明摆着想糊弄过去了,既然香丸不是沈琬的,那又是谁的?
孙荷儿指认她,慕容胤不说话,眼下还无人开口提起要追查,慕容胤就先护孙荷儿起来。
若不是事情落到沈琬自己头上,沈琬都要被他们两个的感情感动了。
“慢着,香丸的事还没查清楚,这是哀家这里发生的事,哀家不能不给孙儿和沈昭仪一个交代。”太后看了慕容胤一眼,却道,“查吧,左右哀家今晚不睡,陛下若是困了,便和沈昭仪一同歇了罢。”
慕容胤自是走不了的。
很快,小皇子的乳母便受不住招了。
“奴婢知罪,但是真的不是奴婢干的,是孙充仪让人把一包香粉给奴婢,让奴婢往小皇子鼻孔中吹一点点进去,她说是对小皇子好!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太后猛地一拍桌案,勃然大怒。
“孙氏,亏你自己说你还是个母亲!你方才是怎么说的,他只是个孩子,你却能对自己的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来!”
孙荷儿自乳母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起便委顿在地,这会儿倒是跪着伏到慕容胤膝上求饶。
“陛下恕罪,臣妾是太想小皇子了,想着这样或许他就能回到亲娘身边,臣妾是不得已的啊……”
“你好自为之,朕救不了你。”
说完,慕容胤起身离开,低头看了看再度滑落在地的孙荷儿,接着撇过头疾步走了。
沈琬跟在慕容胤身后,后头传来太后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孙氏谋害皇子,嫁祸沈昭仪,从今以后便贬为采女……”
这倒是奇怪,太后这般厌恶孙荷儿,出了这样的事却没有杀她,仅仅是贬为采女而已。
沈琬叹了一口气,原来真的有孙荷儿这样的母亲,连亲生的孩子都能下手。
她本来只想问孙荷儿讨债,但孙荷儿一开始斥责她的话已经揭了她的伤疤,而且她的孩子她自己都不在乎,沈琬不介意让孙荷儿再绝望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