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琬再抬头去看慕容胤,发现他已经气得面色发白。
她在心里暗笑,这孙荷儿真是个傻子,只一心为了扳倒她,却不知犯了慕容胤的忌讳。
帝王再对她有那么几分真心,也禁不住这般消磨。
什么叫慕容胤拿慕容樾没有办法?
还有一点,沈琬皱了皱眉,反复琢磨着孙昭容方才的话,慕容胤既然有了一个皇子,就还会有其他皇子,怎么没了一个,就叫后继无人了呢?
这难道不是在诅咒他绝后?
就在沈琬思忖之时,慕容胤已然从座上走了下来。
他面色阴郁,便是上辈子知道沈琬和他人有苟且,沈琬也没见他这副模样。
只见他走到孙昭容面前,看了她片刻,然后一把捏住她的下巴。
“你说什么?”他咬着牙,眼睛已经慢慢开始泛红。
孙昭容像是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一般,双颊紫涨,连连摇着头,想要开口解释什么,却张不开嘴。
“传朕旨意,降孙荷儿为充仪,小皇子抱来长乐宫,由太后抚养。”慕容胤冷冷道,“来人,现在就把她拖下去,没有朕的允许,不许她再踏出瑶华宫一步!”
孙昭容的脸色由紫红转为铁青,慕容胤放开她的下巴,她刚要哭喊,却不想已经被上前来的宫人堵住嘴,强行拖了下去。
慕容胤转身站在原处,没去看他的孙充仪。
直到正欲回去座上,才想起沈琬还跪着,于是又转身把沈琬扶起。
沈琬一脸惊魂未定,朝慕容胤身边靠了靠,随着他重新回到座位。
席间欢声笑语再起,这次连太后都满意地望向沈琬和慕容胤。
沈琬自己饮下一杯酒,唇边也不由浮出笑意。
两场宫宴,孙荷儿以为自己有恃无恐,一直不知收敛,却是不断出错,最终害了自己。
而她沈琬要做的,也远远不止害她早产。
这是孙荷儿自己运气好,才没出事。
但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孙荷儿被慕容胤降了位分又禁足之后,却是沈琬风头大盛。
慕容胤的身体像是彻底恢复了,从前太医都束手无策,沈琬一来冲喜就好了,自然被太后归功于她。
那场风寒也仅仅是个小坎坷,太后更愿相信过了这个坎,今后一帆风顺。
而如今陪伴慕容胤最多的也是沈琬,虽这个最多,可能并非完全出自慕容胤所愿,但至少证明慕容胤也不讨厌沈琬在自己身边。
太后时常欣慰地同沈琬说:“哀家先前还说,陛下怎么就喜欢她了呢?现在看来也只是一时着了魔,你和陛下好好过,帮哀家把他的心收回来,再赶紧生个皇子,谁还记得孙氏呢?”
孙荷儿的小皇子如今就在太后这里养着,慕容胤没有别的子嗣,太后养着他倒也开心,得空就抱过来看看。
有时沈琬也在,太后还常让她去抱抱小皇子,说是这样有孕会容易些。
沈琬虽恨慕容胤和孙荷儿,但也不至于去折腾一个小婴儿,只是到底也不待见,又不能让太后看出端倪,每次都只能强行装作喜欢。
每次一抱起来又想起上辈子,她当时对这个小皇子也是好过的,以为这样就能让孙荷儿和她和平相处。
真是想想就恶心。
这日沈琬被太后叫过来,小皇子又在,于是沈琬又过去抱了抱他,完成任务。
但随即太后便让人把他抱下去,对沈琬说:“今日找你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这些日子,沈琬也算看出来了,太后虽还算对她和颜悦色,看着怜惜她,但很多事情却并不同沈琬说,甚至连有关慕容胤身体的事也不大和沈琬提起,一般都是沈琬自己去问太医的,太后只需要她默默伴在慕容胤身边,等他彻底痊愈。
如今日这般正经,倒是从没见过。
“你父亲方才给哀家递了折子进来,先前你和定安王的亲事作废,哀家心里也不大能过意得去,你父亲倒是出了个主意,让你的庶妹沈瑜嫁给定安王做侧妃,你看如何?”
沈琬愣了愣,最后只能先搪塞道:“瑜妹妹的年纪和臣妾相仿,还算合适。”
太后点点头:“哀家也觉得不错,不瞒你说,这事到底还是哀家做得不妥,但为了陛下也不得不做。定安王虽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不知如何作想,如今侯府肯主动重修旧好,那是再好不过了。”
不得不说,这个主意确实是不错的,但想到上辈子沈瑜并没有嫁给慕容樾,沈琬却不是滋味起来,好像在做一件错事。
只是她不能直接否定,别看太后面上毫无芥蒂,还总把错往自己身上揽,但沈琬清楚,太后还是猜忌着她先前和慕容樾的关系的,若她说了这亲事不妥,怎不叫太后起疑他们有什么首尾。
太后本可直接下旨,却偏偏来问她,焉知不是想看看她对慕容樾娶亲的反应,试探她对慕容胤的忠心。
沈琬想了片刻,只好道:“不知瑜妹妹自己愿不愿意?”
“这有什么,”太后却根本没当一回事,笑道,“你妹妹是庶出,做定安王的侧妃还委屈她了吗?你父亲也必定是想过的,这才是给女儿的好前程,你父亲还求哀家下旨赐婚,那哀家便成人之美,给她个体面。”
“那定安王那边......”
“他不过就是纳个侧妃,男子三妻四妾不知有多少女人,有什么不愿意的?便是不喜欢的,也就放一边了,这就要靠你妹妹日后自己琢磨了。”
太后说得有理有据,沈琬也没有再反对的理由。
再一想,她都已经进宫了,何必再想着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沈瑜嫁给慕容樾做侧妃,也不过就是卢氏更嚣张一些,但如今她在宫里过得不错,想必卢氏也不敢再爬到崔若仙头上,至于慕容樾,那就更与她无关了。
沈琬柔柔一笑:“太后所言极是,是臣妾多虑了,这下父亲再也不用为了得罪定安王而忧心了,更是要感念太后娘娘的恩德,肯为妹妹赐婚,臣妾这回也彻底安心了。”
太后又道:“好孩子,你的心哀家也懂,这些日子看在眼里,哀家万不会委屈了你。”
一时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太后便让沈琬回去照看慕容胤。
“一会儿你回去之后,记得让人拿一点安神香过来,”太后对沈琬道,“那香哀家用着实在不错,夜里也睡得舒坦了,比宫里内造的还要好,还是你的手巧。”
沈琬应了,一回去便收拾了一匣子出来,让李屈给太后送去。
又过了几日,太后便下了懿旨,将义恩侯女儿赐给慕容樾做侧妃。
“卢姨娘可得意了,像是飞上枝头的是她自己,不过她如今到底还忌惮这娘娘在宫里,所以不敢很出风头了。”丹桂拿着各处搜罗的消息说给沈琬听,“但是奴婢听说,卢姨娘悄悄和瑜姑娘提了,让瑜姑娘日后在定安王面前美言,给她请封诰命。”
沈琬听了轻嗤一声,手上动作却不停,轻轻把香饼子埋到香灰中。
她看着香饼子慢慢变红,才把香灰完全盖上,再放上隔片。
这时李屈进来,站到沈琬身边,抬眼看了看她。
沈琬会意,问他:“怎么?”
李屈道:“太后娘娘赐婚之后,定安王就接了旨,没说什么。”
沈琬点点头,索性也释然了,那日太后的话也果真不错,男子和女子不同,娶了一个不满意还可以娶两个三个四个,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永远不嫌多。
但女子就艰难得多了,绝大多数就只有一次机会,好便好,不好便一生哀苦,百年苦乐由他人。
就像前世的她一样。
慕容胤不要她,她只能从摘星台上跳下去。
李屈给沈琬拿过来一粒香丸,沈琬拿在手上端详片刻后笑道:“你如何猜出我要这个?”
李屈也笑得眉眼弯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看昭仪今天用的香炉就知道了,两个要相称。”
沈琬便让他过来:“你来,我教你燃香添香。”
这事需要用心和天赋,丹桂她们从小跟着沈琬长大,很多时候沈琬不说,她们就不知道沈琬想要那种香。
李屈做事大方,沈琬一说要教他,他也不推辞,立刻就爽利地上前来,认真地听着沈琬说话。
他还与丹桂她们不同,她们只是听着或是走神,李屈却有时会问上几句,让沈琬讲得愈发兴致勃勃。
末了沈琬道:“李屈,你就认我做师父,我来教你。”
李屈已经乐呵呵地把茶端给沈琬敬她。
丹桂气道:“昭仪娘娘!”
几人说说笑笑,时间也很好打发。
夜里慕容胤陪太后用完晚膳后回来,他虽是天子,但朝中事务都由慕容樾处理,于是早早便让沈琬服侍他歇下了。
沈琬在镜台前坐了半日,把一头长长的青丝都一寸寸梳顺了,这才过去。
慕容胤还没入睡,正枕着手臂看着头顶的床帐出神,听到沈琬过来的声音,便朝着自己身边空出来的地方拍了拍。
沈琬熟练地躺上去,侧过身假装睡了,脑子里却在想事情。
她实在是奇怪得很,都过去两世了,慕容胤的身子如今也还好,为何会从没碰过她,甚至连那个意思都没有。
要知道,他们几乎是夜夜都同睡一榻的。
他难道真的有那么不喜欢她?
当然,这对她来讲也不是一件坏事,一方面她实在憎恶慕容胤,一方面也还没想好,既决定在宫里生存下去,要不要拼尽全力先把慕容胤的宠爱拿到手,或许还应该有个皇子。
想着想着,沈琬轻轻叹了口气,闭眼入睡。
睡到大约三更天,最迷迷糊糊的时候,却忽然听到李屈叫她的声音:“娘娘快醒醒,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