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爹爹会让你来?”沈琬脸上露出讶色。
上辈子她身边也有除了丹桂素娥几个之外的宫人,但没有一个是义恩侯府给她安排过来的,更没听说过李屈这个人。
李屈解释道:“沈侯爷和夫人关心娘娘,又听说那位刻薄了娘娘,这才挑了奴婢来的。”
他这话倒也合情合理,沈琬一细想,上辈子虽然孙昭容也对她带有强烈的敌意,但她自入宫以来一向是以避让为多的,不与孙昭容去相争,孙昭容自然也没什么事端可以挑起。
这辈子就不一样了,入宫才短短几天,她就暗地里害得慕容胤吐血,孙昭容早产了。
但是在沈夔和崔若仙看来,自家女儿乖巧和顺,就变成沈琬在宫里每一步都惊险非常,他们不得不为沈琬多花心思。
见沈琬没有说话,丹桂也帮着说道:“夫人也给奴婢递了信,让奴婢挑李屈。”
沈琬便让丹桂先带着这些新调派过来的宫人内侍安置,李屈安置完马上又回来了,沈琬这里事少,他也不过分殷勤,只是静静侍立在一边。
这让沈琬原本有些猜疑不定的心思有了动摇,她直觉好像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看李屈的外表还是个少年郎,便也心软下来,自责自己竟然连父母都不信任。
一时用了晚膳,沈琬也算是用一天的时间稍稍歇了口气,又离开自己暂居的偏殿,往慕容胤那里去了。
昨日因着慕容樾忽然入宫,沈琬的“冤屈”也随之洗清,有了慕容樾的背书,再加上太后也先入为主认为是她自己作孽,孙昭容自然不好再闹什么,但慕容胤未必就真的对沈琬没有任何猜忌。
连沈琬自己都没有想到,慕容胤竟然会为了孙昭容吐血。
她一直以为,两个人就是普普通通的男欢女爱,宫里头似孙昭容这般的女子也不是没有,不过是孙昭容会投其所好。
前世她甚至有过疑惑,孙昭容这样浅薄,慕容胤到底喜欢她什么?
没想到除开喜欢,慕容胤可能还有一点真心。
沈琬进去的时候,慕容胤正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也没有睡着,太后为了他紧张了一夜,此时撑不住,也回去歇了。
沈琬走过去,默默地在慕容胤床边跪下。
听到响动,慕容胤侧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淡。
“起来吧。”他说。
沈琬蹙了蹙眉,随后起身,坐到慕容胤身边,低头垂泪。
“你哭什么?”
沈琬立刻道:“臣妾怪自己没有照顾好陛下,让陛下又生了病,还有孙昭容......”
“朕又没怪你。”慕容胤打断了她,淡淡道。
沈琬一愣。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没有猜准过慕容胤的心思,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也是这样,他明明为了孙昭容吐了血,孙昭容又指认她,他为何还会说没怪她?
当然,这辈子的沈琬已经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再去揣摩他莫测的心思了,他怎么想是他自己的事,她只需见招拆招就好。
“但臣妾不能原谅自己,”她拭泪道,“陛下一定要赶紧好起来,也替臣妾在孙昭容面前说说情,否则臣妾情何以堪呢?”
慕容胤没有回答她,沈琬偷偷看着他的神色,一时竟无法肯定,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自己说话。
忽然,慕容胤又话锋一转,开口道:“听说昨夜还惊动了定安王?”
沈琬很快点了点头:“定安王关心陛下的身体,所以进宫来看看,也为了给孙昭容一个公道。”
“他做了什么?”
“他当即命人搜查了广阳殿,”沈琬说到这里,脸上显得很难堪,“还有臣妾的东西,他也让人搜了。”
她这样说,慕容胤的神色反而有了一丝松动,又问道:“那你怕他吗?”
“臣妾不怕,臣妾只是愤懑,定安王只是一介外臣,即便大权在握,也不应该随意出入宫闱,还搜查宫妃私物。”
“若他执意说是你谋害孙昭容和皇子,你又该如何?”
“臣妾知道定安王对臣妾有怨言,但即便如此臣妾也不怕他,”沈琬咬咬牙,有些摸到了慕容胤的意思,但也不知道对不对,只硬着头皮道,“臣妾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便是慕容樾也不能更改,他要杀便杀,但臣妾绝不能轻易认了。”
慕容胤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有些郁郁,说道:“以后不要再提此事了。”
沈琬彻底松了一口气,这一关就这样过了。
原来,这辈子的慕容胤竟然有那么害怕慕容樾吗?
也对,一个臣子可以随意在夜里无视宫规出入宫闱,慕容胤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反而要去依仗他,又岂会甘心?
就在她想事情的须臾之间,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慕容胤已然沉沉睡去。
她坐在他的身边,这回却是把被褥给他盖好。
她不是没想过,可以继续用那晚那个办法让慕容胤死去,反正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她进宫之后好起来也可以说是回光返照,这时死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她既然已经成了慕容胤的宫妃,就不能那么冲动了,慕容胤一死,她心里是畅快了,可往后呢?
她才十六岁,难道要就此守寡?
甚至守寡还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慕容胤眼下只有一个皇子,还被她害得身体孱弱,不知道能不能养大,若这个皇子继承皇位,同样也是做傀儡,但他的生母是孙昭容,她到时候落到孙昭容手上就惨了。
或者继承皇位的不是这个皇子或是他的皇位也给人夺了,那么继位的会是谁?慕容樾?她作为慕容胤留下来的妃嫔,又会是什么下场?
所以至少眼下,慕容胤暂时还不能死,她须得挑一个合适的时机,确保自己尽可能的平安无事,才能送走他。
慕容胤在这一场人为的风寒之后,身体很快便又好转起来,太后惊喜不已,直道让沈琬入宫冲喜是对的,每日烧香拜佛也更勤,只是却不愿让慕容胤再去瑶华宫看望孙昭容母子,偶尔让人抱了皇子过来给慕容胤看。
一转眼就到了小皇子满月的日子。
太后不喜孙昭容,原本连满月宴都懒怠对付,但这毕竟也是慕容胤的第一个孩子,随便搪塞倒不好。
太后强势,在慕容胤没有完全大安之前,不让在外设宴,仍旧把满月宴设在长乐宫。
对此孙昭容颇有不满,但她前些日子被煞了气焰,生产时又凶险,皇子也孱弱,便有些张扬不起来,只能随着太后的意思。
因是在长乐宫,所以满月宴那日,沈琬是和慕容胤一同出场赴宴的。
孙昭容自己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却苦于此事已经被慕容樾盖棺定论,无处再伸冤,又看见沈琬安然无恙,自然是愤恨难平。
她的喜怒又向来写在脸上,如今又仗着有了皇子,那刀子般的眼神便直直往沈琬身上扫。
太后看在眼里,又不想再生事端,便打圆场道:“今日是小皇子的满月宴,大家都是至亲骨肉,过去有什么的,都过去罢,放过了自个儿,这日子也好过一些。”
但孙昭容又岂是听得进去好话的。
她自觉自己吃了大亏,看着襁褓中瘦弱的婴孩便更加心疼。
今日小皇子是主位,她带着小皇子一同坐着,反而是慕容胤和沈琬坐在一起,再看沈琬在慕容胤身边时而浅笑,时而低语,耐心地给他布菜倒酒,便愈发气不打一处来。
从她出事到现在,慕容胤也没有替她伸过冤,想来是被沈琬迷住了。
孙昭容多喝了几盏酒,身边的小皇子又哭了起来,夜风一吹,她看周围便昏昏沉沉的。
沈琬也在看那边的孙昭容,因为就她对孙昭容的了解,孙昭容绝不是会息事宁人的人。
今日其实太后还旁敲侧击过沈琬,让她若是不想赴宴,那么不去也无妨,但沈琬却坚持要陪伴在慕容胤左右。
她就是要刺激孙昭容。
果然那边孙昭容站起身,还踉跄了一下,被宫人搀扶着到了慕容胤的面前。
慕容胤倒还是很喜欢她的,见她过来,顿时连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朝她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但孙昭容却似乎不领情,她突然在慕容胤面前跪下,低着头开始哭泣。
“求陛下给臣妾做主。”孙昭容哭道。
沈琬眉梢一挑,正给慕容胤斟酒的手停下,她真的没想到,原来孙昭容真的有那么蠢,上次的宫宴还是没有让她长记性。
原来上辈子她就是对这么一个愚蠢又色厉内荏的蠢货谦和退让,还真是憋屈得很。
太后欲要阻止,却不及孙昭容说话快。
“陛下看看我们的孩子,他还那么小,我们曾经那么盼望他的到来,可是你都没来瑶华宫看过他。”
慕容胤皱眉:“荷儿,你先过来再说话。”
孙昭容却不愿顺着天子给她的台阶下,此刻,她只想扳倒沈琬。
“陛下这一个月不来,臣妾连想说的话都无法诉说,但陛下也应该清楚,小皇子是未足月便生下来的,而且孱弱,这又是谁害的?”
孙昭容指向沈琬:“是她!可是这一个月里面,她一点惩罚都没有,宫里风平浪静,只有臣妾每天都等着陛下前来,每夜等不到,就看着小皇子哭!”
这时,沈琬终于匆忙起身,也到孙昭容身边,一同向慕容胤跪下。
“陛下,臣妾真的没有,那天太后娘娘也是看见的……”
“太后?你能治好陛下的病,太后又不喜欢我,自然是帮你说话的。”
太后脸色一沉,冷笑过后这回却没让人过来拦,反而任由孙昭容说去。
“那……那定安王当日就进宫来查……”沈琬辩解道,心里却一点没有慌乱。
慕容樾今夜正好没来,她倒好看看他不在场,孙昭容能肆无忌惮说出些什么。
“定安王不是你以前的相好吗?他来查就是为了替你遮盖事情的真相!”
孙昭容再度转头面对慕容胤:“陛下,定然是沈琬和定安王勾结,谋害小皇子,让陛下后继无人,再夺得皇位!陛下拿定安王没有办法,难道还不能赐死她吗?”
“孙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