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眼下正在气头上,孙昭容也不要再顶嘴了,”沈琬道,“想来孙昭容也并不是有意的,如今只盼着陛下赶紧好起来才是,其他都不要再说了。”
原本孙昭容说完之后也有些知道害怕了,不能真的仗着孩子不把太后放在眼里,但沈琬的话却听着无比刺耳,简直是往她心上戳。
她何时轮得到沈琬来教她做事了?
孙昭容正要再次驳斥沈琬,却见沈琬的唇角动了动。
随即她看见沈琬启唇说了几个字,没有一点声音,旁边的宫人也都陪着她低头跪着,没有人看见。
“你斗不过我。”
孙昭容大惊,还没反应过来,沈琬竟然已经抬手扶起她,而那双纤弱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往她的肚子上碰去。
接下来孙昭容的动作,一点也不出沈琬所料。
她匆忙就要去甩开沈琬的手,可此时沈琬已经将她稳稳当当扶起一半,猛地被她一甩,沈琬的身子一晃,往后仰去,虽拉了她一把,但立刻便放了手。
然而沈琬的脚下却没有放,她在孙昭容甩她时,就在裙摆的遮掩下,狠狠踩了孙昭容一脚。
孙昭容毕竟身子沉,几番动作之下,在沈琬倒地后,她也压到了沈琬身上来。
沈琬尖叫一声,趁宫人们还没有围上来之前,先面色痛苦地把压在她身上的孙昭容扶住,又在慌乱之中,膝盖重重地往孙昭容的腰腹处一顶。
等宫人们把两人拉开,孙昭容已经痛得脸色苍白,更分不清自己吃了沈琬几记亏,只是指着沈琬道:“你......你要害我的孩子,是你推我!”
沈琬的脚因为不慎被压到,立刻就肿了起来,即便有宫人扶着,也半天没起来。
见孙昭容指认自己,她竟是一副急得要哭出来的样子,拖着伤脚伏倒在太后面前,连连磕头。
“太后娘娘,臣妾真的没有,臣妾只是想去把孙昭容扶起来,没想到会跌倒......”除此之外,她也不说什么。
太后到底心急孙昭容的肚子,连忙把里面太医叫过来,但却又把沈琬从地上扶起来。
“哀家都看见了,是她故意要把你推开,这才连累得自己也跌倒。”太后并未给孙昭容什么好脸色,“争风吃醋到了哀家面前,宫里的伎俩哀家见得多了,谁会那么愚钝当着哀家的面害你?”
不多时,孙昭容便被抬回了自己宫中,很快又传来消息,她果然要早产了。
此时沈琬正陪着太后坐在慕容胤床边,听到这个消息,太后手中捻着的佛珠一顿,脸上却浮现冷笑。
“做娘的不积德,反而害了孩子。”冷笑过后,太后叹气,“可这也是哀家的孙儿,哀家......唉!”
听了太后的话,沈琬掩在广袖中的手一紧,接着便垂下眸子。
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瑶华宫来报,孙昭容产下一个男婴,只是男婴孱弱,连哭声都几乎没有。
太后要往瑶华宫去看皇孙,沈琬便道:“臣妾的脚伤了不方便,孙昭容也未必愿意看见臣妾,不如就让臣妾去佛堂为小皇孙祈福吧!”
等太后一走,沈琬果然就去了长乐宫的一处宫室。
这里是太后常年礼佛的地方,比章氏的那间小佛堂要华丽奢靡得多,也开阔宽敞许多。
沈琬把所有人都遣走,然后跪在金身塑成的佛像面前,长长叹出一口气。
她双手合十,一遍又一遍地念诵着往生咒,而面前的佛像低眉慈祥,正微笑着看着她,仿佛已经明白了她的苦难。
沈琬的泪水顺着脸颊划落。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重新暗了下去,沈琬仍不知疲倦饥饿地念着往生咒。
殿门终于被敲响,丹桂进来对她道:“娘娘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去吃些东西罢!”
沈琬停下,由丹桂扶着慢慢往外走。
她脚有伤,便走得慢些,谁知才一出了佛堂,就又有宫人匆匆来报。
“昭仪娘娘不好了,陛下方才醒来听说孙昭容早产的事,竟吐了血!”
夜色中,沈琬却神情一冷,眉梢往上扬起。
等沈琬赶到广阳殿,这次太后也不似昨日那般严肃,却是已经掉了眼泪,看见沈琬回来,忙把她召到自己身边。
“这可要我们娘俩怎么办?”太后红着眼睛,“原是想让他听了高兴,但是胤儿这孩子的心思,哀家从来就猜不到。”
这时有太监呈了一块染了血帕子过来给沈琬看。
雪白的帕子上沾染了大块的血迹,大概是已经过去了一会儿,血迹变得有些暗红,在灯光下愈发显得像铁锈。
沈琬倒不害怕,只是撇过头去不忍再看的模样,心里却冷笑,上辈子她流的血比这多多了。
慕容胤这才哪到哪。
沈琬装模作样地陪着太后抹了一会儿眼泪,又看着宫人给慕容胤灌药,药倒是灌得下去,那就还好。
太医也道:“能喝下去药到底无妨,太后娘娘和昭仪娘娘不必过于担忧,陛下此次只是感了风寒,又大病初愈虚弱,一时听到孙昭容早产的事气急攻心,看着凶险,却比先前要轻。”
太后这才好受一些,待太医一走,又对沈琬道:“哀家已去看了孙氏,她这会儿又哭又闹的,非说是你害的,哀家自是信你,但就怕陛下他……”
沈琬心里早有准备,只低下头不说话。
“不过哀家尚且能护着你,你能让陛下的身子好起来才是正经。”
话音刚落,暗夜中有一只鸟掠过窗外,翅膀拍到了窗棂,好大一声响动。
沈琬吓了一跳,刚要让人出去查看,外面却有太监进来:“禀告太后娘娘,昭仪娘娘,定安王听说陛下吐血,已经连夜入了宫,这会儿已经进了宫门。”
太后摇摇头,面上尽是无奈,看着沈琬终是欲言又止。
慕容樾进宫也没有下马,不过半柱香的工夫,他便到了广阳殿。
入了寝殿,他状似无意地看了立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沈琬一眼,便立刻去看慕容胤。
沈琬明显地感觉到了慕容樾一来,太后身上的焦躁。
慕容樾看了慕容胤之后,却道:“听说陛下吐血和沈昭仪有关?”
沈琬没想到他会把矛头对准自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又因为一天没吃东西,身子也一晃。
好在太后马上便把事情同慕容樾说了。
慕容樾听了,一时没有说话。
“这事还是查清楚了好,”他忽然道,“孙昭容诞育龙嗣有功,陛下眼下病着,臣就有责任替陛下查个明白,也好给两位娘娘一个交代。”
说完也不管太后乐不乐意,直接便下令搜查广阳殿。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这里什么都没有,太后娘娘也说不是沈昭仪推的孙昭容,等陛下醒来,臣自然会向他一五一十禀告,想来陛下是信任臣的。”
沈琬愣怔,那就是连慕容胤也无法说她什么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在心里感激慕容樾一番,却又听他道:“广阳殿的香倒是很好闻,听说沈昭仪制香的手艺不凡?”
沈琬此时的心情简直大起大落,只能强撑着点点头:“这就是我亲自调制的安神香。”
“果然名不虚传,”慕容樾走近又闻了闻,“沈昭仪,你好像很紧张?”
“我……没……”
慕容樾突然大笑两声,打断了她。
“这香方才也检查过了,没有问题,沈昭仪自可放心。”他说。
说完,便扬长而去。
等慕容樾背影消失之后,沈琬才回过神。
太后安慰道:“没吓到你吧?如今也是仰仗着定安王,由他视宫规如无物,哀家也没办法。”
沈琬强笑着摇摇头,心里却一阵一阵发寒,慕容樾一定是发现了安神香的蹊跷,说不定也猜出了慕容胤为何会再次生病。
他会做什么?
特意在她面前一提,是想以此来拿捏她,报她不愿嫁给他的仇?
但孙昭容一事,他又明显是在为她开脱。
正这样想着,纷乱得沈琬终于有些受不住,眼前忽然一黑,人也随之晕了过去。
沈琬再度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了广阳殿的偏殿。
她入宫一来一直陪侍慕容胤,此刻能稍稍有自己的一方天地,来喘一口气儿,倒也觉得舒服。
晕倒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一日滴水未进所致。
丹桂喂着沈琬喝燕窝羹,一边絮叨道:“昨夜娘娘晕倒,太后娘娘可是好生训了我们一番呢,说我们没照顾好娘娘,要再物色好的来伺候娘娘。”
沈琬道:“我不怪你们,过几日便替你们去求情,让太后不要打发你们。”
昨日也是她为了清心清意地念往生咒,刻意没吃饭,后面又一出接一出的,这才晕倒的。
喝完燕窝羹后,丹桂又领了一个太监过来。
“娘娘入宫匆忙,这是新调派过来的,一并还有几个宫女嬷嬷和太监,”丹桂说,“奴婢看他稳重些,身边也不能缺使唤的内侍,就把他叫来了,娘娘看着怎么样?”
那小内侍说是稳重但也机灵,立刻就给沈琬磕了两下头,朗声道:“昭仪娘娘万安,奴婢叫李屈。”
沈琬放眼看去,只见李屈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子高高的,人也瘦瘦的,脸上还有些稚气未脱,倒长着一副秀气的模样,许是因为年岁还小,也没什么阴柔气,若不说是内侍,反而叫人以为是个读书人。
沈琬觉得放在身边的人,也要赏心悦目一些才算对得起自己的眼睛,立刻就点头让他留下了。
李屈到沈琬身边给她倒茶,又笑道:“沈侯爷叮嘱过奴婢,让奴婢好好伺候娘娘。”
沈琬一时抬头看他,眨了眨眼,李屈也笑着朝她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