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嬷嬷明白这活是个烫手山芋,但太后发了话,她也只能再度走去孙昭容身边。
果不其然,慕容胤瘦弱的身躯往孙昭容面前一挡,脸色越发沉郁。
“孙昭容有孕,不能动手,”慕容胤道,“罢了,你们把她带下去罢。”
太后又道:“禁足,没哀家的命令不许她出来。”
孙昭容愣住,随即被人强行带离宴席。
太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冷冷地哼了一声,转头对沈琬道:“你不用怕,凡事都有哀家在。”
沈琬点点头,只做出一副极温驯柔顺的模样,更惹得太后一阵怜爱。
“陛下此刻正一个人坐着,你别害羞,”太后轻声道,“你坐过去,去给他布菜。”
沈琬自然答应下,顺理成章地坐到了慕容胤身边。
方才孙昭容倒的那杯酒已经冷了,沈琬命人直接换了杯盏,亲自斟满了一杯酒。
琥珀色的酒液在金扣玉杯中,颤颤地晃动着,沈琬把玉杯递给慕容胤,掩唇浅笑道:“陛下喝酒,臣妾倒的酒,陛下不会喝坏。”
说完便给自己也斟了一杯,与慕容胤对饮下。
此举尽数落入在场所有人的眼中,太后早已一扫刚刚孙昭容带来的不快,正浅笑着看着慕容胤和沈琬。
而慕容樾也同样把这些收入眼底。
他将自己已空了的酒盏在指尖转了两下,最后却死死捏住,捏得指尖都泛起白。
昳丽的桃花眼中此时透着冷冽,只不过不大有人敢看他,自然也无人发现。
“本王也要敬沈昭仪一杯,”他竟再度开口,听得众人包括太后,都是心里一紧,“陛下病愈是喜事,沈昭仪是功臣。”
沈琬拿着团扇轻扇的手顿住,随即端起酒杯,遥遥敬了一下慕容樾。
若她此时扭扭捏捏,反而引人诟病。
一时二人皆将酒饮进,慕容樾道:“祝沈昭仪平步青云,与陛下举案齐眉。”
沈琬朝着他略福了福:“多谢定安王。”
然后便垂下眼帘,一派低眉顺目的模样,专心致志给慕容胤夹菜。
慕容樾也只自己顾着自己的。
二人再也没有把目光放到对方身上过,不再有任何交集。
宫宴结束后,慕容胤有些疲累了,沈琬便亲自搀扶着他回了广阳殿。
才刚一入殿,太后身边一位女官便来寻沈琬,把沈琬叫到了僻静处。
“太后娘娘说了,今日陛下的精神不错,昭仪入宫也有几日了,若合适便把事情办了,早日诞下龙嗣才好。”
沈琬静静听着,只应是也不说什么,女官说完话便满意地离开,去向太后回话了。
这时小太监也来叫她:“沈昭仪,陛下洗漱完已经躺下了,这会儿还没入睡,昭仪要不要过去陪着?”
沈琬跟着小太监过去。
慕容胤正靠在床上,手里玩着一只草折出来的蚱蜢,见沈琬过来,只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自己玩自己的。
沈琬对此司空见惯,于是便在一旁坐下,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慕容胤玩着。
方才她已经很是思考过一番太后的话,她倒不排斥和慕容胤发生点什么,反正她是他的妃嫔,这一世入宫也本就是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与此同时,沈琬也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上辈子的时候,慕容胤从来都没有碰过她。
一开始也是由她照顾慕容胤的,太后也来提醒过她几次,但她一直都和慕容胤睡一张床,慕容胤好像从始至终都没主动过,她就更不好意思说了。
后来慕容胤的身体彻底好转,搬离长乐宫,她也回到了自己的宫室,从此慕容胤大多时候都是在孙昭容那里过的夜,只偶尔来她这里坐坐,她更没机会了。
其实沈琬一直有所怀疑,但想到孙昭容又生了皇子,那怀疑也就不成立了。
眼下,沈琬看着兴致勃勃玩草蚱蜢的慕容胤,不禁又怀疑起来。
沈琬决定试一试。
她点了一下草蚱蜢的腿,说:“陛下,我们睡了好不好?”
慕容胤再次看了她一眼,倒是把草蚱蜢放在一个方形的小盒里收好,压在枕边。
沈琬抬手去脱慕容胤的寝衣,她活了两世,也是第一次刻意勾引人,便有些紧张。
慕容胤抓住她的手:“别了,朕有点累了,以后再说。”
沈琬只能悻悻收回手,正想着就这么算了时,原本已在外殿候着的宫人又匆匆进来。
“陛下!瑶华宫刚刚派人过来,说是孙昭容肚子不舒服,来请陛下过去!”
慕容胤从床上坐起,连忙问:“可请了太医?”
“太医已经过去了。”
慕容胤想了想,最后还是起了身。
沈琬脸上也不见恼怒,只是默默和宫人一起服侍慕容胤换了衣服。
最后慕容胤要走,她说了一句:“陛下早些回来,臣妾等着陛下。”说完,又虚指了指太后寝殿方向。
慕容胤会意,点点头便匆匆出门。
他一走,沈琬便去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枕着手臂躺在床上,很是惬意。
孙昭容今日被太后禁了足,她本来还打算再从长计议,没想到孙昭容那么沉不住气,简直是自己送上门来。
一直到子时,沈琬已经睡过去一回,慕容胤才回来。
他才刚刚能下床走动没几日,今日又有宫宴,本就疲劳,还连夜被孙昭容叫过去,此时便明显有些疲态,脸色也煞白。
孙昭容方才又在他怀里哭一回,慕容胤更是身心俱疲。
一时歇下了,沈琬慢慢给他按着额头,慕容胤才觉得舒服些。
沈琬道:“臣妾去放些安神香,陛下赶紧睡了。”
说完便下了床,往炉里仍下一丸安神香。
这香是她自己制的,崔若仙睡眠不好时常用的,效果比其他安神香好些,正常人用了倒是无妨,慕容檀也能用,但他体弱,这一丸下去,睡梦中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打雷着火都醒不来。
沈琬等香丸的香气散出,深深吸了一口,这才回去。
慕容胤已然睡着了。
沈琬笑了,走到他身边躺下。
接着她便拿开了慕容胤身上盖着的被褥,使慕容胤只着了一件单薄寝衣的身体完全暴露出来。
时近初秋,虽还有暑气未消,但夜里也已经有了凉意,殿里又放了冰盆,睡觉的时候还是需要盖着被子的。
沈琬拿掉慕容胤的被褥,即便是他睡得冷了,因为有安神香在,他也并不会被冻醒,神不知鬼不觉。
于是慕容胤就这样睡了一夜。
直到天明时分,沈琬舒舒服服地从睡梦中醒来,一摸慕容胤的身上,已是滚烫一片。
她这才慢悠悠地给慕容胤重新盖上被子,过了一会儿,叫宫人们进来。
当着宫人们的面,沈琬便去叫慕容胤起来,人自然是叫不醒的。
她惊呼道:“不对,陛下为何浑身滚烫?”
广阳殿顿时忙作一团,不多时连太后也赶了过来。
一见到慕容胤又重回先前病着的样子,太后简直要肝胆俱碎。
“这是怎么了?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就过了一晚,又成这副样子了?”
沈琬装作忍不住哭了出来,跪倒在太后面前。
“都是臣妾不好,是臣妾无能,这下都前功尽弃了,太后娘娘罚臣妾吧!”
太后在宫中浸淫多年,自然能听出其中的弦外之音,便问伺候慕容胤的宫人:“到底怎么回事?”
宫人不敢隐瞒,立刻把昨夜孙昭容来请慕容胤过去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太医看过后也道:“陛下是着了风,又感染了风寒。”
太后让束嬷嬷把沈琬从地上扶起,再拉到自己身边,说道:“这不能怪你。”
“不是这样的,”沈琬忍住扑簌簌掉下来的泪水,哽咽道,“太后娘娘把陛下交给臣妾,臣妾就该照顾好他,臣妾难辞其咎。”
太后摆摆手,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床上昏迷中的慕容胤。
沈琬挑了挑眉。
片刻后,太后对束嬷嬷道:“让人把她带过来。”
孙昭容来得很快,大概是已经听说了慕容胤再度病倒的消息,她还未进入寝殿,若有若无的哭声便传了进来,与沈琬的克制形成鲜明对比,忽高忽低仿佛在唱歌。
太后带着沈琬出去,在外殿就拦在孙昭容跟前。
因孙昭容有身孕,带她过来的宫人们并不敢对她如何,只由得她匆匆向着太后行了礼,也没让她继续跪着。
孙昭容的头往里探着,她还并未意识到自己大祸临头,只喃喃急道:“陛下如何了?”
束嬷嬷得了太后的意思,往孙昭容的膝盖窝处轻轻一踢,孙昭容一时不防,立刻就跪了下来。
她身边另有两个宫人一直扶着,所以借了力,没有伤到哪里。
孙昭容瞪大眼睛,捂着肚子道:“太后娘娘,为何要臣妾跪下?”
话音刚落,束嬷嬷的手掌已经拍在她白嫩的脸颊上,顿时出现几个红红的指印,连发髻都散乱下来。
沈琬扶着太后,又随着太后上前两步,只听太后沉声道:“往常你在宫里怎么兴风作浪,哀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你又有身孕,又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便随你们去。但你这次为了争宠,而不顾陛下的身子,哀家便是看在你腹中龙嗣的份上,也不会再容忍你!”
“什么?陛下生病怎么会是臣妾害的?臣妾......臣妾冤枉啊!”孙昭容听太后说得厉害,立刻就慌了神,一边替自己辩解,一边竟指着沈琬道,“她入宫就是为了治陛下的病,给陛下冲喜来的,照理说最该怪的人是她才对,却为何要指责臣妾?”
见她还敢反驳,太后更是怒火中烧,直接上去亲自赏了孙昭容一耳光。
沈琬在她打完之后,连忙按住太后的手,道:“太后娘娘仔细手疼,孙昭容还有孕在身,饶她一回罢,这次的错在臣妾,臣妾认了。”
太后还没说什么,孙昭容便先冷笑起来。
“沈昭仪,你别装什么贤惠,你那些小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来吗?陛下又不是喜欢你才纳的你,不过是拿你当一个治病的物件儿,陛下昨夜是宿在你这里的,只是去了我那里一趟,怎么就赖上我了?真论起来我还要说你给陛下下了药呢!”
“闭嘴!你当哀家是瞎了?陛下的身体才刚有好转,你还连夜把他叫过去,这不是存心让他着了风寒?”
沈琬拭去眼泪,走到孙昭容面前,蹲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