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皇城金銮殿
早朝刚散,大臣们纷纷退出。
陆熠一身绛紫色的官服,面无表情地行走在众多大臣之中。今日是他三个月以来第一次参加早朝,朝堂变换如白驹过隙,整整三个月不问朝事,有些事情竟闻所未闻。
比如刑部刚才多番提及的顾氏及相关世族党结下大理寺牢狱一事。
因牵扯到栽赃弹劾定国公府,多名大臣在朝会前故意搭话刺探他的口风,都被他囫囵应付了过去。
非是他不愿意回答,而是他绞尽脑汁都没有在脑海中回想起曾有这事。
他只知道三月前自己失足坠崖,重伤昏迷,醒来后就缺失了近一年多的记忆,顾氏究竟与定国公府有怎么样的纠葛,他实在想不起来。
“陆世子,陛下有请。”萧凉随侍身侧的陈公公叫住他。
陆熠回眸,那双凤眼里寒潭之色丝毫未减,只多了几分迷茫,他点头颔首:“有劳公公带路。”
到了凌霄殿,陈公公止步留在殿外,陆熠只身一人进内。
殿内空空荡荡,只是袅袅燃着龙涎香,萧凉身穿明黄色的龙袍,坐在主座上假寐,察觉到有人进内,才懒怠地抬起眼皮:“陆熠,你终于肯上朝了啊!”
从前他为了偷懒,将大半的奏折扔给陆熠处理,自从陆熠坠崖重伤后,整整三个月!三个月他累死累活、没日没夜地批阅奏折,差点把自己累死。
好歹等到陆熠重新上任,他心里重重舒了口气,终于不用再这么累了!
陆熠冷冷淡淡,将目光落到雕刻着繁复图腾的地面:“陛下召臣来有何事?”
“唔……就是顾氏的事儿,你怎么看?”萧凉换了个姿势,眼中流露出几分同情,“这案子压在大理寺三个月了,朕再不下判刑部那些老匹夫怕是要跳脚了,正巧,这事儿与你有关,你说说看法。”
当初顾博闹出的动静都在他们的掌控之内,要不是陆熠突然坠崖昏迷,顾氏的案子早在三月前就可以结案。
只是这中间又夹着个顾霖,顾霖又至今尸首无归,定国公府的隐卫赶到时,只找到了昏迷不醒的陆熠,又在不远处找到了顾霖的血衣……
萧凉重重地叹了口气,谁能想到顾霖好好地呆在定国公府里头,会突然在关键时刻跑到顾府去呢!
乱套了,一切都因此乱套了!
陆熠态度依旧淡淡:“既然顾氏扰乱朝纲,目无法纪,那就按照刑部的那一套来。”
“你不后悔?”萧凉脱口而出,半晌才想起陆熠现在已经忘记了与顾霖的一切,自然也忘记了当初为了能保全顾霖及顾氏殚精竭虑,机关算尽……
现在,陆熠只模糊记得,曾经因为局势被迫娶了顾氏嫡女顾霖,接着顾霖因为顾氏的算计不慎坠崖身亡。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一个对他来说毫无印象、只因局势结亲的妻子,并无半点情分在,而且已经身亡,陆熠自然能够做到秉公办理。
可,万一他某天突然想起一切了呢?
要是现在将顾博处死,顾氏族人流放边远之地,等陆熠想起一切会不会彻底发疯?
更何况现在京都别院里还躺着一个……
萧凉心烦意乱,觉得现在和一个记忆全失的人谈这事简直和智障无异,他疲惫地摆摆手:“罢了,罢了,顾氏的事再往后拖一拖。”
顿了顿,他又不死心地问:“这三月里御医天天往定国公府跑,你的病症可有起色?”
“臣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陆熠将绛紫色的衣袖往后拢,拇指压住银纹雀边,“只是从前的事还是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话语中有些烦恼,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情,可就是想不起来,每回只要一努力回忆便头痛欲裂。
萧凉一颗心直往下沉,叹口气让他退下:“行了,你走吧,朕要去批折子去了。”
陆熠却没动,淡凉的目光直直望向高位上的帝王:“对于清灵县水患一事,陛下当真放心交由沈安去做?”
把守贸易命脉的清灵县水患严重,盗匪猖獗,已经让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流民之乱近在眼前。
这一问正戳中了萧凉的心事,他脑袋突突地又痛起来,烦恼道:“清灵县离皇城远,又事关大黎贸易命脉,除了沈安主动请缨,其他人精明地都当哑巴,朕也是无奈之举啊!”
陆熠的言下之意他又怎么不懂,沈安虽然胸怀百姓,才能也有,终归是少了点魄力在,走的又是文官的路子,面对猖獗的盗匪还有饿疯了的流民,能否招架得住还是个问题。
“若沈安平不了清灵县之乱,臣愿意前往。”
萧凉一惊,坐直了身子:“当真?”
片刻后,他又颓然靠倒在龙椅上,有气无力地朝陆熠摆摆手:“罢了,定国公就你一个独苗,这次坠崖已经把府里老太君吓得病了好几次,这个节骨眼再把你调去清灵县,她非跪在朕的金銮殿前哭惨不可!”
……
林建与徐答早已在宫门口等着人,见到主子出来,连忙站直身子行礼:“世子。”
陆熠抬眸看了他们一眼,掀袍上了马车。
虽然即将入夏,日头正浓,林建和徐答后背还是蹿上一阵凉意。
不知为何,世子爷昏迷醒来以后,整个人更加冷冰冰的,话更少,深邃幽冷的目光望过来,能把人冰掉一个窟窿。
二人对视一眼,不敢吭声一句,跳上马车就开始往定国公府赶。
马车内一室静谧,陆熠闭眼假寐,瘦削的下颚紧紧抿着,薄唇如刀锋,剑眉亦凌厉。
忽而,他心口泛上疼痛,一阵浓烈的困意袭来,坠入烟波迷茫的浓雾之中。
迷雾如影随形,陆熠极力想挣脱开这种茫然无措的境地,在迷雾中胡乱穿梭,却迟迟不得法。
“陆熠,等我身子好了,想给你生个孩子,可以吗?”
一声清脆欣喜的女声传来,落入他的心头,听着无比悦耳,言语中给夹杂着丝丝希冀。
陆熠心中一动,眉目随之放柔,只是剑眉依旧蹙着带着茫然,这女子是谁?
为何听起来如此熟悉?为何她会直言要为他生孩子?
下一刻,一个袅袅婷婷的浅绯色身影映入眼帘,那姑娘背对着他坐在后花园的秋千上,赤着双足在空中惬意摆动,长长的裙摆也随着她的动作飘飞舞动,清灵又飘逸。
陆熠想上前看个仔细,双腿却像被钉在原地,一步都不能往前。
女子微微仰着脑袋,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袅娜纤细的腰肢在发丝中若隐若现,清脆俏皮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陆熠,你原来在这里啊!好巧啊!”
“陆熠,我是京都最尊贵的嫡女,多少世族公子想要求娶于我!你若是娶我,上门下定那日,一定要寻来西域独一无二的紫润灵镯!”
“陆熠,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你要不尝尝看?”
渐渐的,那姑娘的声音变得有些哀伤,带着丝丝缕缕的气愤与不甘──
“陆熠,你为什么要躲着我,我有这么讨你嫌吗?”
“陆熠,你站住!”
“陆熠,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陆熠,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缠着你,好……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这般恬不知耻……”
“咚”的一声响,马车被路边石块绊到,剧烈颠簸几下停了下来。
陆熠乍然睁开眼,双眸中血丝遍布,泛着可怖的红色。
他重重地吐息几次,右手抚上心口,那里正猛烈地跳动着,还有明显钝痛传来。
“呵……”他艰难地呼出一口气,身体靠在马车壁上等待这阵难挨的疼痛过去。
这样的梦三月来他常常做,迷雾中这女子时而喜悦地叫他,时而语带悲凉地质问他,可不管他如何追问,女子从未回应,也从未回头。
陆熠幽邃的眸子像墨一般化不开,她究竟是谁,能够时时入梦中牵动他的心绪?
每回梦见她,听到她破碎悲伤的话语,他的心就如被利刃划过,疼得几乎承受不住。
这时,徐答忐忑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世子爷,咱们的马车坏了,车夫正在修缮。”
陆熠等心口猛烈地疼痛过去,撩开了车帘。
他的脸色透着苍白,锋锐的唇角没有丝毫血色,在阳光下看着有一层病弱的诡异。
扫了眼正忙着修马车的车夫,陆熠掀袍跳下马车,看向徐答:“此处离定国公府不远,我带林建先走,你留在此处。”
徐答正想开口劝主子不可在身子大好前受劳累,见到林建在他身后不住地使眼色,只得闭嘴:“是,世子爷。”
陆熠点头,转身往定国公府的方向走去。
此时街上的百姓并不多,三三两两坐在茶馆前闲谈聊天,微热的风吹在陆熠面上,倒吹去了刚才梦中带来的烦闷。
只是没走几步,他被人从身后叫住:“陆世子大病初愈,在下一直没来探望,倒是失礼了。”
陆熠回头,就见永定侯府的嫡长子袁临站在不远处,身后还跟着位年轻的女子,只是那女子心情似乎不好,睁着一双圆圆的眼,正面带怒气地瞪着他。
陆熠掠过那女子,回望袁临:“多谢袁世子记挂,我已无碍。”
话音刚落,袁临身后的女子更加气愤,重重地“哼”了一声,看向他的目光更加厌恶。
袁临面上闪过尴尬,轻轻扯了扯女子的衣袖:“媛媛,陆世子面前不可失礼。”
那名叫“媛媛”的女子非但不听,反而梗着脖子倔强地将脸扭到一边,就是不肯服软。
袁临只好笑着拱手赔罪:“我这妹妹平日里被宠惯了,没大没小的,世子勿怪。回去我一定让家母好好教她规矩。”
原来是永定侯府的嫡幼、女袁媛。
只是不知为何一个深闺女子对他会有如此大的不满,他甚至从袁媛的目光中看到了厌恶与愤恨。
陆熠不会和一个小姑娘计较,敛起神色,淡道:“无妨。”
话毕,他与袁府兄妹二人告别,继续前行。
身后传来袁媛刻意被压低的愤愤不平:“哥哥,你干嘛让我向那人行礼,他那样对待霖霖,我恨不得……”
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袁临醇厚的嗓音,似在劝慰。
陆熠脚下未停,心中却“咯噔”一声。
霖霖?
他口中反复默念着这个名字,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钝痛又剧烈地汹涌而来。
──
澜沧院
身体基本复原后,陆熠照例在书房埋首处理政务,三个月闷在屋内休养,在朝事上他已经落下太多。
书房内只燃着一盏烛火,静悄悄的漆黑一片。徐答推门进内时,就见主子已经单手撑在桌案上睡了过去。
他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地将老太君差人送过来的参汤放在桌案上,刚想转身候在在一边等主子醒。
身后凉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嗓音传来:“霖霖是谁?”
徐答脚下一歪,差点跌倒。
他摸着鼻子转身,目光闪烁,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太君疼惜孙子,怕再受刺、激导致病症加重,下了死令不让府里人再提及世子夫人,如有违令一律赶出国公府永不再用。
见到主子寒沁沁又带着疑惑的眸光,徐答战战兢兢:“属下……属下不知。”
“你是不知,还是不愿意说?”陆熠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黑暗光线中,那张脸沉得让人发怵。
“世子爷,属下……”徐答冷汗都下来了,低垂着视线不敢直视,世子爷这是要逼死他啊!
正当他犹豫着是否要冒着被赶出府的风险,坦白世子夫人的一切,陆熠忽然起身,宽大的玄色云锦袍袖拂过桌案,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男人身上的威压极重,虽依旧苍白着一张脸,可幽深黑暗的眸底暗潮涌动,酝酿着汹涌的情绪。
徐答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几步。
陆熠行至他身侧停下,沉默地站了片刻,缓缓吐息:“随我去寒月院。”
“是,世子爷!”
等到身侧高大极具威慑的人离开,徐答才敢抬头去看。
前方男人的身影已经行至书房门口,外头暖阳照进来,在他肩头落下点点金辉,可那玄色的身影却依旧寒凉如冰,好像那人是千年不化的积雪堆砌而成,冰冷又死气沉沉。
他恍然反应过来主子要去哪里,心里头又是“咯噔”一声,连忙快步跟上。
寒月院被封锁三月,已经成为谁都不敢轻易提起的存在,世子爷怎么忽然想去那里?
──
朱红色漆木大门被缓缓推开,迎面扑来一股灰尘,在阳光中上下飞舞。陆熠眯了眯眼,站在院门口看里面四四方方的院落陈设。
这里据说是他与顾氏嫡女成婚后的主屋,只是二人感情淡漠,他几乎日日宿在澜沧院,很少踏足这里。
顾氏女身死,寒月院被彻底锁起来,直到今日才重新打开。
陆熠沉默回忆良久,也没能想起自己曾经在寒月院做过什么,目光所触之处也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
想来,他跟这位名义上的妻子的确没有半点感情可言。
院子里的花圃已经没有人去打理,杂草丛生,一副破败凌乱的景象。男人避开路上的灰尘杂草一路往内,抬手推开主屋那扇并未关上的雕花门。
又是一大片灰尘扬起,陆熠略往后退了一步,等那片积攒了数月的尘土褪去。
徐答跟在后头,大气都不敢出:“世子爷,这儿灰尘大,要不咱……别进……”
就见前头主子微侧头,面无表情地淡淡睨了他一眼,徐答立刻缩紧脖子,将剩下的话吞回肚子。
得,按世子爷的脾气,他能阻止那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陆熠将眸光重新落到了屋内,玄色的云纹锦靴踏入,里头的陈设皆映入眼帘。
海棠花银纹床帐,梨花木圆桌,绣着锦绣花样的被褥,以及暗红色檀木软榻……
他立刻就感觉到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很微妙,陌生中带着丝希冀,小心翼翼里又带着几分欣喜,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隐痛夹杂期间,与梦中遇到那女子时的感受如出一辙。
陆熠剑眉微皱,忍不住伸出修指揉了揉眉心,试图消散那阵突然袭来的慌乱与心痛。
可是这种令人浑身发慌的感受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有越来越浓烈的趋势,他重重吐息几次,难捱地用手扶住门框,闷哼出声:“呵……”
徐答脸色大变,赶紧上前去扶:“世子爷!”
“无妨。你在外头守着。”陆熠挥手避开徐答的手,艰难地重新站直身体,寒凉深沉的眸光落回室内,男人缓缓走了进去。
绕过紫檀木倒座云母屏风,他终于踏入了内室。屋子里的陈设更加清晰,各色纹样都透着精致,用料也是上乘,处处暗示着曾经主人身份的尊贵。
只是如今人去楼空,那些价值不菲的器物上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遮住了它们本来的光华。
陆熠在屋内转了一圈,脑中仍旧一片空白,他想不起自己曾经明媒正娶的妻子的模样,也想不起自己在这屋子里与她发生过什么。
他轻轻叹息,不再期盼能因此想起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倏然,他视线似被什么吸引,脚下骤停,转过身去──
只见那架落满灰尘的妆台前,安安静静躺着一枚镯子,通体的紫色,泛着温润的色泽,即使是被尘灰落满镯身,也难掩它原本的矜贵与华美。
更神奇的是,这紫色的镯子上给用金丝镶嵌,勾勒出繁复绝美的图案,在紫色镯体的相配下,竟然又增添出别样的光华。
几乎同时,一个娇娇俏俏的欣喜女声回荡脑海──
“陆熠,你若是来我家提亲,一定要带着西域独一无二的紫润灵镯来。”
“紫润灵镯寓意男女琴瑟相合,永不分离,这样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恩爱美满了!”
三月来纠缠着他的涩涩钝痛再次汹涌而来,比从前的每一次都要强烈,男人几乎是扑俯在妆台上,衣袖在布满灰尘的台面上划出一道明显的痕迹。
他痛得额头渗出冷汗,眼尾渐渐染上了红,修长的指用力握住那只紫色的镶金镯子,而后一点点地,用自己的衣袖去拭上头沾染的灰尘。
不知为何,他见不得这镯子染上半分尘埃,也见不得它孤零零地躺在妆台上受人冷落。
这是……紫润灵镯。
踏出主屋时,陆熠又恢复了平时沉毅淡漠的模样,他握了握袖中藏得好好的镯子,看向门侧的徐答:“去永定侯府递个帖子,就说我想邀袁世子到汇客楼一聚。”
──
汇客楼二楼的厢房
袁临其实并不想赴这场约。
他的职位不显,与定国公世子没太多的交流,上次也只是在路上碰到客套着和陆熠打个招呼。
没想到这回,却被上门递了帖子受邀与对方单独见面。
因着袁媛的关系,他听说了定国公府与顾府的纠葛,也在袁媛义愤填膺下,听到过几句陆熠狠心害得顾霖家破人亡、葬身崖底的过往。
可是,过往也真的都成为了过往,如今陆熠记忆全无,又深得陛下信任,可谓权势滔天,他又能做什么呢?
酒水续了第三回,桌上饭菜一样没动,两个男人相顾无言地举杯畅饮,谁都没有主动开口,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终究是袁临没按耐住,观察着对方的神色,问:“陆世子突然来约我,是朝中有要事相商?”
陆熠放下酒盏,淡淡抬眸望过去:“小酌之处,不谈政事。”
“既然不是朝事,陆世子是想参加三日后袁府举办的马球赛?”袁临有些不确定地问。
袁府崇武,府中上下都打得一手好马球,京都世族又多喜爱这一活动,袁府便起了头操办马球赛,一年一次,好不热闹。
这次的马球赛放在三日后,受邀者大多是京都勋贵,往年也会送帖子到定国公府,只是因为陆熠坠崖的事,定国公府由老太君出面一律谢绝了。
陆熠面色无波:“并不是。”
袁临被他凉薄的目光看得心里一紧,暗示自己放松:“那……陆世子……”
“那日令妹见到我时,口中说着’霖霖’二字,”陆熠品着口中残留的酒味,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我想问……”
“霖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