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
“我为何会在这里?”
我分明三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又为何会死而复生?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我的脖子,那处被丝绸勒住的窒息感还残留在喉内。
难不成我是被人救下了?可是就算被人救下了,我醒来怎么也不该是三年后。
我心中充满了疑惑,大脑疼痛异常,额角还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我伸手去摸,才发现我原来受了伤,额上缠绕着层层厚重的纱布。
“公子,这里是仇府,是公子的家。公子不在家里,要在哪里?”
“我家?”
这哪里是我家?
我望着房内四处的景致,分明和丞相府古朴简约的建筑风格大相径庭,到处都弥漫着虚荣的味道。
角落里摆放的古董花瓶价值不菲,镶嵌着金丝的锦被和头枕,头顶垂落的明黄色纱幔,成套的华贵紫檀木桌椅,满目皆是用银两堆砌出来的富贵逼人,无处不在告诉旁人,我们很富贵很有钱。
而我爹操劳半生,到头来两袖清风,身首异处,又哪里来的闲钱布置这些?
等等,仇府?
仇府是什么地方?
我少说也在京城生活了十九年,因我爹在朝为官的关系,接触的达官显贵不在少数,对京城各系高门贵族皆有耳闻,但我从未听过仇这个姓氏。
同时还有一件更为诡异之事,眼前的侍从口口声声地叫我公子,面上的神色半点不似做假,可我却从未见过他,更不可能是他的什么公子。
我心中涌起一种可怕的猜测,指尖颤抖着抚上脸庞,连语气里都带上了几分惊慌,“镜子,镜子在哪里?!”
那侍从被我这番着急的反应吓到,连忙扶我到镜前。我将视线投向镜中,连浓黑的眼球都开始震颤。镜中人身着白袍,身形孱弱纤细,病态怏怏,惹人垂怜。
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及地的柔顺乌发垂在清瘦的脸侧,细长的眉似蹙非蹙,带着化不开的愁绪,桃花眼微微上挑,含着潋滟水光,鼻梁挺而巧,饱满的唇珠粉又圆,偏偏就是差了右眼下的那颗红痣。
我颤抖着手抚上右眼,触碰到那块平滑细腻的肌肤,连声音都开始战栗,“我的痣呢?我的痣怎么不见了?”
侍从见我情绪这般激动,眼底写满困惑,却耐心地与我解释。
“公子,你哪里有什么痣?你面上那般干净,可不能被什么痣给糟践了。”
“不,不是的。”我急急抓住侍从的手,指着自己眼下的位置,“我这里原本有一颗痣的,怎么没了?”
我脑中那种可怕的猜测几乎要将我吞噬,只能慌不择路地抓住侍从的胳膊,连声追问,“你快说,我是谁?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那侍从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我,似乎将我当做了什么神志不清的疯子,但在态度上却依旧表现得甚是恭敬。
“你是我家公子,元州知府最珍爱的独子,仇云清。”
他话音刚落,我便忽如一摊烂泥般瘫倒在地,如三魂丢了七魄的行尸走肉。
“公子,你究竟怎么了?”
“你自从楼上摔下就一直昏睡不醒,如今醒了又问我这么多奇怪的问题,怕不是那一摔把脑子都给摔坏了吧?”
“不行,我得赶紧去告诉老爷。”
“不,”我连忙止住他离去的脚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扯开唇瓣,冲他笑得十分牵强,“我只是感觉有些不适,你且先出去。等我好一些了,我再叫你,暂时先不要将我醒来的事告诉老爷,好吗?”
“可是...”
侍从面上犹疑,似是放不下心来。
我见软声软语并不能奏效,便只能板起脸来,将往日训斥小满的威严姿态拿出来,冷冷睨着那侍从。
“连公子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我今日不过是觉着些许不适,分明没别的毛病。你若是敢声张或是在老爷面前胡言乱语,你这根舌头还要不要了?”
我话音刚落,那侍从便开始用见鬼的眼神看我。我在心里暗骂糟糕,他这般作态定是因为我露馅了,他原本的主人肯定从未这般训斥过他。
我刚想惺惺作态地补救一番,侍从却很快整理好情绪,只当我是病得不轻,不愿与我计较,对我行礼告退,“那公子先休息一会儿,怀信就先下去了。”
我望着侍从远去的背影,心中很是纳闷,明明这仇家的景致这般俗气粗野,给侍从起的名字却十分风雅。
怀信二字,取自楚辞中的辞句,“怀信侘傺,忽乎吾将行兮”,起名之人盼这侍从怀诚永信,一诺千金。
慢着,可是我又为何会知道这些?我脑中闯入巨大的疑问,我分明从未背下过楚辞中的辞句,如今又为何光凭怀信二字便能将其中的典故张口就来?
我肚子里本就没几滴墨水,连写个字都异常费劲,哪里能引经据典地立马想起这两个字的出处,脑子里又为何会突然蹦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辞句?
太诡异了,除非...
除非这些不属于我的东西全都来源于仇云清。
我怔怔看着自己的指尖,肤色白中透粉,上边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显然是常年练字抚琴留下的痕迹。
心念一动,我速速走到书案前执起笔端,随手写下“仇云清”三字,更是立刻验证了我心底的猜测。
这字根本不是我的狗爬字,分明是原身“仇云清”的字。
我原本的字虽已有极大进步,却离俊秀飘逸差得老远。可如今看我笔下的字,竟有一股恣意风流的韵味,就算这副字迹拿去品鉴也能引得满堂喝彩,竞相争夺。
我背脊慢慢渗出薄汗,浑身战栗不已,惊骇的事实逐渐浮出水面。
我重生了,但我重生占据的这具身体不是我原本的身体,而是“仇云清”的身体,他因为突然从楼上摔下导致昏迷不醒,之后我便从他身体里复活了。
这般诡异恐怖的事实像一张巨大的蛛丝网将我缠住,让我快要喘不过气来。更为窒息的是,我不仅占了仇云清的身体,还占了他苦修多年的才学与技艺。
诗词歌赋,歌谣韵律,棋道纵横,精湛画技,种种技艺皆在我面前如画卷般缓缓铺开。我生前求而不得的技艺,在我死后,竟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了。
我苦笑一声,望着镜中人出神,缓缓伸出指尖,落在我右眼处。
我与仇云清虽长得别无二致,但他眼下没有我那颗红痣,气度也比我更为恬淡清冷。
分明我们长得算是一模一样,他的身体却不会勾起旁人那种淫.邪的欲.念,这又是为什么?
我脑中有了隐约的猜测,将腰带缓缓解开,白袍轻轻落地,镜中人果然没有我那般畸形怪异的身子。
他如同被上天眷顾,不仅没有那颗勾人的小痣,甚至还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镜中的少年年纪看着不过十八,正是我刚遇见谢言的年纪。在我因这副相貌受尽世间欺凌之时,却有人顶着这样的相貌安然度日,从未被当做异类践踏。
我苦笑出声,眼圈微红,沉溺在思绪中不能自拔,门口却突然传来敲门声,接着怀信的声音悠悠响起,“公子,是怀信,给你端了粥来。”
“进来吧。”
我早将衣物穿戴整齐,淡淡应道。
怀信熟练地在我床上支起矮桌,将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香菇瘦肉粥和清淡小菜放上来,那米粥里边翻滚着香菇和瘦肉,散发着氤氲的雾气。
说来也奇怪,我以前很是讨厌香菇这个东西,觉得它味道怪异,甚是排斥。但今日见了它却觉得食指大动,很是眼馋。
想到这里,我有些颓唐地垂下头,眼睫颤动,我这饮食喜好的改变估计也是因这具身体的缘故。
我如今到底是封九月,还是仇云清?若是连身体都不再是封九月的身体,各种喜好都与以前背道而驰,我还是我吗?
“公子,你平常最喜欢吃香菇了,每次都让厨房放很多,今天怎么不吃啊?”
怀信看我半天没有吃一口,面上浮现着急的神色,急问道,“可是头还疼?要不我把大夫叫过来吧。”
我冲他摆摆手,执起金贵的金汤勺,从粥里舀出了许多香菇慢慢放进口中,香菇的浓香瞬间在口中蔓延,让我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我摔倒之日是什么时候?”我心中虽然已有猜测,但还是问了出来。
“八月初九,正是公子十八岁生辰的第二日。”侍从说话时脸色并不好看,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我手中的动作一顿,进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仇云清竟与我同月同日生,他摔倒的那日正好是我三年前死去的时候。我如被无形的大手操纵了人生,心中寒意顿生。
所以仇云清是代替我去投胎轮回?而我代替他回到了此处。
侍从见我不接话,眉头紧锁,不觉有些着急,话语里充满了关切和不解。
“公子,你究竟为何那么喜欢太子殿下?还非要去给太子殿下当侍读,老爷不同意你去,你还跟老爷犟嘴,竟敢从楼上往下跳。”
“太子殿下?”
我似是被人类抓住尾巴的猫,眼睛睁大,瞳仁骤缩,死死盯着怀信,颤声道,“你是说太子殿下谢言?”
“是啊,公子,”怀信点点头,语气里颇为愤懑,“那太子殿下到底好在哪里,让你这般着迷?”
“我分明听外边的人说,太子殿下根本就没有传闻中那么好。他们都说,太子殿下三年前突发了一场疯病,引得朝野震动,龙颜大怒,现在也是半疯半癫。”
“您跟了他,指定会受苦。”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一下~以后小秋的身体回来了才会和谢言有亲密举动,小秋不会一直都是仇云清的身体。
祝大家新年快乐噢,送个小剧场。
作者:小秋和谢言来给大家拜个年吧。
小秋(乖巧):祝大家新年好!
小秋(挠头词穷,开始巴拉谢言):你有文化,你来给大家说说吉祥话。
谢言(死亡凝视作者,对发刀情节极其不满):没空。
小秋(眼圈红红):那我今晚回相府睡。
谢言:平安喜乐,诸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