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病?什么疯病?”
我好奇地出声询问,心道谢言这般薄情寡义之人也会染上疯病?旁人不要被他逼疯逼死就该谢天谢地感恩戴德。想到这里,我唇角不禁挂上一抹冷笑。
怀信有些犹豫地附耳过来,明明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还是把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们二人能听见,像是说起这些事会触犯到什么忌讳似的。
“怀信也是听外边的人说的,这些话的可信程度无从查究,毕竟京城离元州路途遥远,很多话一旦长了腿便真假难辨。但公子可以先听一听,至少对太子殿下有个基本的了解。”
“三年前,封相身为一朝宰相却私下结党,引得皇上龙颜震怒,被下令问斩处死。太子奉命查封丞相府,他的疯病就是那日突然发作的。”
“京城那边的人都传,那日太子抱着封家那个已经断气的祸水美人,从繁华喧闹的长安大街到太医署,硬是逼着那些个太医要把死去的封公子救活。”
“太医们一探脉都直摇头,说是回天乏术,但太子殿下不听,直接拔了佩剑说若是他们救不回来就都别活了。”
“当时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幸而有人去将皇上请了过来,才止住了这场闹剧继续发酵,救了不少太医的命。”
“皇上怒斥太子荒谬,让其闭门思过,本是盼着他能知道悔改。谁知他竟然开始钻研巫蛊之术,且从未放弃寻找起死回生的秘法。”
“皇上颇为不满,但又因太子不论谋略才干皆在其他皇子之上,此等怪异癖好也未波及朝堂要害之处,所以皇上也就随他去了。”
“因而京城那边的人一直都传太子殿下如今还是半疯半癫。”
“公子,太子此人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老爷不让你去接近他,自有他的道理,你可千万别再和老爷怄气了。”
“你那日跳了楼,老爷和夫人气得都病倒了,还强撑着一直守在你床前。要不是大夫说你身体没什么大碍,他们二人至今还不敢回去休息。”
“唉,公子你一直都很懂事,怎么碰上了太子殿下,就变得那么轴呢?”
“呵。”我轻笑出声,对怀信说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信。
谢言此人演技极为高超,为了达成目的往往无所不用其极,当日为了骗取情报都能与我日日同榻而眠,耳鬓厮磨,怀信说的这些事又能代表什么?
就算这些事真的发生过,最多只能代表谢言想在皇上面前扮做深情款款优柔寡断的模样,来掩盖他的狼子野心。
亦或者是他真的良心发现,做戏给自己看,毕竟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薄情寡幸的败类。
他这般作态,不也骗到了一些京城里的无知百姓,将他当做痴情种吗?
“公子,你感觉还好吗?老爷和夫人都很担心你的身体。”
“如今你既然醒了,怀信觉得还是应该尽快通知老爷和夫人,让他们放下心来才是。”
是了,我如今是仇云清,不再是死去的封九月,不能再像之前那么任性。
从怀信口中的只言片语,我也能敏锐地感知到仇云清的父母对他也极是宠溺,而就是因为这般的宠爱,让我的心中开始惴惴不安。
我不知我为何会重生到仇云清身上,此事虽然并非我所愿,但它足够蹊跷,非旁人所能理解。若被人发现了,恐怕事情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被放过去。
借尸还魂此事这般诡异,仇云清的父母这般宠爱他,必然很了解他的性格和喜好,若是我在他们面前露了破绽,可怎么办?
这般离奇的事情既然都发生了,说明神鬼之事也非怪力乱神,空穴来风,若他们请来道士和驱魔师将我驱赶,我该如何是好?
我自戕之时的确是存了死志,但我如今重生归来却有了想做的事。
想来我也着实不孝,我爹当日被斩首示众,身首异处,我却只想到自戕,逃避现实,而没有为他收殓尸体,甚至做个衣冠冢也好。
京城我定是要去一趟的,就算要将身体还给仇云清也得等我将此事了结。
我心中有了决断,便与怀信说。
“我醒来之时头疼异常,顿觉丢失了几分记忆,如今听你一说,对之前的事倒有了几分印象。”
“你且等我休息一会儿,等我养好了精神再与爹爹娘亲说。这样,他们见我神清气爽,心里自然也会欢喜。”
“公子所言甚是,反而是怀信想得不够周全。那公子先休息,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怀信就在门外等候。”
怀信见我言语进退得宜,应是看到了从前仇云清的影子,领命出门去了。
我将怀信支走不过是想争取多一些时间去了解仇云清这个人,至少从房内的事物可以窥得他的喜好和习性。
我将衣柜打开,只见里边皆是清一色的素色衣袍,款式清雅恬淡,是读书人惯有的装扮,与我的穿着大有不同。
我不是什么有文化的读书人,穿衣打扮也十分俗气,从来都喜欢姹紫嫣红,特别钟爱紫藤萝花样的衣袍。
我以前所着服饰皆是京城里最出名的织云阁耗时多日所制,但仇云清的衣衫皆没什么花样,应是寻常布坊制作,看着着实无趣。
我在心中有了猜测,仇云清家中虽然富贵,他却没有穿金戴银,应是低调单纯的性子,至少并不虚荣,我暗暗下了定论,又望向他书柜处。
书柜中皆是些入仕的书册,还用端丽娟秀的字体做了密密麻麻的标注,说明丑云清对官场是有向往和期待的,我转念一想,也有可能是对与谢言同朝为官这件事有所期待。
仇云清看书的爱好与我简直是天壤之别,我从来都看不惯这些之乎者也,书柜里都是一些野史游记,要不然就是志怪话本。
并不是我不上进,曾经为了让我爹开心,我也曾努力攻读这些入仕书册,但每次我一翻开,哈欠便随之而来。
“无趣。”
我对仇云清的爱好下了定论。
我有些无聊地摆弄他房中的花瓶,这古董花瓶不仅价值不菲,花纹看着也十分灵动,青花瓷,水墨色,有一股子江南水乡的韵味,着实不错。
我想将它拿起来细细观摩,却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书案后的墙面缓缓打开,露出一个藏在其中的密室。
“这是仇云清的密室???”
我不敢声张,只将花瓶放回原处,望着那扇门出神。
我不想窥探仇云清的私隐,但我若是要活灵活现地扮演他这个人,我便只能进去看看。
“仇云清,要怪就怪你把这个密室的机关设置得太容易触发了,我现在进去看看,绝不会将你的秘密泄露出去的,我发誓。”我在心底暗暗跟仇云清保证,一边往密室那边走。
我刚踏入密室,身后的门便自动地缓缓关闭,我有些担心无法出去,在见到房内的开关暗格时放下心来。
因是暗室,房内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我隐隐有些害怕,但门一关闭,屋内四角的烛火便自发燃烧了起来,我也因此看清了四面墙上的景致。
那是无数张谢言的画像,写字的谢言,画画的谢言,下棋的谢言,行走的谢言,骑马的谢言,奔跑的谢言,微笑的谢言,流泪的谢言。
画师落款皆是,仇云清。
我心中升起寒意,如被窒息的鬼魅缠住喉咙,仇云清竟喜欢谢言到这般地步?
太可怕了,究竟世上还有多少被谢言表象迷惑的无知少年。
谢言此人分明城府极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却在世人面前扮做孤傲清高的样子,将所有人都骗了过去。
我十指紧握成拳,与画中的谢言对视。
他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袍,玉冠束发,灰瞳沉静,面容清冷,坐于骏马之上,如降落凡尘的九天神祗。
众人只看见他周身的仙气缭绕,高不可攀,只有我看见了他那颗被权欲腐蚀的黑透的心。
谢言骗得了天下人,却再也骗不了我。不,谢言他也从未骗我,他曾与我说过他就是这般腌臜俗气之人,为了功名利禄可以将自尊都抛弃,他早就与我说过了。
是我被爱意蒙蔽,一直活在对他的幻想之中,直到这荒诞滑稽的幻想被突如其来的血腥刺破。
“明明是你自己搞错,要将我当成纤尘不染的神祗信仰,如今又如何能怪我呢?”若是谢言再见到我,定是会冷笑着这般问我吧。
我不愿再想起这个人。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只能朝屋内仅有的书案走去。那书案有两个柜子,我将其中之一打开,却发现有些扯不开,里边装了太多信纸,我只能用力拉扯,却不小心将信纸洒落一地。
我弯腰去捡那些书信,触及上边的字迹时却周身一僵,这是,这是仇云清写给谢言的情信。
我粗略算了下,至少有一千多封,信里皆是言辞炙热地对谢言表达了灼灼的爱意,是仇云清写了一千多个日夜却没有寄出的情信。
我指尖颤抖地翻到第一封,只见上边写着:
太子殿下:
展信佳。
那日在京城大街初次见你,便觉你如凛凛天神降临我的世界,像是在我的心中装入了千万只蝴蝶。
一想起你,它们便绚烂地在我胸腔飞舞,令我枯燥乏味的人生终于有了蓬勃绚烂的生机。
你抱着的是你的爱人吗?
你是为了他落泪吗?
他和我长得好像,不过比我漂亮。
他死了吗?
云清于玄武末年八月九日
我手中一抖,那信纸翩翩落地,如拍打羽翅的蝶。
仇云清三年前就见过谢言,且对他一见钟情,他们初见那日正好是我死的那天。
我不知为何竟感到害怕,仇云清对谢言的感情比我想象中的要厚重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都是日更,但是过年了很多事,没法保证0点更新,大家可以0点看前一天的更新,我会尽量更长一点的>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