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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拦路虎

    清晨,天色微微放亮,东方刚刚放出一缕朝阳光芒,山坡上的氤氲晨雾就被一阵马蹄声踏碎。

    一行壮马阔车自晨雾之中摇摇晃晃的驶来,看那马车车辙压得极深,便可知所承重量自然不会轻到哪里去。

    最前方的一辆宽阔马车里,顾长凤气息奄奄地躺在马车中央的棉被里面,全身上下能绑纱布的地方全部绑上了纱布,整个马车里充斥着的全是浓厚的草药味道。

    随着车辆行进,但凡略有颠簸,便能听见顾长凤嘴里传出来两句有气无力的哼哼。

    在顾长凤左右,分别是端着汤药小心伺候着的花倌儿颜如玉和撅着屁股趴在顾长凤身边的姜流。

    此时山路略微平坦,颜如玉轻巧地舀起一汤匙药汤放在淡粉色唇边轻轻吹了吹,然后笑靥如花地轻轻递到顾长凤嘴里。

    顾长凤极为费劲地咽下这口汤药,又半死不活地哼哼两声。

    姜流撇撇嘴:“九哥儿,你别在这儿半死不活的,咱爷们府上的郎中看了,说你这伤虽然看起来严重吓人,但都是皮外伤和筋骨伤,他给你用了最好的金疮药,没两天你便又能活蹦乱跳了!”

    顾长凤嗯了一声,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姜流伸出小胖手在顾长凤肩膀上拍了一下,怒道:“咱不带这样的啊,我跟你说……”

    顾长凤猛然哎呀一声,脸色极其痛苦抽搐。

    颜如玉秀美凤目一瞪:“小胖子,你下手还真是没轻没重!你没听郎中说,顾公子的肋骨都断了三根,你要是再这么不知好歹,你看我不收拾你!”

    姜流自己手上的力道自己知道,一脸委屈,刚想开口辩解,便又被颜如玉瞪了一眼。

    下意识地,姜流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擅自开口。

    顾长凤大点其头,虚弱道:“还是颜姑娘既体贴人又懂大义,不像……不像有些人,下手没轻没重啊。”

    颜如玉故作幽怨,娇嗔道:“都到现在这个境地了,还称呼人家颜姑娘,顾公子的心啊,还真是铁做的。”

    顾长凤微微一笑:“颜姑娘……那还不是称呼我为顾公子嘛。”

    颜如玉微微一滞:“这……这怎么能相提并论,顾公子你真是……胡搅蛮缠。”

    顾长凤转头看了可怜巴巴的姜流一眼,长吁短叹开口道:“我也想啊……可我要是这么喊了,恐怕有些人的心都碎了,颜姑娘,你说是不是?”

    颜如玉轻轻拍了顾长凤一下,浅笑道:“看你说的,你与姜公子情同手足,姜公子又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怎么会如此计较?”

    姜流这一刻又死灰复燃,嬉皮笑脸道:“旁人谁要是敢这么喊,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但只有九哥儿是例外,九哥儿是君子,坐怀不乱的那种,我对九哥儿最是放心了。”

    颜如玉风情万种地瞥了姜流一眼:“就你小子嘴甜,会说话,谁也不得罪。”

    姜流嘿嘿一笑,摇头晃脑怡然自得。

    顾长凤看着颜如玉,笑道:“颜姑娘,我们还算是投缘,咱们打个商量如何,让姜流这冤大头出银子,替你赎了身子,日后我再找颜姑娘谈话喝茶,也方便了许多。”

    霎时间,姜流的一双耳朵立即竖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颜如玉,双手因紧张而紧紧抓在一起,用力过猛以至于关节有些发白。

    颜如玉先是一怔,继而幽怨笑道:“像如玉这种出身风尘的女子啊,被赎身了,能有什么好的下场,你看看湛英城里以往的那些花魁啊行首啊,被赎身之后的那一小段日子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但是两三个月以后呢,还不是蜗居在一个别院里,养养猫,逗逗狗,说得好听点,头上顶着的是如夫人的头衔,但实际上,却也是个活寡妇罢了。”

    姜流立即义愤填膺道:“颜姑娘此话差矣,若是你同意我为你赎身,我姜流敢当着九哥儿的面赌咒发誓,绝对会八抬大轿把你娶进我姜家大门,不论……”

    “姜公子,你的好意我是知道的。”颜如玉一声轻叹打断姜流话语,哀怨道,“如玉啊,就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人家的东西,我使着就是觉得……觉得不舒服,春风渡一向留花倌也不会超过三个月,等到再过些时日,我的体己钱攒够了,咱再说那些事儿岂不是更好。”

    姜流黯然,开口欲辩解,但是喉咙里却像被塞满了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顾长凤以手撑着坐起身来,看着颜如玉认真说道:“颜姑娘,姜流这人,我是知道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但是却是个从一而终的人,你现在所担忧的这些事情,我向你保证,一切都不会发生。”

    颜如玉端着汤药,微笑开口道:“顾公子说的极是,妾身一定好好考虑,这汤药有些凉了,妾身出去换一碗来。”

    颜如玉盈盈告退,马车里只剩下两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马车行进略有颠簸,里面的气氛却依旧沉闷,顾长凤闭目沉思,姜流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树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足足小半个时辰过后,顾长凤才轻声开口道:“历来成大事者,都要经过这情字一关磨练,无需太过伤神,过去了便过去,过不去便过不去,怎么样都有怎么样的活法,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姜流转过身来,远远的胖脸之上挂满了哀伤,像是一条无家可归的败犬,被路上小孩狠狠揍了一顿,却不知道该去哪里疗伤。

    沉默片刻之后,姜流方才苦笑道:“她的心上人不是我,这是我一直便知晓的。”

    “你一直都知道?”

    “从我结识她的第一天,第一眼起,我便知道。”

    “那你为何还要如此上赶着?”

    姜流想了想,认真道:“可能是我天生犯贱吧。”

    顾长凤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接姜流的话茬。

    倒是姜流,那一双小胖手搓了搓脸庞之后,又恢复了之前的嬉皮笑脸:“九哥儿,你跟我说老实话,昨天夜里,山寨里的那些马匪为何会突然一夜暴毙?看你这一身伤势,不会是你把他们全杀了吧?九哥儿我跟你说,兄弟之间可不能藏私啊,你要真是那隐藏于穷乡僻壤的绝世高手,那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啊。”

    顾长凤一脸无奈:“我要真是绝世高手,会弄得自己这一身狼狈?我跟你说了不下十次了,我费尽千辛万苦逃了出来,刚刚出门就发现这山寨里的马匪被人割断了喉咙。可能是正巧被一云游的大侠所救吧。”

    “少来这一套,哪里有这么变态的大侠,把马匪全杀了不说,还把这些尸体整整齐齐地摞起来,不过这么一说……倒是有一些像西凉军的作风,杀完人拿尸体筑京观,可西凉人,又怎么会跑到咱东陵来杀几个马匪?”

    “要不就是你父亲派你家高手来暗中施以援手?”

    “就我家那个老头子,和那大当家也就拼个六四开,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喽啰了,再者说了,那老家伙眼睛里只有银子,他要真救了我,那还不得马上跑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借此敲诈我爹一大笔银子。”

    “那我可就真不知道了,你问我也白搭。”顾长凤两眼一闭,作死猪不怕开水烫状。

    姜流咕噜一声滚过来,伸出一双罪恶胖手卡住顾长凤脖颈,恶狠狠道:“咱爷们不吃这一套,你给我老老实实……”

    吱呀——

    姜流话语还没有说完,马车猛然刹住,猝不及防之下,他又是一个咕噜趴了下来。

    “大爷的,你小子赶快给我爬起来!”顾长凤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

    姜流手忙脚乱地从顾长凤身上爬起来,把脑袋伸出车窗就要破口大骂,但是却始终没有话语说出口来。

    顾长凤察觉到不对之处,皱眉问道:“怎么了?”

    姜流把脑袋缩回来,面色凝重:“咱们的车队,被巡防营的人拦住了。”

    顾长凤一怔,不解道:“巡防营?他们不是没有将令绝不出城门吗?怎么会突然跑到葫芦山上来?”

    姜流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看他们那架势,怎么也得有八十多号人,各个披坚执锐,不像是来踏青的。”

    “统领是什么人?”

    姜流展颜一笑:“巡防营左路副管带姜良,老冤家了,一直对我们盐商子弟深恶痛绝,九哥儿你安心躺着,我出去解决一下便好。”

    顾长凤皱眉思索片刻,摇头道:“这不是小事儿,你等我一会儿,我与你一起下去。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小胖子,你做好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