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素拉过椅子坐下,笑呵呵说道:“今日没我什么事儿,我就是一带路的,是我身后这位公子,有生意要和佛爷谈谈。”
佛爷抬起眼皮撩了杨秀一眼,平淡问道:“吃哪碗饭的?”
杨秀诧异,不解啊了一声。
孙素微笑着接过话茬开口:“这位朋友不吃陆饭也不吃海冷子,佛爷你就莫打听了,人家是贵公子,和你我不是一路人。”
“孙少爷应该知道,我这人没本事,却偏偏脾气臭的很,最讨厌说话的时候,别人乱插嘴。”佛爷猛然把旁边用来割肉的钢刀插入羊腿之上,力道之大,透过羊骨之后仍插入桌面半寸有余,整个桌子都在嗡嗡颤抖。
杨秀的心也随着佛爷的这一刀猛然提起来,微微翕动着嘴唇,却半晌吐不出一句话来。
孙素依旧稳坐钓鱼台,云淡风轻道:“我也很讨厌北巷这种法度触及不到的肮脏地方,但是很遗憾,我却无法将这块地方在湛英城内根除,所以说,有时候讨厌是没用的,你得,学会适应。”
佛爷皱了皱眉头,表情甚是不悦。
身后一名青衣打手怒吼一声,提起双拳猛然跃起,一记双峰贯耳,双拳分左右直取孙素双耳。
孙素稳坐钓鱼台不闪不避,等到这打手扑到自己身前三尺之内,放在闪电般的一记弹腿自下而上撩出。
一声闷响过后,青衣打手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回来。
若非身后两人全力接住,恐怕这名打手非得撞破墙壁不可。
房内的异动刚刚响起,房门便被人由内而外撞开,十余条青衣壮汉手持钢刀鱼贯而入,只数息功夫,就把孙素杨秀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杨秀两股战战,神色慌张狼狈;孙素老神自在,依旧波澜不惊。
佛爷此时方才阴沉着脸开口:“孙少爷莫非把北巷当成你城牧府邸了?今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我,真是把老子当成没火气的泥菩萨了是不是!”
佛爷最后几个字是从胸腔里被内劲挤压出来,声音之剧烈使得屋内房梁之上灰尘簌簌下落,杨秀双手情不自禁地捂着耳朵,脸色煞白。
他现在已经有一些后悔了,喝闷酒发牢骚和挽起袖子真刀真枪地干根本就是两码事儿,如今看到周围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凶徒手持钢刀,一双双冰冷的瞳孔死死盯住自己全身上下各处的要害,他是打心眼里害怕了。
孙素却不愧是被李玉推崇备至的人中龙凤,离他最近的一把钢刀已经抵在了他的鼻孔下面,他尚且还能谈笑风生:“都知道佛爷是满肚子坏水的人精,你甩出这幅暴躁的脸子,是给谁看?若不是我一进房门,你便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我,我岂会对你如此?我跟你说过了,我来,是找你谈生意的,而且还是大生意。”
果然,佛爷脸上的暴躁阴沉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他又徒手撕下一块羊肉扔到嘴里,慢慢问道:“什么生意?”
孙素此时却顾左右而言他:“几日不见,你身边的这些伙计,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啊。”
佛爷面无表情地盯着孙素,片刻之后才挥挥手,所有青衣打手立时便收起长刀退了出去,身后的几名心腹略有犹豫,佛爷轻笑道:“不用大张旗鼓,孙少爷不肯跟我这个糟老头子换命。”
其中一名精瘦的青衣汉子路过孙素身旁之际,低声说道:“小子,我不管你是哪家的少爷,北巷这一块,只认佛爷,你要是敢来阴的,我弄死你不比弄死一只鸡子麻烦多少,区区五品的武夫,老子还没看在眼里。”
孙素撇撇嘴,不予置评。
待到所有青衣汉子均退出房门之后,死人脸的小二进来送来两壶烫好的黄酒,说是两壶,不过里面可怜的酒水加起来也不过三四两罢了。
小二重重把两壶酒搁置在桌面之上,一句话也没说,便不耐烦地走了出去。
佛爷阴森一笑:“怪不得你小子敢如此对我说话,原来是找了刘二这家伙做保人,不过这两壶酒,也只能保你两个时辰的健全,有什么话,快说吧。”
刘二的酒肆,之所以敢把黄酒漫天要价,就是因为只要在酒肆内,一壶黄酒,就能保一个时辰的平安,这一项老规矩,北巷内众人皆知。
孙素雪亮长眸直视佛爷,缓缓道:“我这位小兄弟,遇上了一些麻烦事儿,想拿银子买三个人的命。”
佛爷皱眉:“三个人?还直接要性命?孙少爷,你不是不知道你的叔父最近已经对我们的活动日益猖獗已经略有不满之色,你又要我们顶风作案?”
孙素微微一笑:“一生混世魔王的佛爷,岂会畏惧一介书生?”
佛爷慢斯条理道:“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生意照做,得加钱。”
孙素身体前倾,一字一顿道:“一人三千两纹银,事情要做得赶紧利落,若是你同意,我这位兄弟现在就把定金付了。”
佛爷神色一变:“三千两纹银?这么大的手笔,你到底想买谁的命?”
孙素从袖口中取出三张宣纸,展开之后递给佛爷:“就是这三人。”
佛爷只是扫了一眼,便一声嗤笑,满面讥讽:“这个小白脸我不认识,不过剩余两人,我可是熟得很,不到万两银子,你就想让我与湛英城内的两家势力庞大的盐商作对,你傻还是我傻?”
“他们三人现在在城郊,你若是下手快一些,没人知道是你下的手。”
“这三位公子出门,身边能没有客卿供奉跟随?”
“有,不过我的内线传回消息,他们身边只有一个客卿,现在已经身受重伤,犹如废人一个。”
沉默片刻之后,佛爷还是摇摇头:“孙少爷,这笔银子确实很让人心动,但是我知道自己肚量,我吃不下,若是此事但凡泄露一丝消息出去,这两家盐商的疯狂反扑,我对付不了。”
“也没指望你对付,你能想到的,我都想到了。”孙素又从袖口里掏出一纸文书递给佛爷,“看看这个。”
佛爷面色古怪:“你他妈的明知我不认字。”
孙素叹了一口气:“你不认字,城牧府邸的大印你总归认识吧?今日之后,湛英城巡防营要重组,重点便是针对北巷,这一股新的巡防营统领,由你担任。”
佛爷霍然一声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孙素。
这一纸文书的重量,远远比万两白银要来得重的多,北巷在湛英城内根深蒂固,一直是三分天下的局面,佛爷实力最大,却也奈何不了另外两家,这也一直是佛爷心头上的一根尖刺。
但是若能与孙府挂靠在一起,那么另外两家根本不可能再被佛爷放在眼里。有城牧府提供军械装备饷银,再加上巡防营的名头,不出三个月,佛爷就算闭着眼,也能把另外两家给生吞活剥了!
佛爷深吸一口气,语调微微有些颤抖:“你……你真的是要做大事了?”
孙素依旧平静,只是答非所问道:“湛英城,要变天了,上一局的叶子牌,打得时间太长了,庄家该换人坐一坐了,能不能从这里取得一勺羹,看你的选择。”
佛爷想了想,唤过房门口的一名心腹,极其珍重地将那一纸文书小心翼翼地递交到他手里,并在其耳边低声耳语几句。
那名心腹接过文书,快速地推门而出跑下楼去,不多时便拿着文书兴冲冲地跑了回来。
佛爷伸手抓住他臂膀,急切问道:“怎么样?”
心腹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楼下正有一名落魄的穷书生在吃酒,我刚刚仔细问过他了,这是真的!”
“好!很好!”佛爷哈哈大笑,笑声震耳欲聋,“孙少爷,这笔买卖,我接下了,日后,还望孙少爷,能多多关照一二。”
孙素微笑颔首,以眼神示意杨秀,后者从袖口中取出六千两银票,恭恭敬敬地递交到佛爷手里。
心腹凑到佛爷身边,轻声道:“那书生已经被我控制起来,要不要……”
佛爷摇摇头,大笑道:“老子马上就要走马上任了,身边光你们这群大老粗可不行,留着,留着,给老子当个师爷,别看这些读书人表面上文质彬彬,但是肚子里的坏人啊,一个比一个的多。”
孙素站起身来,微笑道:“仗义每多屠狗辈,最是无情读书人。佛爷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