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西岳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张照片然后在背面写下一行记录,这张照片是他昨天包船出海时拍摄的。照片上没有任何人物,只有远处的蓝天白云和朝阳下泛着金光的大海。
写完后他又翻过照片凝神细看,昨天出海之行的情景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当时他刚刚才从一艘南极观光豪华邮轮上下来,为了过足海上生活的瘾,南极之旅结束的第二天他又承包了一艘小型海钓船。
船上除了三名船员外就只有云西岳一个人,他们四人早上出港后就一直驾船往东行。早晨的海面在朝阳下闪耀着粼粼的波光,远处的太阳刺破云层的遮挡,耀眼的光芒在海面上留下一道金色光斑,光斑的尽头是淡蓝色的天空和稀疏的白云。
云西岳坐在船头按下相机的快门,这一路走来他用相机记录下许多美好的瞬间。此时他的心情也和大海一样平和,虽然出海仅有一个小时,他已经钓上来两条大海鱼,其中一条还是非常珍贵的蓝鳍金枪鱼。
大约两个小时后,船停在了一处距离陆地大概八十多海里的海面上。他们四人在船上用过早餐后,云西岳独自来到船头,他坐在一张椅子怔怔的看着海面发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刚刚还是蓝色的天空转眼间就变得昏暗,狂风挟裹着乌云向头顶盖过来,海钓船在翻滚的海浪中剧烈地摇晃着,云西岳双手紧握桅栏,一阵阵眩晕感冲击着他的腹胃。
船员跑出来命他回到船舱之内,云西岳踉踉跄跄地爬到了舱室,他的心脏仍然剧烈地跳动着,只有亲历过海上风暴的人才能真正体会那种惊恐与无助。
风暴越来越猛烈,船身被掀起数米高后又狠狠地抛下去。船上的所有人拼命抓住身边能固定的东西,船身彻底失去了控制。
就在云西岳以为他快要命丧海底的时候,一艘巨大的邮轮缓缓向他们驶来。经过一番奋力搏斗,云西岳他们把小船牢牢固定在一条从邮轮上面抛来的绳索上,随后他们被邮轮拖拽着驶出了风暴区。
两条船都靠岸后,船长领着云西岳他们前去感谢邮轮的救命之恩,邮轮上的人反倒非常客气,反复声称这些是他们应该做的。云西岳看到这些已然明白对方是何人,他们肯定是联盟派来暗中保护自己的。
一个月以前他做出登月之行的决定时,同时对联盟提了一个要求:他把月球之行的时间定在了自己40岁的时候,在此之前他要用八年的时间去环游世界,并希望联盟尽量不要打扰他的生活。
刘修元他们对这个要求的其它方面毫无意见,并表示会全力支持,唯有时间上面显得有些犹豫,毕竟刘修元和希罗维德的年龄都比较大了,他们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好在几人最后达成了一致,他们决定尊重云西岳的要求,等他40岁再送他去月球。依靠联盟的医学技术,相信几人都能撑到那一天。
云西岳回港后在酒店休息的时候,就已经为自己预定好了NBA总决赛主场的私人VIP坐席,这是他第一次动用商少伯送给他的手机。一个星期后,当他身处NBA主赛场的VIP坐席时,才明白这是一个多么糟糕的决定。
他的出现一度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和猜忌,甚至有媒体进行了报道,他们煞有其事地把他描绘成一位百亿富豪的继承人,更有甚者说他是来进行前期考察的,以便不久之后收购一支球队。
云西岳看到这种无聊的报道后顿时慌了神,他本来不想引起任何人的关注,更不想因此给联盟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仅仅做了一天的VIP后他就溜之大吉了。
之后的半年他雇佣一名巴西的土著人为向导,在他的带领下穿越了亚马逊雨林。从雨林出来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非洲大草原看野生动物,在这里他还亲身体验了乞力马扎罗雪山和维多利亚瀑布的壮美。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一年过去了。这一年里云西岳游走得比较慢,他在托斯卡纳和雅典卫城各待了半年,并以普通人的身份体验了欧洲足球联赛带给观众的激情。
在欧洲享受了一年多悠闲的日子后,云西岳踏上了他的苦修之旅。他几经辗转后来到了尼泊尔境内的帕斯帕提纳特神庙,在这里他和其他苦行僧一样禁闭了人类所有的欲望。通过严格控制饮食、坚持以单脚站立、穿带刺的鞋子等苦修的方式来提升自我。
他和其他苦行僧一样用从游客处乞讨来的东西满足每日所需,如果够自己一天最低的生活饮食,他不会再向游客多要一分钱。
仅仅几个月的时间,云西岳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他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仅能遮盖自己的隐私部位,像蓬草一样的头发肆意地披散在肩上,干瘪的脸庞被浓密的胡须所遮盖,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瘦弱不堪。
对他来说,这种苦修生活和以前的锦衣玉食一样,也是享受生活的一种方式。他喜欢生活中的舒适安逸,也喜欢苦难和痛苦。
两年后云西岳终于厌倦了这种生活,他要换一种更加有意义的生活方式。他带着这种想法来到了广袤荒凉的可可西里无人区,在这里他加入了志愿者队伍,和志愿者们一起守护野生动物,过起了每日徒步数十里去捡垃圾的日子。
有一天他和一名来自川西的志愿者结伴去捡垃圾,两人聊天时云西岳无意间从对方口中得知了峨眉金顶。他迷恋上了这一想象中的美景,并最终逃离了志愿者队伍,日夜兼程赶到了峨眉山。
站在峨眉山顶,云西岳看着眼前蒸腾的云海,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四年以前,联盟长老会的几人满心希望自己能去月球取回神弓,云西岳从几人的言谈之间不仅感受到了希望,也感受到了他们的担忧。这个行动必定风险重重,徐翎后来对他说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
云西岳之所以答应他们,一来自觉前半生碌碌无为,能取回神弓也算是自己的一点成就,且不说神弓会为人类的认知带来多大的进步,他只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二来是联盟拯救了自己,此前他已失去了一切,联盟又为他带来了一切。
他自知月球之行定然危险无比,所以才会要求等到自己40岁时再施行这一计划。他要在余下来的几年里尽情生活,不管日子是苦的还是甜的,不管在别人眼里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都要竭力挥霍掉余生的每一天,不让自己的人生留下任何遗憾。
此时正值初秋,昨夜的一场雨将峨眉山顶洗刷得焕然一新,几座山峰在云雾之中时隐时现,当真有几分仙家气派。
云西岳虽然看到了云海,却始终未见太阳露出真容。他想见金顶的心意很是迫切,便在山顶逗留了一日,傍晚时分寻到一处僧舍安歇下来。
将近深夜寅时,云西岳从梦中醒来,他穿衣来到屋外,刚出门就看见一弯残月挂在南天之上,周围还有不知名的秋虫发出的阵阵幽鸣飘荡在山巅。
云西岳在月光下信步而行,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深夜独行散步,更何况还有如此美妙的月光相伴。虽然身上有丝丝寒意,但心中却说不出的舒畅,所有的忧愁与烦恼都被消融得一干二净。
约莫半刻钟后,他凭着白天的记忆来到了观看云海的地方。刚转过一个墙角就看见靠近悬崖的栏杆处有两个人影凭栏而倚,这两人面朝山谷并肩而坐,并没有发现身后的云西岳。
云西岳好奇心起,他走上前去想探个究竟。他发现这两人一男一女年龄和他差不多,从外表来看像是一对情侣。经过一番交谈,才从对方口中得知他俩是夫妻,之所以深夜到峨眉山来,也是为了了却一桩心愿。
这对夫妻本来日子过得挺幸福的,谁知三年前女方突患重病,并且患的是一种罕见的绝症。为了减轻病痛的折磨,丈夫在两年前辞掉了工作,从此陪着妻子一起去看世间的人情风物。这两年多来,他俩去了很多城市,也去了很多乡野名胜,经过这些日子的治疗,妻子的病情也慢慢得到了缓解。在两人看来,她的病之所以能够好转,恐怕与旅行途中收获的美好心情有更大的关系。
云西岳听到他俩的故事后不由得感慨万千,“人生处一世,去若朝露晞”,在时间和意外面前,我们的一生太微不足道了。而这短短的一当中,又有多少日子是尽如人意的呢,在那些负重前行的日子里,爱情也许是最能慰藉人心的良药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他的一生只爱过一个人,曾经他对这份爱情充满了感激与期待,谁知后来竟是他深爱的人在他落魄时给了他当头一击,也就是那时他才发现这份爱情是多么的脆弱,完全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美好想象。
他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所谓的羿族,虽然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却换不来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从小孤苦无亲的他就懂得比别人更加努力,他的前半生忙着拼学习、拼事业,结婚后为家庭付出所有心力,最终换来的却是一场空。后来莫名其妙的做了羿族,然后进入天翼联盟,本以为能够出人头地,谁承想竟会承诺登上月球去取神弓。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次月球之行自己很可能有去无归,所以他感觉自己活得很失败,悄无声息的来到人世间,又悄无声息的逝去,像那悲哀的尘烟一样,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一弯残月依旧挂在天边,眼前的群山万壑披着一层淡淡的月光,这万阑俱寂的人间只有他们三个人。云西岳回坐到台阶上,他看着月光下两个甜蜜的背影,不禁想起了曾经陪伴过自己的林可蓉,她如今会在哪里呢?
第二天一早太阳竟然出来了,霞光将山顶染成了一片金色。云西岳看了一眼自己心心念念的峨眉金顶,然后头也不回地踏上故乡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