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意识到那一袭藏青色长衫很眼熟的那一刻,我的身体已经追了上去,越过这间院子的围墙,我就看见那袭青衫翻进了另一间院子。
当我翻过墙头,又看见他翻了出去。
很显然,对方是在以这种复杂的地形来对我的追击进行阻滞。
这我就乐了起来,在我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七侠镇,打算利用地形甩掉我?
我扫了一眼对方行进的路线,就判断出来他大致的前进路线。很简单,他选择这样复杂的路线,并不会只是以甩掉我为最高目标,而是必然在这条线上有方便他逃遁的捷径。
这条路线,虽然往前一条直线,是十几个坊市,终点是七侠镇的城墙,但有一座坊市,有一条贯穿其中的水道。
水道不算宽,但可以直通城外。
我深吸一口气,拔地而起,直接从空中落到了那座坊市的前方。
正好,那道身影翻过了围墙,两只脚刚刚落在地上。
我和这个家伙,终于面对面了。
这一眼,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因为太像了,不能说几乎,只能说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一袭藏青色长衫,黑色紧身衣,千层底布鞋。
只是在这样的季节里,这样的装束未免有些热。
我这么穿,是因为这是两年前阿青亲手缝制的,原本我只想穿出里面的黑色紧身短靠,但这次出门,阿青说你是出去抓贼的,穿成这样,还不加点什么区分一下,那真的会很像贼。
所以我才穿上了长衫,这让我看起来像脑子有病。
没想到现在真的有一个脑子有病的家伙。
还和我病得这么像。
我问,你是谁。
但在我开口的同时,他也开口了,问的也是同一句话。
这就很有意思了。我神识稍稍外放出去,周围不能说无人关注,但也仅有有限的几个。他真的有必要这样和我演吗?
不过没关系了,既然演上了,那就让我来揭穿他吧,反正也没多难。
这么想着,我就一步跨向那人。在我的规划中,这一步会直接破开他的任何的防御手段,招式也好,护体真气也好,统统破开,然后一掌先废他武功。如果他想逃跑,那更简单,火凰真气早就已经化作丝丝缕缕笼罩百丈方圆的战场,他一旦转身逃跑,火凰真气将会迅速化为火凰领域。在我的领域里,就是在我的囚笼中。
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在我计划中对方有万千种应对手腕,逃避也好,防御也好,这些我都不在话下。但我万万没想到,对方的选择的,却是以和我一模一样的手法对攻!
在我一步跨出的瞬间,对方也在一步跨出,我们两个人一条线直撞而去又擦身而过,一闪而去之后,我们双方直接换了一个站位。
步法和身法一模一样,甚至连起手的掌法和其中预留的后手都是一模一样,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我低下头看自己的手,对方也是。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他遮住脸的斗篷扬了起来,我看见那张脸,和我也几乎一模一样,却又又有一丝丝陌生,这又让我确定,这并不是一场梦。
我再一次沉声问他,你是谁。
他放下方才低头看着的手掌,嘴角抽搐了一下,说,这个问题,我也想问问问你。
说话之间,我们已经再度对撞在一起,这一次我们双方都没有选择微微偏开身体,而是径直用拳对拳,用掌对掌。
砰砰砰!
一瞬间,我已经和他互砸了七拳一掌。身形猛地分开,我缓缓吐出一口血。
前七拳,我们的力道和角度一模一样,完全就是同一个人的出拳,就像是在殴打一面墙的质感。
但是在最后一掌中,我预留了三分力,而对方,预留了七分。
所以在我一掌破开对方防御,重重拍在对手胸口,猛地吐露气息的瞬间,他的一掌也砸在了我的胸口。
这是我们今晚对战到目前为止,第一招不同的招式。
我的内息受到了一丝震荡,但伤害不大。对方中的那一掌则有些不一样了,我的玄凤真气已经很顺利的侵入了他的气脉,短时间之内,他的气息就会停滞,然后被我的真气焚煮经脉。这是我从现身敦煌的龙焱燚身上学来的,被这一招击中,除非他能够以从质量和数量上都超过我的内息压制,否则都是无解的。
除非……
那个人缓缓直起身吗,呕出两口血,然后猛地一震长衫,那丝被我栽入他体内的玄凤真气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在他的体内消失了。
是的,不是被压制,而是一点点瓦解,然后消失。
接着,便出现在那个人举起的右手食指之间,像一丝金色的跳跃的小火苗。
他一脸恍然大悟,说,原来还可以这样用。
直到这一刻,我才意识到,今天晚上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我如临大敌!
对方看向了我,下一刻,时间仿佛出现了短暂的静止。我根本没有犹豫,一掌抬起封在面前,迅速运转阿赖耶心法,那凝固在我四周仿佛浓稠液体的时间再度恢复了运转,我向后退开一步,躲过了燃烧着熊熊金色火焰的一拳。
那一拳几乎就擦着我的头顶掠过。
下一瞬间,我张开手掌,挡在额头前,果然架住了那沉重的回肘一击。
顺着这一肘的力道,我猛然退步拧身,反手抓住那条胳膊,向身后重重甩出。
这一甩,用的是我轩辕们镇山三剑中第二剑的剑意。
但对方只被我略微甩离地面,在身体即将飞入空中的瞬间,他也反手死死抓住了我的肘部,想要借力把我带离地面。
也是那一剑的剑意。
我变甩为攥,牢牢擒住那人的胳膊,向地面重重一砸。
但他却先一步稳住了下盘,这种种一砸,被他稳稳踩在了地面,不仅如此,我加注在砸技里的力道被他先是身体稳稳向下一引,通过肩腰腿传导到大地,又紧跟着原路返还,整个人像一根被死死压近地面的竹篙突然弹起,双拳猛地撞向我的胸口。
火凰之气从我身上猛地绽开,化为一具火焰铠甲。他的这一拳恰好砸在火凰之气铠甲的胸口。火焰四溅,他向后退了三四步,甩了甩双手,挥灭了拳头上燃烧的火光。
他看着我,说:“在这里,我们分不出胜负的。”
我说你休想。
他哈哈一笑,说:“看,我就知道,果然你才是假的!”
说着他已经脚蹬地面,踩出一口大坑的同时,整个人瞬间化为一条直线,劈开了眼前的空气,一肩撞在了我的胸口。
要命的是,在他的肩膀即将撞在我胸口的同时,他的身上也猛地燃烧起了同样炙热的火凰真气。
轰然相撞,我借势向后飞去,猛地张开上百丈长的金光璀璨的火凰双翅,俯瞰着地面。
对方抬头看了我一眼,背后也展开了同样的金色羽翼,缓缓升上了空中。
不仅如此,他还伸手在空中缓缓一抹,将一丝火焰凝成了一柄长枪。
我想了想,凝出了两柄长枪。
那人立刻破口大骂起来,说:“喂,这就没意思了啊!”
我哈哈一笑,说,老子就是要用两把枪,用一把扔一把,你管得着吗!
说着,一柄火焰长枪已经投到了他的面前,与此同时,一柄火焰长剑却暗戳戳地混杂在我的羽翼之间,来到了我的身侧。
我们两个人几乎同时拧身躲避,动作都是一模一样。
虽然一剑落空,对方却哈哈大笑,说不愧是我,这招都没阴到。
我已经一扇翅膀来到了他的面前,抬脚踹在了他突兀凝聚出来的火焰盾牌上。
一脚踹中,我借力向后弹开,对面恰好打开盾牌,一枪刺出。
火焰枪头距离我的胸口不过一寸远。
然后他的背后,就有十几柄细小的火焰飞剑越过他的身体,呼啸着从不同方向席卷向我。
却有一柄,在越过他身边的瞬间打横,斜斩向他的脸庞。
下一刻,当然就被他伸手捏住,但也就在这一刻,我去而复返,轮圆了的一拳狠狠砸在他头顶仓促凝聚出来的火焰羽翼上。羽翼没有崩解,但他被我这一拳重重砸落地面,发出火焰流散的一声闷响。
我抬手指向地面,一束火焰羽翼飞射而出,在他落地的位置一角钉下一束流光。
原本赖在坑里装受伤,打算引我下去好阴一把的那家伙直接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跑。
结果又是一束火焰羽翼化作流光钉下,扎在了他的脚前。
紧跟着是两束,钉向略远处的两个角。
他破口大骂起来,一边骂一边迅速奔向那即将落地的两束流光:“多大仇,用诛仙剑阵?!你还是人吗!啊不对,我还是人吗!”
即将落地的最后两束流光,被他挥出火焰长枪击碎一缕,另一缕竟然被他握在了手中,只是他绝对不好受,那束流光不同于先前的火凰真气,从质与量都上了一个层级,内中被我种入了这段时间一直在体味和琢磨的脉络气息。当他赤手握住那束光时,我明显感觉到火凰真气化作的光芒剑锋,轻而易举地切开了他的真气,甚至刺入了他的体内。
一寸一寸,将他的手刺向地面,一旦落地,虽然被他全力击碎了一缕,但三缕气剑圈定的范围,即便是我用火凰真气凝聚而成的剑云,只有五成威势的诛仙剑阵,也绝对不是这个实力与我接近的人可以承受的。
这是我的底牌之一,一旦亮出,对方绝无逃过一劫的可能。
气剑距离地面还有半寸的时候,对方已经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握着气剑向上拔,咬着牙嘶吼说,喂,老子还能复活两次,你呢,你还能用几次!
嚓的一声轻响,气剑扎入地面,猛然膨胀开来,光芒流溢开来,与地面上另外两处早已钉入的气剑瞬间圈定出一个光明璀璨的三角形区域。
那个人,就被圈在这个三角形区域内。
我望着这个被高空中骤然聚集的无穷无尽的剑气死死锁定在那发亮三角形区域内的男人,高高举起了手,说,现在可以说说,你是谁了吧?
金色羽翼已经被剑气压得垂落地面的男人挣扎着仰起头看向我,嘴角抽搐,脸色很难看。原来我自己绝望起来是这样的。
他说,我就是你,杀了我就是杀了你自己!
第一束剑气落下,白炽色的剑光,那是一束火焰气剑凝聚而成的流羽。
他微微偏头,躲过了这一剑,只是洞穿了他的一只羽翼,将他真正钉在地上。
然后是第二束,第三束……
火焰的剑光,仿佛倒流的火焰长河,一瞬间将地面那个酷似我的男人吞没。
但紧接着,我就感觉到仿佛有无数道剑气正穿透我的身体。
我猛地想起那个酷似我的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是剑云已经落下。
诛仙剑阵,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