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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说出来就会挨打

    我先带陈小淇去的铺子后面那口枯井,刚到她就笑了起来,下到井底之后,她对着摄魂符原先在的位置发了一会儿呆,又踩了踩脚下井底已经干枯的淤泥,洋溢出了自信的微笑。这让一旁眉头紧锁莫名其妙的我看起来更像一个傻子。

    接着她带我去了地下钱庄问了一圈,出来的时候笑意已经掩藏不住了。

    “去黄府看看。”陈小淇说。

    因为有访问王府的经历,所以到了黄府,出示了宋县令给我出具的协查手令之后,黄府的看门大爷就很配合地开了侧门让我们进入。我悄悄试探了一下,看门大爷是真的看门大爷,不会任何武功,一阵风能刮倒两个,进了院子倒是看见两个举石锁的护院,但那功力连现在的陈小淇也满脸鄙夷。果然人比人气死人。

    “府上最近出了什么事吗?”我和蔼可亲地问黄府主事,这是一个满脸风霜皱纹的中年人,看上去五十来岁,愁容不展没精打采地坐在我对面。

    “事情……倒不是什么大事,不劳大侠费心,饮完这盏茶,黄管家自有车马仪金奉上的。”黄老爷皱着眉头撇茶叶沫子。

    我刚想说我们不是来混仪金的,陈小淇突然站起身,在堂屋里绕了一圈,回头问:“黄老爷,府上少了人吧?”

    黄老爷明显一惊,紧皱的眉头都被平了平。

    我站起身,把拳头捏得咔咔响。

    黄老爷的身子在太师椅上缩了缩:“那是我黄府自己的事情,女侠不必过问!”

    陈小淇笑了笑说:“偌大一个黄府,只有两个护院,会不会太少了点?”

    黄老爷的脸色阴晴不定,我犹豫了片刻,走到陈小淇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喂,不是说好来看看的吗,怎么你还想入室抢劫么?”

    陈小淇白了我一眼:“掌门大人,你是白痴吗?”

    黄老爷沉默不语。陈小淇走到黄老爷面前,微笑着说:“这么大的黄家,接待客人的大堂,花瓶上都能落一层薄尘,很不合理啊。黄老爷,府上和护院私奔的,是丫鬟,还是……某位姨太太?”

    说着,陈小淇摊开手,露出了那支鎏金凤头钗。黄老爷脸上大惊失色:“你,你们找到她了?”

    陈小淇看了我一眼,我看出她眼中满溢的得意,如果她有尾巴,此刻已经摇成幻影了吧。

    “她过得可不好,那人其实是个骗子,把人骗出你黄府之后就进了赌场,把她带出来的金银首饰输了个精光,甚至为了翻盘,不惜把她押上了赌桌……黄老爷,你想知道结果吗?”陈小淇说到这里卖了个关子,收起了那只凤头钗。

    黄老爷眼泪都涌出来了,他手伸向陈小淇,却在空中抓住了一缕寂寞,他长叹一声,旋即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声来:“我原以为,就此放手,能让她得到自己的幸福。我原以为,我已经告诉过她,那厮不是个好人,她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唉,我当初就不该太心软,不该松口,哪怕把她关在屋子里,也总比现在要好……”

    我感觉如果声音有生命的话,这声音已经在黄老爷牙缝里咬死好几十次了。

    黄老爷告诉了我一个今早就烂大街但依旧令人扼腕叹息的故事。

    他原本有一个夫人,相扶相携二十多年,两口子感情很好,唯一不足的是,夫人没有为黄老爷生下一男半女。

    不像我们江湖儿女,对于饱受封建礼教迫害的市井小民,尤其是家大业大的市井小民,这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为了不让偌大的家业断送在这一代,黄夫人开始为黄老爷物色姬妾,起初黄老爷忠贞不渝抵死不从,直到黄夫人把自己的族妹介绍了过来。

    看着年方二八,一颦一笑神似黄夫人年轻时候的族妹,黄老爷瞬间就沦陷了,当天就纳了这名侧室,一口气和她生了三个女儿。

    如此又过了两三年,黄夫人毕竟年纪大了,加上二十来年为黄老爷操持家业,早就心力交瘁,某天感染风寒,就驾鹤西去了。

    黄夫人去世之后,黄夫人的妹妹接过了黄夫人的旗帜,又给黄老爷再生了两个女儿。

    一眨眼,黄老爷膝下就有五个女儿了。虽然有了子嗣,但黄小夫人并不满足,她继承了姐姐的遗志,一定要给黄老爷添个儿子!

    黄小夫人对自己没有信心,于是又想起了自己的陪嫁丫鬟可儿。

    经过了再娶,黄老爷对纳妾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了,加上这个可儿也算花容月貌赏心悦目,黄老爷推脱了两次,就欢天喜地同意了,接着便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一系列流程下来,黄老爷自己都感觉自己年轻了三十岁。

    但没想到这个可儿却是个有主见的,早就和院里新来不久的护院暗通款曲了,俩人想着不久后就要痛失所爱便心意难舍,合计来合计去,趁前几天黄小夫人抱恙卧床,黄老爷衣不解带亲自照料无暇他顾的功夫,卷了一包首饰私奔了。

    这其中就包括当年的原配黄夫人头上的那根凤头钗,据说这是当初娶黄夫人时的聘礼,黄小夫人都没有得到过,黄老爷原本就想着赠送给陪嫁丫鬟可儿的,没想到却发生了这种事。

    黄老爷最后握着我的手声泪俱下,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把那个天杀的护院抓住送官,一定要把陪嫁丫鬟可儿找回来,说哪怕可儿遭遇了什么“不忍言之事”,他也不会嫌弃,务必会给可儿一个名分。

    从黄府出来,陈小淇的情绪有些低落,她眼神黯淡自言自语说:“男人为什么都是这样的,明明那么喜欢原配,却能够对其他的女人动心?”

    我忍不住安慰她,说,其实男人不一定都是这样,我看你家陆沉就很好嘛,他这辈子一定只会倾心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至死不渝的。

    陈小淇的脸色更难看了,她杀气腾腾盯着我,寒声问道:“他和你说了什么?他前任那个黄脸婆还在纠缠他吗?混蛋,我早就该逼他断个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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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黄府出来,我们又去了趟和记钱庄,阿青和蓝柔早就在那里了,不仅如此,我还看见许久未见的宋县令带着小张和老李,跟在一个黑衣中年人背后。他们在与阿青对峙,黑衣人甚至还摆出了挑战的姿态,双方堵在钱庄门口。

    我一看,这还了得,居然敢堵我家阿青?这是嫌七侠镇上最近的命案太少了不成?她发起飙来,我可是镇压不住的。

    我赶忙从人群中挤了进去,拦进了双方之间,看了一眼脸色已经有些阴沉的阿青,又看了眼面前一手向前一手负后,一脸风轻云淡表情的黑衣中年人,总感觉似乎在哪见过,再仔细一想,恍然大悟,这不就是武林盟那个临时的主事长老,一个叫文双徐的家伙吗。

    我立刻就问阿青,打过了没有。

    阿青略有些遗憾,说还没呢,刚出来就被堵住了,话还没说完你就到了,揍都没机会揍。

    我也感觉万分遗憾,早知如此,就晚半烛香时间出来了,那时候揍他还可以说是误会,现在要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揍他一顿,那可就不好解释了。

    看见我出现,宋县令也迅速意识到了各种原因,他上前几步,似乎是有意识地挡在了文双徐和我之间,向我拱手道:“姬掌门,幸会幸会,怎么,您和这两位女侠相识?”

    我说何止相识,昨天晚上还和其中一个在同一个炕头睡觉呢。

    油嘴滑舌一句,立刻感觉到身后隔着一丈多的距离,一股森寒的杀气锁定了我的腰子。

    我咳嗽两声,郑重解释:“这一位,是我内子,同时本门的内务长老阿青,哪一位……是我内子的远房亲戚,这两天来投奔我们的。怎么着,犯什么法了?”

    宋县令恍然大悟,向文双徐摆摆手,后者放下了架势,但依旧还是一脸风轻云淡世外高人的模样,背负双手转向一边看风景去了。在钱庄门口看风景,着实是令人有些看不透。

    宋县令又转向我说:“看来是个误会,误会。今天早晨,县衙收到一份匿名信,说是钱庄有大事发生,有人洗劫了钱庄,杀光了钱庄里的人。本官寻思,这案子太大,靠捕房的力量无法完成,所以火速求助于武林盟文长老一并来此,现在看来,大概是有人恶作剧?”

    我身后一直没说话的陈小淇突然走到宋县令面前,柔声道:“宋大人,不知那份匿名札子,您可带在了身上?能否借小女子看看?”

    宋县令用视线询问过了我之后,从怀里掏出那张颇为考究的信笺递给了陈小淇。

    陈小淇打开扫了两眼,笑道:“这字不错,应该是先学两王,后又临过钟繇,是以虽然笔锋飘逸潇洒,但骨架却是沉稳坚挺,外柔内刚,刚柔并济。”

    宋县令听得满脸欢喜,摇头晃脑,手中便面不断敲打掌心,显然是终于找到了同道中人,如果不是碍于我的面子,没准就打算上前询问小女子姓甚名谁生辰八字可否婚配了。

    陈小淇却突然话锋一转:“不仅如此,写这份信的人,在极力隐藏自身的笔迹,我见过有人临帖习字,写出来的字迹与前人一致,但没见过一个人每次写同一个字都是一模一样的,更不用说这些字迹的大小,行笔的速度都趋于极度的一致,这说明此人手上功力很是了得,为人也极端冷静克制。此外,这封信,用的是洒金宣,且不是一般的洒金宣,这种纸纹理细密,轻软却结实,白度恰好,这在整个清江州都买不到,是那可是皇家的贡品,只有京城几个著名的大书家才会得到一些御赐,即便是黑市也是有价无市,拿这种纸写匿名信,不得不说,太过奢侈了。能这么干的人,要么是这种纸实在太多毫不在意,要么就是时间太紧急,身边恰好都是这种纸,顾不上那么多了。”

    武林盟的那位文双徐长老偏过头看了一眼陈小淇。

    我略略挪步护住陈小淇:“也就是说,写匿名信那孙子,是手上功夫还不错的,家里挺有钱的书法家?”

    文双徐依旧在四处看风景,但我通过神识感知到,他全身的肌肉已经在均匀地收紧又放松,经脉中的真气流速也提升了一倍以上。这是一种很有效的隐性热身,看似分毫未动,其实整个人已经进入战斗状态了。

    不需要我提醒,我身后阿青的真气流速也提升了一倍以上。

    文双徐却突然开口,道:“姬掌门要找出那写匿名信的人干什么?我们此来,难道不是看看和记银庄的情况么,可不要本末倒置啊。我们刚到这里,就看见尊夫人从里面出来,而直到现在,也未见到里面的伙计出门,不知道姬掌门贤伉俪在里面发现了什么,能否让我们进去看看?”

    阿青笑颜如花,侧过身躯:“当然可以了,文长老是吧,请进请进。”

    文双徐面露矜持的微笑,昂然抬首往里走,刚迈进门槛,似乎早有预料似的,反手抖开折扇,护在后脑位置,高手风范十足。

    几乎与此同时,阿青的一记手刀砸在了折扇上。

    轰隆一声,烟尘大作,我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文双徐已经镶嵌在大门内的照壁上了。

    阿青揉了揉手掌:“吓我一跳,居然被他预判了,我怕丢人,一紧张就多用了半成功力,你赶紧去看看他死了没。”

    宋县令的脸色已经瞬间惨白,他勒马转身就要逃跑,坐下那头瘦弱的黄骠马却悲嘶一声,轰然跌倒在地。

    蓝柔收回刚才绊倒黄马的脚,脸色如常。

    我说媳妇,我们不能这么暴力,这冲突一起来,万一有心人趁机诬蔑,说前面的事情都是我们做的怎么办。

    阿青瞪了我一眼:“谁敢说!”

    远处街道尽头,一束金白剑气破开云烟重重落地,剑气甚至引动天雷,白日隆隆作响,连绵数十里。

    一个清越的声音傲然道:“我便说了,那又能如何?”

    我赶忙拉住阿青,但还是晚了一步,一伸手只扯住一丝幻影。我转过头去,那道从天而落的剑气已然一滞,接着,巨柱一般白虹贯日而落的剑光从中斜斜分开两截,接地的一截四下流窜,将和记钱庄门口的青石广场犁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沟壑,接天的那截则直接冲天四射而去,将刚刚汇聚起来的雷云纷纷冲散。

    阿青已经将一瞬间斩出的长刀收回鞘中,左手掐着一个青蓝色长袍仙气飘飘的剑仙脖子举离了地面,后者显然错愕万分,双眼圆瞪,一点抵抗都没有地盯着阿青,嘴里结结巴巴:“你,你这个疯子,你竟然……”

    阿青左手向下一砸,伴随一声闷响,大地一阵剧烈颤抖,仿佛脚下有地龙翻腾。眼前沟壑纵横的青石广场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比我当时踩陆沉踩出来的还要大两倍的深坑。

    阿青眼神淡漠地直起身,冷冷盯着脚下深坑中央那个青蓝色长袍被炸碎成无数碎布条,处处迸开焦黑伤口,正大口大口呕血的剑仙:“说了,就会挨打。”

    ——《面临危机扩散时的应急处理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