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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前尘往事断肠诗

    明哲和鸢儿来到彩楼,此地偏居城中,来往商客繁多,高楼画栋,红绸牵绕。会场四周虽有栅栏围绕,但明显有被人挪动的痕迹,想必当日参加彩楼招亲的人很多,多到会场都容纳不下这么多人。此地是城中的繁华之地,将彩楼安置于此,确实吸引了不少人。前日洛府张榜布告,全城男子,不论贫富,不论贵贱,皆可参加,凡中绣球者,便可成为洛府的乘龙快婿。此消息一经传出,满城皆知,大伙都在议论此事。

    众所周知,洛老爷是洛阳城中的商业巨贾,即便是嫁女儿,那也是为了家族产业,肯定不会这样随随便便把女儿嫁出去,但洛老爷不同,他膝下无子,就这么一位女儿,把她视作掌上明珠,疼爱有加。彩楼招亲事关洛小姐的终身大事,洛老爷肯定不会马虎。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不知名的人,倘若那人还是一个当街要饭的叫花子,岂不是丢了洛氏的脸,还糟蹋了如花似玉的洛小姐?洛老爷肯定不会干出这种事,只是无可奈何罢了!在洛小姐年幼之时,洛老爷便找人算过一卦,说是洛小姐命中有一劫,必须找到她的有缘之人,方可安然度过此劫,不然便会深陷万劫不复之地,下场不言而喻。洛老爷一听说此事,忧心忡忡,赶忙献上千金,请求先生赐他解法,但先生并不要他的千金,而是留下一个锦囊便离开了。

    这位有缘之人,也是她的真命天子,当她及笄之后,此人便会出现,能不能遇见,就得听天由命了!彩楼抛绣球,凭意择郎君,便是那位先生留下的解法,他的意思是让洛小姐通过彩楼招亲的方式,找到她的有缘之人。自那后,洛老爷一直忙于此事,不惜花费大价钱,建造了这么一座彩楼,还大费周章,张榜布告,为的便是找到洛小姐的有缘之人,助她度过此劫。

    彩楼如期完工,招亲也如期举行。那日彩楼下挤满了人,有大户人家的翩翩公子,有经纶满腹的文人才子,就连当街要饭的叫花子也来了,那场面可谓是相当壮观,差不多洛阳城内半数以上的人都来了。一眼望去,人山人海,凑热闹的观众将会场围得水泄不通。大伙都很珍惜这一次机会,你争我抢,使劲往前面站,生怕被别人甩在后面。嘈杂声传遍整个会场,根本听不清谁在说什么。那些有钱的世家公子,在这种场合下不占任何优势,他们身边的护卫也有自己的打算。若能抢到洛小姐的绣球,他们再也不受他人颐指气使,看他人的脸色吃饭。他们也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和那些世家公子平起平坐,再也不用过着行走于刀尖上的日子,躺在家里过着舒适的生活,岂不快哉?何必守着他们,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所以说那些世家公子根本指望不上身边的护卫,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再是主仆,而是对手。

    洛小姐站在彩楼上,手拿绣球,会场顿时安静下来。凤冠霞帔,足践绛履,腰如细柳,青丝垂绦,肤似凝雪,体绕幽香。此等绝世容颜,宛若天仙落凡,再加上一身赤霞婚装,让在场所有女子自叹不如。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说的便是这种人。那些世家公子看见洛小姐的容貌,深陷其中,久久不能自拔。这样的女子,从前只在书中见过,却未亲眼所见,今日得佳人一顾,三生有幸矣!

    吉时已到,洛小姐抛出手中的绣球,刹那间,楼下宛若战场,大伙你争我抢,只见绣球在大伙头上飞来飞去,不落于他人之手。眼看局面陷入胶着,此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位道士,以矫健的身法,穿梭于人群中,踏上一个人的后背,凌空而上,空中捞月,将绣球夺于怀中。大伙见状,想要将其拽下,哪知此人身法犹如鬼魅,踩着大伙的脑袋,凌空而行,大伙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展翅而下,举起手中的绣球,好似在宣告自己的胜利。

    出乎意料,抢到绣球的人,既不是哪家的翩翩公子,也不是那些文人墨客,更不是卑微至贱的乞丐,确切的说,他连洛阳人都不是,而是一位来自异地他乡的道士!这种人居然能抢到洛小姐的绣球,真是踩了狗屎运了,大伙纷纷怀疑此人用了什么投机倒把的阴招,才能在数百人中脱颖而出,其实这都是他们的嫉妒心在作怪,他们就是不愿看到别人的好,可当事实摆在眼前,再多的不情愿,也只能一笑泯然。

    抢到绣球,便意味着两个素未谋面的人走到了一起,这大概便是世人常言的缘分吧!如今有缘人找到了,洛小姐的劫难也可以避过去了,两全其美,锦上添花。大伙虽未抢到绣球,但至少能讨杯喜酒喝。

    此人抢到绣球本是件幸事,但他不以为然,当即丢下绣球,转身离去,他这一举动震惊了在场所有人,洛老爷看到这一幕也是目瞪口呆,洛小姐看见他离去的背影,黯然无色。大伙想不明白,哪个傻子放着到手的荣华富贵不要,居然把得之不易的机会随手一丢,还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大伙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顿。他不过是一个外来的道士,洛小姐的姿色,在洛阳城中也是名列前茅的,想迎娶洛小姐的人能这里排到天津晓月去!此人居然不知好歹,辜负洛小姐的一片心意,气煞众人矣!大伙攥紧了拳头,怒目圆睁地望着这个道士,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他看到大伙愤怒的表情,依旧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安然自若地走出会场,完全没把大伙放在眼里。大伙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冲上去准备揍他一顿,以泄心中之恨。但令大伙没想到的是,他竟会仙术,在场所有人都不是他的对手,最终他还是离开了会场,不知去向。

    洛老爷咽不下这口气,此人竟敢当着大伙的面悔婚,让洛府失了面子不说,还辜负了洛小姐的一片心意,当即张榜布告,捉拿此人,谁能将此人带到洛府,赏黄金五十两。消息传出去不过一天,便有人找上门来,但他们不是来要悬赏的,而是来问罪的。奇怪的是,洛府并未出面对峙,还将悬赏布告撤下。一时间,大伙看不懂洛府此意何为?

    明哲和鸢儿在会场晃悠了半天,却未找到一点线索。那日出了这档子事,洛老爷当即下令封锁彩楼,不准任何人进入。按理说,现场的痕迹应会保留下来,但此地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痕迹,应是有人打扫过。自那日,会场便被封闭,谁能进来?问题的矛头指向洛府,只有洛府的人才能自由出入会场。

    洛府为何要将此地打扫干净,这不是多此一举吗?留有线索,日后调查,岂不方便?明哲想不通洛府为何这么做,除非洛府的本意,就是消除此地的痕迹,抹去线索。这件事上,洛府有理有据,占尽上风,没必要多此一举,间生嫌疑。这样做对洛府有何好处?唯有想通这个问题,才能继续调查下去。

    “鸢儿,你可有何想法?”明哲坐在台阶上,抬头望向鸢儿。

    鸢儿眉头紧锁,若有所思,“此地太过干净,没有一点痕迹。按理说,天枢大闹会场,必定会留下痕迹。若不出所料,此地应有人打扫过,将那日的痕迹悉数抹去,为的便是阻止我们调查下去。越是如此,越是反常,越是惹人生疑!”

    鸢儿的想法与明哲的差不多,此地最反常的一点,便是太过干净,似乎有意而为之,抹掉痕迹,他们无迹可寻,便只能停步于此。洛府没必要这么做,除非洛府想要隐瞒什么,故意将此地的痕迹抹去,这样一来,便可瞒天过海,天衣无缝。

    “说的不错!越是如此,越是反常,越是惹人生疑!洛府看似清白无辜,为何要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问心无愧,何必要将会场打扫干净,这样一来,不就间生嫌疑?”

    鸢儿明白明哲的意思,但找不到线索,猜测便只是猜测,谁会相信他们几个外乡人?洛阳的百姓都向着洛府,昨日天权和开阳在洛府门前破口大骂,惹得民怨沸腾,若非明哲等人及时赶到,弄不好又要出事。何况此事天枢也脱不了干系,他抢到了绣球,却当众悔婚,这是大伙亲眼所见之事,抵赖不得,在道义方面,他们丢尽上风。

    若无直接证据,明哲不敢说大话。会场干干净净,找不到一点线索,明哲也束手无策。就在此时,鸢儿的一句话,瞬间引起了他的注意。

    “哥哥,你说天枢为何要抢绣球?若他不抢绣球,不就没有这回事了?”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明哲幡然醒悟,醍醐灌顶,“我们一直在乎的是天枢的病因,却没在乎他抢绣球这件事。你说的对,他抢绣球的目的是什么?这也是他出现在会场的原因!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如何得知洛府彩楼招亲一事?如何找到此地?姑且算作巧合。洛府彩楼招亲一事,传遍整个洛阳城,人尽皆知,天璇等人岂会不知?就算不参加,凑热闹也未尝不可,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而是天枢出事后,一经调查,才得知此事原委,你不觉得其中有问题吗?”

    鸢儿起初并未在意这些,但经明哲这么一说,她似乎有些眉头,“哥哥的意思是,有人将天枢带到了会场,可他为何要参加彩楼招亲?他连洛小姐的面都没见过!”

    “鸢儿,你想的太浅了,不妨大胆一些!”明哲将此事重新梳理,娓娓道来。

    天枢和大伙进入洛阳城后,便被川流不息的人群冲散,不知去向。看似无意,实则都是他人的布局,为的便是分开天枢和大伙,使其落单。接下来,有人将天枢带到会场,并做了一些手段,暂时封住他原有的记忆,给了他一个指令,抢夺绣球。另外一边,有人将洛府彩楼招亲一事瞒住,将大伙往相反的方向引,避免大伙撞见天枢。想要做到天衣无缝,不引起大伙的怀疑,便不得有半点操纵的迹象,做到这一点,属实不易!

    当时洛阳城中那么多人,即便半数以上的人都去凑热闹了,也还有许多人各司其职,或闲散慢步,想要操纵这么一群人,谈何容易,还不能露马脚,简直不可能!但这群人是关键,没有他们,便不能分开天枢和大伙,便不能封锁消息,便不能引开大伙。关键就在此,如何操纵这么一群人?这一点明哲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天枢进入会场,以他的身手,想要脱颖而出,夺下绣球,并不是件难事。如所愿,天枢夺下绣球,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天枢的记忆只是暂时被封住,换而言之,封住他记忆的那把锁松动了,他恢复了部分记忆,虽然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但潜意识告诉他赶紧离开。所以他丢下了绣球,转身离去,却不料这一举动,引起了大伙的不满。大伙想要出手教训他,他那时记忆模糊,精神在崩溃的边缘,容不得过多解释,只能速战速决,便用道法,击退了大伙,然后扬长而去,不知去向。

    他离开会场后,凭着感觉,想要找到大伙,但封住他记忆的那把锁,又恢复了正常。一个没了记忆的人,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自己在哪,不知自己要做什么,坐在桥边,六神无主,仿佛丢了灵魂似的。这便是大伙找到天枢时,他的模样,浑浑噩噩、萎靡不振,一点精气神都没有,宛若一具行尸走肉。大伙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好似没听见一样。如今看来,他既不是丢了魂魄,也不是被人下蛊,而是遭人暗算,中了神识类法术!

    以前明哲说过,天枢这种情况,一般有三种原因,也就是蛊术、阵法、神识类法术。蛊术乃苗疆秘术,中原地带一般很少见到,这也是最难解开的,下蛊的手法不同,解蛊的方法也不同,也就是说,有一万种下蛊手法,便有一万种解蛊方法,两者之间还是钥匙与锁的关系,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开错了钥匙便会断在锁里,这把锁就再也打不开了,所以遇见蛊术,若非有十足的把握,千万不可尝试解蛊,弄不好,人还没救回来,命就得先搭进去了!

    阵法是最常见的一种手段,中邪者只要身处法阵之中,便会受到影响,通常便如天枢现在这种情况,无论怎么叫,都是昏迷不醒。法阵一般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同时具备,缺一不可,天时地利事关法阵的布置形式,也就是如何安放法阵。法阵需要一个阵眼,这也是法阵最关键的部分,法阵的运行全是依靠阵眼,便拿奇门遁甲阵来说,其阵眼便是中宫,人和就是入阵者能恰好落入法阵之中,此时可以有人为的干预,通过改变阵法的位置和形式,使入阵者神不知鬼不觉落入阵中而全然不知。若说天枢是受阵法的影响,那阵法的位置肯定在客栈之中,这也就解释得通为何天枢是回到客栈后才昏倒的。若是阵法的话,倒不必担心,只要找出阵眼,将其毁掉,阵法便会不攻自破。但是天枢在回到客栈之前,便是萎靡不振的状态,说明那时他便已经受影响了,莫非法阵是跟着他一路来到客栈的?这显然不可能,法阵讲究隐蔽,若是随意挪动,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且法阵一般是无差别攻击,也就是说这一路上的行人也该受到影响,可现实是他们都好好的,只有天枢一个人出了事。

    以前明哲还以为,天枢中的兴许是一种特殊法阵,只要进去过一次,便一直受影响,而且此阵只对他一人起作用,旁人无碍,即便远离法阵,只要法阵不破,他依然深陷昏迷。既然阵法不在客栈,或许在会场。这也是他为何非要去一趟会场。如今到了会场,别说法阵了,什么线索也没找到。

    神识类法术极难修炼,即便是在这方面有很高悟性的天纵英才,没个三五十年,连入门也达不到,明哲没那悟性,也没那个时间,所以这类法术他不太熟悉,清寒或许知道一些,但她和明哲一样,这类法术也不太熟悉,整个天师门也没多少弟子愿意修炼这类法术,白白浪费时间不说,学到最后,还可能一事无成。当然这类法术若是修炼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即便是遇见修为比自己高的修士,也可有与之一战的能力。何况神识类法术直击人的神识,这种攻击是无视防御的,纵使修为再深,也抵挡不住。一旦神识受损,轻者仙缘止步于此,修为再无精进之可能;重者癫疾发疯,逐渐迷失自我,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虽然活着,但已是精神恍惚、思维单一之物,称不上人矣!

    以前明哲最不怀疑的便是神识类法术,这种法术不易修炼,难成大器,却没想过,万一有人真的修炼出来,也未尝不可。天枢好歹也是天河山庄的大师兄,对付一般修士,尚可不在话下,何况是普通人。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以他的本事,蛊术和法阵,不难看破,唯独最难防的便是神识类法术,因为根本防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