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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苛留残玉不教融

    明哲唉声叹气,摆出一副心碎的样子,不知情的人看见明哲这副样子,还以为是韵儿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他。

    韵儿单手支颐,两只眼睛看着明哲,似笑非笑,“你是心碎,而我是无心。你把我一个人丢在京城这么多年,不管不顾,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还指望我理解你?你知道这么多年我在京城经历了什么,承受了多大的痛苦,我的心已支离破碎,化作虚无,还指望我理解你?待在看似平静如水实则波涛汹涌的京城,我看不到任何希望,也没有任何希望可言,你明知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却袖手旁观,还指望我理解你?明哲,你未免也想的太好了!你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不知道,亏你还是我哥,我看你的心思全在鸢儿身上,一点都不懂得关心我这个亲妹妹!”

    明哲觉得自己委屈,韵儿觉得自己更委屈,凭什么明哲可以活得这么轻松,而她却活得这么累?明明他们本自一体,为何彼此的差距却这么大?他还是他,身边还有鸢儿,可她除了自己,身边竟无一知心人!韵儿越想越气,一时忍不住,便把怨气全撒在明哲身上,宣泄这么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怨气。

    “我的小韵儿,我哪里说错话了?我不过是随口抱怨了一句,又不是真的跟你计较,你不必以这副态度对待我吧?”明哲千小心万谨慎的,却还是惹得韵儿不高兴了,他也挺郁闷的,为何他都这个样子了,韵儿还是对他不依不饶的。

    韵儿缓缓摇头,“你没有说错话!我只是想了许多,明明你我才是亲兄妹,为何总觉得你和鸢儿才是,而我只是一位外人!这么多年,都是鸢儿陪在你身边,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你是谁我都认不出,有关你的记忆,便如石沉大海,我翻遍所有记忆,都找不到!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只是你生命中一位过客,而鸢儿才是那个陪你一直走下去的人!”

    明哲不理解韵儿为何会想到这些,韵儿陪在身边也好,鸢儿陪在身边也罢,这两者从本质上有何区别,她俩不都是同样的身份?明哲搞不懂韵儿一天天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有些事何必分得那么清楚,他这个当事人都没说什么,韵儿尽在这里瞎操心!

    明哲轻轻掐了韵儿的脸颊,温柔道:“我的小韵儿,干嘛想这些不开心的事?我说了今天咱们不提鸢儿,只有你和我!你是你,小穹也好,韵儿也罢,在我眼中都是你,是那个值得我用一生守护的人。虽然有些事我做的不尽人意,也不尽人情,但那也是迫不得已,正所谓有些罪不会消失,有的事非做不可!为了你,我只能踏上这条不归路。你以为我不想见你吗?我是怕见了你之后,便无可自拔,那样做只会害了你,我只能克制自己,对你视而不见,我的心也很痛,但为了你,我只能这么做!”明哲此言,句句出自肺腑,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韵儿,只是做法有些不尽人意罢,但那也是无奈之举,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岂可事事心意?

    “我宁愿你把我带在身边,也不愿留守京城!”韵儿嘟着小嘴,闷闷不乐道。

    “小韵儿,你跟在我身边,又有什么意义?你也看到了,我整日奔波,为忙一件事焦头烂额,休息的时间也寥寥无几,你若跟在我身边,除了吃苦受累,讨不到一点好处!这又是何苦呢?留在京城,或许不顺你的心意,但这都是为你好!享受富家千金的生活,总好过一天到晚忙碌奔波,累到半死,你说是吧,韵儿?”明哲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他知道韵儿心里有怨气,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探望过韵儿一次,哪怕只是远远地瞧一眼,他也没做到,说是韵儿的哥哥,他都觉得羞愧。他也想见韵儿一面,哪怕只是以过客的身份,但京城波涛暗涌,各方势力周旋,明哲有那心没那胆。

    “明哲,这只是你的想法,却不是我心之所想。你觉得我是那种怕吃苦的人吗?你觉得我是那种过惯了富足日子,而吃不起苦的人吗?你觉得……”明哲按住韵儿的嘴唇,“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是我误会了你,是我对不起你,错在我身,却惩于你心。你要骂我便骂嘛!你要打我便打嘛!不管你怎么做,我都奉陪,便是我对你的一点补偿吧!”

    伤心事再说下去也还是伤心事,没有任何意义。韵儿经历了太多的尔虞我诈,在她最需要明哲的时候,明哲却不在她的身旁,她承受了她本不应该承受的痛苦。明哲心感愧疚,却不知如何补偿,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是明哲目前能想到的最佳补偿方式,听起来有点幼稚,但明哲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补偿方式比这更好、更直接。

    韵儿握住明哲的手握,把他的手挪开,一本正经地说:“明哲,我不是小孩子啦!是非曲直,我已经看得清了!你对我的好,我铭记于心,你对我的不好,我也铭记于心,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哥,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恨你,却还是想埋怨你两句,免得你知错不改,一犯再犯。伤一个人的心很容易,暖一个人的心很难!”

    明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万万没想到韵儿居然能说出这种话,简直匪夷所思。明哲甚至怀疑眼前的这个人不是韵儿,更像是小穹。同一张脸,同样的语气,连口吻都是一模一样的,此情此景明哲只想说一句:“不能说毫无关系,简直就是同一个人!不对,她俩本就是同一人!”

    明哲伸出手,在韵儿眼前晃了晃,“韵儿,你没事吧?还是没睡好,搁这儿说胡话呢?”

    韵儿白了明哲一眼,不满道:“你才说胡话呢!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虽然此刻的我不是小穹,但我和她本就是同一人,即便没有她的记忆,我也还是她,以她的口吻说出这种话,应该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吧?”韵儿这么一说,明哲竟不知如何反驳。

    “明哲,你喜欢我吗?”韵儿耿直道。

    “为何突然问这种问题?”明哲诧异道。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有的问题,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终有一天你会直面这些难题。如你所言,沉默是弱者的无声,强者不会选择逃避!”韵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明哲料到韵儿会这么说,已备好了说辞:“可我是弱者,沉默便是我最好的选择!韵儿,我知道你想用我的话反驳我,可我不仅说过这句话,还有一句只是你不记得了!有头不必有尾,有始不必有终,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你问的问题我不一定回答,你想要的答案也不一定是你希望的那个,万物周而复始,惟有天道恒在。不必留恋过去,不必畅想未来,活在当下便是最好的选择。你还是你,既不是当初黏在我身边的小穹,也不是一言不合便跟我争辩的韵儿,你不是曾经的你,而是现在的你。我说过,你与昨日的你,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多了那份独一无二的记忆。这是属于你的记忆,旁人无法拥有的记忆。话我就说到这里,你能理解几分,便要看你是如何想的。渡口有船了,咱们走吧!”

    明哲跟韵儿说话的同时,不忘看着渡口。他们原本的目的便是驾舟游湖,现在渡口有船了,他们也不必在这里坐着了,收拾好包袱,便往渡口的方向走去。

    睢阳湖的风景还不错,山清水秀,来这里泛舟游行的旅客还不少,漂在湖上的船只就有数十艘,湖畔的游客也不少,他们有的是刚从船上下来的,有的则是还没登船的。明哲和韵儿既不是前者也不是后者,此时此刻他们正在船上。

    放眼望去,湖面波光粼粼,宛若一面硕大的镜子,在晨曦下闪耀光华,湖水清澈见底,若隐若现间,似乎能看见湖中的景象。

    韵儿坐在船边,挽起衣袖,伸出玉手,在湖水中轻轻摆动,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清凉的湖水冲刷她纤细的玉手,那种清凉的感觉流遍全身,与晨曦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还记得上一次这么放松的玩水,还是和明哲一起去偏城村,在船上明哲说了一堆话,仅仅是一支竹笛,便牵扯出一堆故事,顺带彰显了他的志向。韵儿也记不得明哲说了什么,反正就是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话,她也没那兴趣去听。但后来发生的事,韵儿记得清清楚楚,明哲的话越说越难听,韵儿放下身份,无怨无悔地跟着明哲,明哲对她却是这种态度,这换作谁,也受不了!一气之下,她便要跟明哲闹分家。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所幸明哲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想方设法哄自己开心,其实韵儿没打算这么容易便原谅他。只是从明哲为她挡下那一箭起,她对明哲的看法和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对明哲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就连她自己也不认识自己。

    韵儿在玩水,明哲可没她那般幼稚,坐在船靠内侧,一边感受湖畔吹来的清风,一边感受阳光下的沐浴。天空的颜色倒影在湖面,似乎湖中别有洞天。

    画船载酒西湖好,急管繁弦。玉盏催传。稳泛平波任醉眠。

    行云却在行舟下,空水澄鲜。俯仰留连。疑是湖中别有天。(选自北宋诗人欧阳修之作《采桑子·画船载酒西湖好》)

    “明哲,你还会赋诗啊?”韵儿不可思议道。

    “这有什么问题吗?我会赋诗这件事,大伙不都知道吗?”明哲有些不理解韵儿是什么意思。

    “那不一样!以前的你是对题作诗,没有自由发挥的余地,这次是你自己赋诗,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写景也好,写人也罢,全都顺从自己的心意。不像我,即便想写,也写不出来!我虽然精通琴棋书画,但并不意味着,我就能随随便便提笔写诗。还是你厉害,写的诗看似简单却富有蕴意。我估摸着再练上几十年,也比不过你!”

    韵儿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比不上的地方畅言谈之,也不拐弯抹角。她很欣赏明哲的诗,虽然有时候她也看不懂明哲写了啥,总之很厉害。明哲写了那么多诗,韵儿最在意的一首,便是“凌云之志在苍穹,逸尘绝凡玉玲珑”,这是明哲送给她的诗,也是仅属于她一人的诗。

    “厉不厉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嘴上的功夫永远比不上你!”明哲这话听上去不像是夸人,更像是骂人。

    “明哲,你是在说我吗?”韵儿平静地问,脸上看不出愠色。

    “没有,你听错了!你是我妹妹,我怎么会说你呢?”明哲矢口否认。

    “哦!”韵儿整个人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只是简简单单地回了一声,便又自顾自戏水,似乎没把明哲的话当回事。明哲觉得很奇怪,平日里的韵儿不会是这副样子,她只要听到明哲说这种话,怎么也得跟明哲争执两句,不可能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这着实反常!

    “韵儿,你没事吧?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你心里在想啥?”

    “没有啊!怎么,我看上去挺反常吗?”

    明哲点头道:“非常反常!跟你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完全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韵儿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明哲,你知道世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抹去一个人的记忆,即便再见到那人,新的记忆也会被抹去。”

    “为何无缘无故问起这个问题?”明哲有些不理解韵儿的意思。

    “没什么!就是想了解一下,你若不知道,便当我没说过这句话!”韵儿说话支支吾吾,眼神飘忽不定,肯定藏着什么秘密。

    “想要抹去一个人的记忆,谈何容易!晦朔也只能篡改部分记忆,想要完全抹去记忆,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当然也还是有那么几个人能做到,其中最著名的便是苗疆蛊虫——忘忧蛊。”

    提及蛊虫,自然而然联想到五大宗师之一的蛊仙——代华。

    白发三千丈,月华应似霜,人说蛊物毒,谁言情人伤。

    代华是她的苗家名,她的汉名为洛玉君。蛊仙虽是女子,但她在五大宗师中位居其二,仅次于剑神李瑜枭,可想而知她的威名传遍四海,可称是天下何人不识君!

    洛玉君远居苗疆之地,不问世间俗事,世人只知其名而未见其人。传闻洛玉君的相貌极佳,堪称是仙子落凡尘,又因其擅长蛊术,故而世人称之为蛊仙。蛊术向来被视为恶毒之邪术,武林中许多侠士皆丧命于蛊术,在中原蛊术很不受待见,但在苗疆那里的人把蛊术视作仙术,下至五岁孩童,上至八旬老人,皆修习蛊术,寨中之人若是生病,他们不会请大夫看病,而是依靠一些蛊术,便可自我解决,无需劳烦他人。蛊术只是毒术中的一种,而毒术又是医术中的一种,归根到底蛊术源于医术,所以在苗疆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万蛊噬心涅槃生,妙手织天解梦影,枕千戚,魂归苗疆杯弓照影,碧蛇惊神,玉宫心冷蟾啸月,闻音栖林动,羌笛人间似,惑起苗疆,黄泉有路,遗鼎大荒,万蛊噬心,驭虫有术,千蝶吐瑞,五兽存,山歌弥,断还续,水涓涓,风沙沙,月华似练,纵有千足挠心毒,弥漫丛山峻岭,鸩酒尽,下手即是无情。

    洛玉君自幼修习蛊术,十岁便将蛊术融会贯通,十四便可化用万毒,十五自成一派,将蛊术、毒术、暗器、机关融为一体,创造出一些具有杀伤性威力的暗器,这些可不是普通的暗器,而是淬有毒物、蛊物的毒器。普通人若是沾上一点,顷刻之间便可殒命;内功深厚的人,还能抵御一阵,但若长时间不解毒,毒物便会在体内爆发,到那时即便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

    相较于毒术,蛊术是一种很复杂的术法,蛊虫有上千种,各有各的效用,有的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有的则是蚕食人的寿命,引发多种并发症,一夜之间便可白头;有的则需要配合药物或时宜方可奏效,这也是为何被种下蛊虫也很难发现的原因。

    下蛊的方式不同,解蛊的方式也不同,便如下毒,若不知毒物的成分贸然解毒,不仅解不了毒,反而加快毒物发作,蛊术亦是如此,蛊术的解法千变万化,不同人下蛊,解蛊的方式也不一定,因人而异。这大大加深了解蛊的难度。所以一旦被中下蛊虫,若非是下蛊之人亲自解蛊,很难将蛊虫从体内取出来。即便是蛊仙亲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如韵儿所言,世上还真的有那么一种东西可以抹去一个人的记忆,即便再见到那人,新的记忆也会被抹去,这便是忘忧蛊。当然提及忘忧蛊,还有一种蛊虫不得不提,那便是情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