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每天都有上来适应,但还是很讨厌早上的太阳啊。
拉开卷帘门,照在眼中的阳光让他不耐烦地空出一只手遮在眼前。自从苏醒已经过了半年,期间他不断锻炼来恢复身体机能,并每周到附近搜寻物资,现在虽然比不上进入冷冻前,但至少能做到在这个末日世界生存。
现在没有人会催促他,所以他等到太阳升起后才开始把改装好的车斗接在摩托车上,看上去好像一台蹩脚的三轮货车。他很庆幸摩托车的主人在末日降临的时候没有出门还把车停车库里,不至于让车在街道上风吹日晒,变成一摊废铁。
车斗里装着半年来他囤积的纯净水、食物、子弹、燃料等一系列生存用品,唯一的问题在于找不到药品的供给源。既然已经没有辐射威胁,那套防化作战服就被他像垃圾一样扔回资料室,这种情况下只需要从储藏室里找几套穿得上的衣服就好,他可不想戴着那个头盔去寻找生还的人类。
在自我斗争一段时间后,他把备用睡袋拖下来,到储藏室搬来一个工具箱。确认准备万全后,他取下挂在车把上的宽沿钢盔,稳稳地扣在头上。防毒面具就搭在肩上,保证随时都能戴上。
他环视周围的景象,最后不假思索地跨上摩托车。像这里一样的悲剧之城应该还有很多,他没有时间在起点过多驻留。
这座城市的运输铁路被末日造成的事故破坏,不然他能够提前离开这里。街道上车辆的残骸还有很多,而他半年以来对这座城市的探索还不够充分,这导致当来到他还没有探索过的地区时,未知的路况让他不得不临时改变他的路线。
本以为可以通行的路,被两辆卡车堵得只剩下一米多宽的空隙,装载着物资的车斗肯定过不去。好不容易调转方向去另外一条路上,未曾想那辆导致运输铁路停运的运输列车正好就掉在这儿。等回到路口时太阳已经落下去一大半,今天只能先止步于此,明天还有一个大弯要绕。
趁着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他借着夕阳下车寻找歇息的地方。骨骸聚集的地方肯定不行,他会情不自禁去侧写那些二、三等公民生前的卑微。堆积物品的地方不行,毁坏过于严重的地方也不行,房间风格太花里胡哨的更不行,反正他就算是睡在车上也不会随便找一个地方休息。
其实有一个地方他来的时候就很在意。在街边,不知道是谁把家具和财物堆在一起,而其他人还没把值钱的东西拿走就死在末日之中。既然现在急着找休息的地方,不如先去会会这个行为艺术的作者。
他把手搭在床垫上,脑中开始侧写当时的场景。
把这些东西堆到这里的人是两个小伙子,口袋里装着钞票和宝石的小伙子。他们完成工作后跑远,他在两个路口外的当铺里看到两人的尸体。
杂物堆里有比这些更值钱的首饰字画,只会拿着宝石火急火燎地去当铺的人不会是作者。他回到杂物堆那里,扭头看向公寓大门。
夜色降临,他打开钢盔上的探照灯,一脚踹开公寓大门。他只在和电影里看过这种桥段,但自己从来没做过。拖拽痕迹来自楼上,看样子不是房东——最多是一个三等公民。
他犹豫着究竟要不要上楼,但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门口。古人云,来都来了。这一次他是怀着敬意踹开门,下一刻竟愣在原地。这间屋子除了中央的单人沙发以外的物品都被那两个小伙子搬走了,即便是百年后的现在都能看出当时物品摆放的位置。
沙发冲着房间唯一一扇窗户,他只好绕到沙发前,果然看到一具抱着积灰照片倚靠在沙发上的骨骸。大体上看来,这是一个老年男性。
这个人老糊涂了吗?他这样想到,闭上眼。
老人是在看到一张从门缝里塞进来的纸条后开始找人搬运家具。那两个小伙子感觉老人疯了,但看在钞票和宝石的份儿上同意帮忙。老人拄着拐杖靠在门边,焦急地戳着地板,不断催促两个人。
一个人正要搬走那个单人沙发,却被老人拦了下来。他指挥着把沙发放在房间中央,确认位置后便坐在上面。喘着粗气的两人来到老人面前,估计是说东西比老人先前说的要多,要老人多付钱。
老人也没有争论,从衣服上拽下来什么东西丢给他们。两人离开后,老人揉搓着眼睛,靠在沙发背上。那时,窗外大概是街上人群抢夺财物的声音。他感觉老人当时应该在笑,一种悲伤的笑容。
理论上他只能侧写出的只有当事人的动作和经历的场景,表情根本不在侧写的内容范围内,但他就是感觉老人会露出这种表情,没有理由。
老人从怀里拿出照片,轻轻摩挲着照片外光滑的玻璃,哼出他记忆中熟悉的歌。这再一次违背了他印象中的侧写原则,但耳畔那个轻柔的旋律就是无法消失。
老人抱着照片,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这时他发现当末日来临时窗外出现了耀眼的白光,接着有关老人的侧写内容就都结束了。
他正专心进行侧写,这道出乎意料的白光对他的思维造成巨大的冲击,混乱的大脑一时间无法控制信息的读取,有数不清的景象和声音涌入他的脑海。在这一片混乱中,他隐约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和孤独好好相处吧,这是印刻在历史末尾的故事。”
他听到有人在咆哮,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自己的声音。此时的他倒在沙发前,双手捂着头,嗓子有着撕裂般的疼痛。他不知道那个声音是不是老人的声音,现在他更关心的是那道光和失控的侧写。
他狼狈地爬到门边,扶着门框站起身。当他回头看向那个沙发时,眼前浮现出白光出现前的房间。素色的墙纸上留下照片和画作印出的大大小小的痕迹,阳光让整个房间暖意盎然,老人的背影中透露出的冷静好像在等待谁的到来。
他吞了一口唾沫,沉默着走下楼。路边的泥土中,他找到了老人丢给那两个小伙子的东西——功勋。他擦去功勋上的泥土,发现自己这些勋章有点印象。
他没有再想下去,只是把功勋装到口袋里,把车斗上的物资搬到地上,随后垫着睡袋躺到木板上。
反正他都让人把床搬出来了,我还是要睡地板,和睡木板差不多。
不过……历史的末尾吗。也倒是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