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未明,云影清疏。
李狗儿最先踏出自家的院子,他的脸上满是倦容,眼睛红肿且布满血丝,神情恍惚,仿佛躯体少了三魂六魄。
昨日的他与今日的他,大不一样,他多了一个名字,少了一个亲人。
在他的背上此时还背着一个包裹,显然要出远门的样子。
浪扶风也紧随着走了出来,他脸色同样不好看,口中不断打着哈切。
李南浔昨天晚上忽然暴毙,浪扶风为了不耽误明天的行程,决定当晚就将李南浔下葬,反正李家在客槐镇没几个亲戚,就算有那么几个血缘不知稀薄到何种程度的亲戚,以李家现在这种破败不堪的家境,就算请人家来也不一定会来。
李狗儿也懂得死难复生的道理,所以并没有拒绝,二人草草将其葬在李狗儿母亲的墓旁,二人为此还忙了大半夜,眼看着晨光熹微,方才回到亭柳巷。
浪扶风见李狗儿还是没有逃出昨夜的悲伤氛围,当下劝慰道:“生死有命,你该看开些,要知道他们虽然死了可绝不希望活着的人为此而痛苦!”
李狗儿轻声嗯了一声,他毕竟现在只是一个不到八岁的孩童,历经此等家庭惨变,不哭不闹已经算是了不起了,如果要他此刻就展露笑颜,反而不对劲了。
浪扶风背后依然背着那把用布条包裹严严实实的剑,他回头望了望依然破败的小院,“最后再看一眼吧!此次离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李狗儿看着荒草丛生的小院,他自出生开始便一直住在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刻进了他的脑海,他对这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可是骤然要离开,也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否还会回来,内心便怅然若失起来,看着那从未改变的院子,总是有种疏离的陌生感。
浪扶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人都说“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可是天下太大,若是只蜗居一隅不免浪费了此生光阴,再说了此刻告别或许是为了下次更好的的相见也说不定呢!”
李狗儿站在门口,看着这扇早就破烂出孔的木门甚至许久没有贴过春联了,只能从一点依稀影子之中可见它当年也是完好的立在着门口,上面贴着红灿灿的春联。
这间院子也曾经年轻过,但是他却只瞧见了它老去的样子。现在自己离去,它会变得怎么样?会慢慢腐朽坍塌,还是被风雨侵蚀,化为枯冢,他现在都不知道。
他现在只能尽可能将之再深深记住,以至于在之后的梦里,不至于忘记自己的来路!
李狗儿看一会儿,便转过身去,“我们走吧!”
他也没打算找把钥匙将大门锁起,反正家里也没剩下什么值钱的物事,还不如留在这里,说不定日后有流落他乡的外地人能够借此遮风挡雨,也算物尽其用。
浪扶风点了点头,伸手牵着李狗儿的手掌,朝着亭柳巷的出口走去。
或许是二人出发太早,小巷里的住户都没有起来,很快二人就走到了巷口,李狗儿也只是回头望了一眼,便脚步坚定的离开了。
他心中念道:李狗儿,你从这里走出去,就可能再也走不回来了。而且从此刻开始你的名字就叫李念!
……
小镇的一座荒凉山坡上,这里到处都是墓碑坟冢,埋葬的人也都是小镇的住户们。
不过埋在这种荒山野岭也可见生前活得并不轻松,要不然绝不会选在这种不符风水,不谙阴阳的地方。
此刻在众坟茔之中站立着一个人,他穿着破烂,脸上身上都是新鲜的泥土,仿佛刚刚自坟冢之中爬出来。
其实他的确是自坟冢之中刚刚爬出来,在他脚边不远处就有一座坟冢被人刨开,露出里面的一张破烂草席与一床破被。
他此刻就站在旁边的那个坟冢前,看着早就被风雨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墓碑,其实那几个字早就刻进了他的心里。
此人正是昨夜轰然暴毙的李南浔!
莫非这世上真的有死而复生的人?
自然不是,李南浔昨夜只是诈死而已。
他如今有了自己的目标,绝不可能再蜗居于此,过去的李南浔早就在昨夜埋在这荒山之上,与此坟茔为伴,现在站立着的便不再是李南浔了!
天下风云搅扰,雄霸之主割据一方,各方势力已经形成了一种平衡。奇人诸葛正玄言及乱世平,盛世出。
乱世如何平?盛世如何出?
那就需要一个人,一个能够将平衡打破的人,那个人的出现将为乱世的灭亡打开最后一扇门!
……
秦商阳一大早吃完早饭就兴冲冲的来到隔壁院子里,许院早就坐在正房大门口处等着他来。
秦商阳见许院双目熬得通红,显然昨夜没能睡个安稳觉,当即上前关心道:“先生莫不是为了我这点小事弄得如此疲惫?这叫我怎么心安呢!”
许院自背后取出那支竹简以及几张宣纸,“已经按照你的意愿,全文一字不漏的都翻译出来了!”
秦商阳赶紧伸过手去接下,脸上满是赞叹,“先生不愧为世间奇人,如此繁复的文字在你手里不过小菜一碟而已。”
许院此刻想的不是这些,直截了当道:“昨夜与你说的那番话,你意下如何?”
秦商阳赶紧收好竹简与那张宣纸,一脸遗憾与惋惜,“可惜先生与我缘分太浅,你说的那些事我恐怕不能答应!”
许院如蒙雷轰,全身战栗起来,眼神之中仍不敢相信,“为何?”
秦商阳来回走动,口中扼腕叹息不已,“先生乃是纵横鬼谷派的高徒,胸中自有气象,说实话我是真的希望能够于先生一起面对这杂乱无序的世界,但是天意弄人,先生终究不是与我同行之人!”
许院闻言此语,当即机警起来,自己从未透露过来历,为何秦商阳知道自己出自鬼谷?
“你如何知我来历?”
秦商阳耸了耸肩,略有无奈道:“这些重要吗?”
许院不愧是聪明人很快便猜到了这背后肯定有人暗自操弄这一些,当即面色沉郁道:“看来定有其他人也找到了你,能否将姓名告知一二,也让我明白自己到底败在何人手里!”
秦商阳还未开口说话,自院门口走出一人。
“不才见过许先生!”
许院当即眺目相向,见来人一袭墨色玄袍,黑色长发无拘束的垂于双肩脑后。
他的脸比花貌最盛的女子亦不遑多让,两条又细又长的眉毛极为惹眼。
在他的背后还跟着两个扈从,一左一右,步履之间,悄无声息,甚至连呼吸也感受不到,显然内力深厚。
三人一踏进小院,仿佛带起不同寻常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