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原刘家院子里。
秦商阳一吃完晚饭便来到了其家门口,推了推门,见并未锁住,当即也不顾礼貌,直接推门而入。
原本荒凉的刘家院子此刻被修葺一新,一些不用的荒地也围了起来,制成一个简易的花圃。
院子中庭立着一棵大大的杨梅树,此刻正值初夏,叶片之间已经可见一颗颗细小青涩的杨梅。
秦商阳并非第一次进到这间院子,当初刘家人还在的时候,他时常进来,刘家的幼孙刘羡是他麾下最重要的拥趸,一些个坏事都是由他策划,然后交由刘羡实施,那些日子如今想来仍是历历在目,只可惜如今刘家一家子都搬到了郡城之中,他也少了这左膀右臂。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深深吐出一气,之后便大步迈向中堂正厅。
许院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似的,此刻就坐在大堂的一张长桌上尽头等候。
他坐在内里尽头,最外的尽头也摆了一张凳子,想来是留给秦商阳的。
果然,看见此状,秦商阳心知对方算准了自己会来,当即也不扭捏,便坐在了长桌靠外的那个早已准备好的位置。
“你现在可以说说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
许院一改往日的那种温润尔雅,一脸肃色,正襟危坐,仿佛此刻就是决定自己一生的关键时刻。
秦商阳先是从怀里取出那卷竹简,“我来也没别的事,就是请先生教我这竹简上的字。”
许院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伸出一只手。
秦商阳自然理会,当即站起身来,走上前将竹简放到那只手里,然后走回坐下。
许院虽然料到秦商阳一定会走进自己这间小院,可是对方心中是如何想的他还是拿捏不准。
他摊开那卷古旧的竹简,当他看到那些如画般的古老字体,心中也有一丝震惊。
这字乃是如今所书文字的原始模样,若要追究其历史,便要说到远古时代,轩辕始祖造文字而人有智的时候。只是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文字也在不断更迭,由象形意字,渐渐成为如今简要明晰的文字。
而渐渐的,那些古意文字便极少人能够识得,如今天下能够识得此文字的绝超不出双手之数。
也是秦商阳有幸,许院乃是如今这代纵横鬼谷派弟子之一,可谓是贯通古今之事,胸怀寰宇之藏。那些文词书画在他们眼中皆是小道而已,不敢言入道多深,但粗通略懂还是担得起的。
当然这也只是他们的谦辞。
许院细细看过之后,抬起头道:“此简所收录的不过是些武学招式,你要学?”
秦商阳之前也曾猜测过这与那刀是配套的武功招式,如今得到了许院的肯定,内心也有丝欣喜。
他楚疏狂不就是仗着自己练过几天武功吗,等老子我刀法大成以后非要他祭刀不可!
秦商阳脸上淌出笑来,“那麻烦先生替我翻译过来,十分感谢!”
许院此刻心思不在这刀谱上,当即卷起竹简放到桌子上,“这事不忙,你这次来找我还有其他事宜吗?”
秦商阳内心更加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没错,但是他又想起了母亲那番话,凡事都要多想想。
所以他故意装楞,“先生认为我还有其他事情?”
许院看着秦商阳,内心如烈火烹油,煎熬无比。
自己多年来的夙愿莫非真的要付之东流?
许院不甘心,悍然出声道:“如今天下大乱,急需一救世之主,扫清寰宇,安定天下,你有雄主之姿,若蒙不弃,我可助你一飞冲天,君临天下!”
许院一番言词令秦商阳呆愣许久,这远比自己想象之中的还要惊心动魄。
许院此刻不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命运因此而改变,直到若干年后,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仍然为此后悔不已。
天机可测,不可言破!
秦商阳身负命数,乃是天生的雄主,所以当许院说破这一机隐,他脑海仿佛有一根线,将自己穿在了一条不同命运的线上。
秦商阳稳坐如山,眼神中满是兴奋之色,“敢问先生何以教我?”
许院早就暗中运用望气之术,果然瞧见秦商阳头顶黑云如盖,积压整座房屋,那条原本盘踞沉睡的墨色蛟龙忽然大肆搅扰风云,双目已有神韵,墨色蛟龙这时突然长身而起,一道金光笼罩而下。
潜蛟抬首,龙门在望!
许院对此激动不已,心中暗自默念口诀,整座房间忽然飞出无数白色宣纸,将那欲直冲龙门的蛟龙拦下。
秦商阳并不知道这一变化,但是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一颗种子在生根发芽。
许院按压住内心的激动,咳了咳嗓子,“天下无主久矣,群雄割据,雄主并起,兵戈战火燃之不尽,黎民百姓苦不堪言,终岁无望。然则天下分久必合,此乃古今天下轮回之理。天下之势如今兹待一天命所归者,方才能够使天宇澄清,万方太平”
“数年前,天下奇人诸葛正玄谶语预世,天下将归于一统,救世之人将出。天下将迎来最为混乱的时代,天命之人将从血与火之中走出,直至一统天下!”
“秦商阳,你乃天命所归,龙气之子,在你身上背负着天下人的期望,我许院虽不才,但仍是盼望你能够与我一同戡乱天下,再造盛世!”
许院说得慷慨激昂,却没发现秦商阳的眼睛这时有了犹豫。
“先生所言实在是古怪离奇,商阳资质愚鲁,实难辨别真假,不如再给我一晚的时间想想。还有,如果先生真的打算帮我,先将我把竹简翻译出来如何?”
许院见秦商阳心有犹豫,生怕违逆他之后,自己一番谋划便会落空,所以也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秦商阳站起身来,笑着道:“先生不必焦急,若我真的如你所说是那天命之人,我总归是需要先生帮我的,所以莫要多心!”
许院点头答是,可是心里仿佛一下子空了一块,好像自己刚才那一步走错了导致事情出现了不可逆的偏差。
秦商阳打了声招呼便走出大堂,离开的时候还不忘带上门。
许院接着全身一软,瘫坐在凳子上,背后溢出一身冷汗。
……
客槐镇,祖槐巷。
那最为豪奢的小院之中,一个翩翩公子正在后花园游廊之上缓步慢行,背后跟着两个扈从。
“残龙病虎,你们说说,是那秦商阳有望还是楚疏狂有望?”公子指尖不断把弄着那片碧玉叶片。
两个扈从怎么敢以自己的意见来左右公子的意见,所以都闭口不言。
公子仿佛也熟悉了他们的为人,也并未责怪,只是多日来的盘算,仍然让他未能下定决心,不免焦躁不安。
其实亭柳巷这几日的发生的所有事情皆尽收他的眼底,但是择龙一事干系重大,对他们范家日后荣辱兴衰影响极深,如何不让他盘算一遍又一遍,务必做到一击必中。
就在这时,那个肥胖的中年人正沿着小道快步跑来,口中叫道着:“主人,好消息啊!”
游廊之上,那个公子当即停下了脚步,手里攥紧了那枚叶片。
此事的最后抉择,莫不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