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韩毅给足时间让徐生虎收拾东西,但对于徐生虎来说真的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毫不夸张地说,自流浪以来一直都是以天为被地为床。
至于身边衣物,除了爹娘留下的那一身一直叠好包着舍不得穿以外,其余都是别人赠送或者捡来的,大多也都变得破破烂烂打了不少补丁,放在稍微富足点的人家,这种衣服拿来垫狗窝估计都没人要,即便带到军营也不会让穿出来。因此徐生虎就随意挑选几件稍好一点儿的,其余则打算不收拾了,就这样离开。
“把爹娘买的这套留下把,好有个念想。”徐生虎心想,眼中满满的都是柔情与眷恋,布满粗茧的手轻轻抚摸在那质地细腻的蓝布上,生怕茧子刮到了上面的纺纱。望着衣服上精美的盘扣,眼里泛着思念的泪光,和爹娘相处地一幕幕情景如同瓷器碎片一般在他的脑海里渐渐地拼凑成了完整画面。
还记得每当他撒丫子在地主家的田埂上疯跑的时候,地里劳作的娘亲总是会用怜爱的目光注视着他,然后用嗔怪的语气叮嘱他跑慢点儿,别摔着了。深秋的晚上却依然会摸黑往他的被窝里塞上一个灌满热水的铜皮汤婆子捂脚,后半夜总是热得满头大汗。爹爹憨厚老实不善言辞但对他是特别的痛爱,长工们总爱弄些苕和苞谷在地里烤着充饥,爹爹总记得在散工时揣几个带回家给他吃。
但幸福总是短暂的,正当生虎还在脑海里细细怀念爹娘时,一只嘴里喷着黑气,硕大无比的老鼠如同草寇般冲进这珍贵的画面,爹娘的音容笑貌还来不及回味便被这畜生无情撕裂。生虎惊慌失措地急忙伸手抓向记忆碎片,无奈刚触及便已经化为扬尘散去,只留下生虎与那毒鼠怒目相视。
徐生虎在回忆里爱恨交织,但此时的他在旁人眼中不过是望着衣物怔怔出神,恰巧此时同村同院的刘大婶走了进来发现生虎正在发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露痕迹地轻轻叹了口气。
“虎啊,发啥愣呢,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紧接着刘婶又递给生虎一个包袱。
“这是乡亲们的一点心意,这穷乡僻壤的也没啥好给的,带着路上好垫垫肚子”
徐生虎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摆手推辞,不肯接下。
“婶,你别这样,快拿回去,本来就年年闹饥荒,你们比我更需要这些食物的。我到了军中肯定是饿不着的。”
刘婶面露难色,手里这点东西可是大伙儿委托她,一定要交到徐生虎的手里的,可是徐生虎到了这会儿还在担忧别人不够吃,一根筋的完全不肯收下,要是就这样出了院子可不好交代。
“虎啊,你来咱们村也有一两年了,帮衬着村里的乡亲们干了不少事儿,却从来不收一分钱,现在你要离开了,连点吃的都不肯收下,大家心里肯定是过意不去的。你就拿着吧!”
“刘婶,东西你先拿着,不用担心,出了院子,我来跟大伙儿说。”婉言谢绝刘婶后,徐生虎转身环视了一眼这间逼仄房间。虽然简陋,但在这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有些许感情以致临别之时还恋恋不舍。
徐生虎自流浪以来就脱离管束,生活基本上都是懒散邋遢的,但今天却破天荒的把木凳靠墙摆好,床上的被子叠起来,虽然看上去叠的并不那么整齐。
一切都弄好后才缓缓拉上房门插上门栓。此时刘婶和其他人都在院子里了,院子里挤不下的就站在院门口,甚至连墙头都趴着好几个。
徐生虎刚一出门便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责怪刘婶。
“你手里的东西咋还没给生虎啊!”
刘婶听了怪不好意思,正欲发声辩解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徐生虎看到这一幕后赶紧发声制止道:“大家不要再怪刘婶了,是我自己不肯要的,我之前就有言在先,当兵只为保家卫国不为别的,现在还没入伍就收受你们的东西,那岂不是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和搜括百姓的强盗有什么区别呢?所以呢,大家的好意小徐心领了,东西请收好留着各位日后自己慢慢享用。”
“可是过去你在这也帮了大家不少忙,从来分文不取。现在要走了也啥都不要,让让大家怎么好意思呢?”人群中有人说道,随之村民中附者如云。
“话不能这样说,当初我流浪到咱们村,衣衫褴褛餐风露宿,你们大家见我可怜让我住到刘婶家闲置的厢房里,腾出家里旧衣服给我穿,如果不是你们救下我,也许现在早就冻死在荒郊野外了。哪里还有机会参军,在我的心里,这里早就是我的第二个家了。”
这个村庄里的村民都是民风淳朴热情好客,当初看到徐生虎那么一个稚嫩的孩子,整日在村子附近游荡也不见有父母陪伴,瘦骨嶙峋怪可怜的,于是大家伙一合计,便把他收留了下来,大家有物出物,没东西的就腾点地方。就这样,三两下便把徐生虎安置好了。
原本大家只为行善,并未苛求任何回报,偶尔家里有点事忙不开便叫徐生虎去帮下忙,生虎一开始并不习惯,但好在学得快。什么事一开始不会看两遍后就会了,但凡事忙便非常麻利,直发展到后来一有事就找他,徐生虎也毫无怨言地桩桩件件干的妥妥贴贴。
在徐生虎的心目中,村民们犹如再生父母,收留的恩情不能不报啊,又怎么会去和他们算计金钱报酬。
在场的村民无不对徐生虎的为人啧啧称奇,常人都整日为名利不择手段。他一个孤儿却可以视金钱如无物,知恩图报,没有人教过,就好像这样的品性自他出生以来就已经刻到了骨子里。人就是这样的,有人把欲望的满足当成是幸福,而有的人却把对肉体与精神的磨难当成是幸福。而恰恰是这二者使得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渐渐拉开直到有如天堑。
村民们此刻再不多说什么了,以往徐生虎在他们眼里是乖巧懂事的,从不反驳什么,凡事随叫随到,此时却倔得像头驴。
“生虎,你当兵了不会回村子里逮我们吧?”
有人开始起哄了,当然这只是句玩笑话而已,并没有人会当真。大家都相信徐生虎不是那样的人。
“当然不会,我当兵又不是为了欺负人的。”徐生虎听了直嘿嘿傻笑,然后煞有介事地回答道。
“那就好,以后不管干啥,可千万别把我们给忘了哈!”
“放一百个心吧,那是绝对忘不了的,各位叔伯婶婶你们都回去吧。”说罢,徐生虎拎起包袱大步迈出院门口,背影渐渐消失在巷口。
对于这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村民们都还是挺不放心的,虽然平日里总使唤他干这干那,但多少还是有些感情在,此时突然离去都有些不舍。看向徐生虎的眼神都有些许落寞,就好像是自己的孩子出门远行一样。
但人一旦长大成人必然是要图谋长远发展的,偏安一隅的最终结果很可能就是孤独终老的。因此即使前途未卜也要任其笃定前行,不可以阻挠。
不知徐生虎此行是跨向万丈深渊还是前途似锦,但在众人心中都希望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