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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

    金陵是著名的六朝古都,也是文人骚客趋之若鹜的圣地。商贾巨富和位极人臣的大吏不时涌现,即便现在已经不复往日的辉煌,车水马龙的街道和川流不息的人流仍然在不断诉说着古城的骄傲。在金陵要说哪里最热闹就不得不提老门东了,老门东的掮客们挨着牌楼的硬石板稀稀拉拉地散开卖力地吆喝着招徕生意。熙熙攘攘的人群各自奔着自己的目的不停穿行,鲜有人在意掮客们的吆喝。

    招徕不到生意的就搁那抽旱烟袋,要不就是盯着来往的美女看看,虽然得不到,能够赏心悦目也不错。旱烟袋不能抽多了,那玩意儿容易上头一杆接一杆的钱哗啦啦的就没了,家里都有老小等着养活呢,可不能还没到到家就被自己给抽没了,于是看美女已经成了大家的共识,要是谁看到标志一点还会叫上一起看,绝不一人独享。

    此时远处从中华门方向走来一个身着西式礼裙的女子,容颜姣好又打扮时髦顿时引得众掮客瞩目,甚至连那些还在吆喝的也先停了下来盯着了。那女子迈着小步款款前行不急不躁,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人手里各提着一口皮质的箱子。虽然不时需要从拥挤的人群穿过,但三人依然保持良好的仪态,不曾有任何不悦的表情。

    “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哈!”

    “这气质,这身段看上去就知道绝不一般,像我们这种掉底儿的只能看看喽。”

    “唉,蒜头姜,你不是总嚷嚷着要纳一房妾室吗?过去跟她打个招呼兴许有戏。”旁边一掮客冲蒜头姜戏谑地调侃道。

    蒜头姜也是名掮客,本名姓姜叫姜灿,只因脑袋削尖似蒜头,因此众人给他取名蒜头姜,此刻也不甘示弱,作势就要将手敲对方头上去。

    “你他娘的是不是虎啊,我那就是随便说说而已,老婆都没有纳啥妾。再说了,我要有钱纳妾还用得着在这里揽活?”嘴硬可眼晴却没闲着半点,还是直勾勾地盯着那女子,直到她渐渐汇入人流。

    一名身着棉布衣,将辫子盘到头上的中年男子从老门东的牌楼里面走了出来,力道适中地接连在众人额头上快速弹了一下。

    “就知道扎堆杵这里看女人,快散开快散开,再出不了货都趴窝里喝西北风去吧。”

    原本聚到一起的几人似乎也有点害怕中年男子,并未反驳什么,只是翻了翻白眼用手掌摸摸溜光的前额,然后悻悻地离开。蒜头姜这刺头还趁中年男子不注意,朝他扮了个鬼脸方才离去。

    其实这个中年男子正是城中江氏家族的兄弟江咏秋,江氏一族几代人自乾隆以来便在老门东经营生意,从最初的染坊一直发展到如今产业遍布全城,江老爷子临死前便将家业交给次子江咏夏打理。江咏夏一改掌舵前的精明能干变得独断蛮横,什么打理生意都成了狗屁,多数的日子只顾着整日的纵情享乐,要不是家族几位叔伯长辈健在,估摸着早就糟蹋垮了。江咏秋在父亲走后便倍受二哥打压,二哥江咏夏认为他修为不够,仅在家族产业中挑选出一处冷清的码头给江咏秋打理,但江咏秋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借口而已。

    看着妙龄女子在人群中消失的背影,江咏秋一声叹息,心道:“如今曼儿学成归来,但愿她能多说些话让二哥改变心意吧。”心里虽甚是对二哥不满,但并未因此迁怒到侄女江曼身上,眼神对江曼充满了期许,寄希望于她以学识力挽家族狂澜。

    姜头蒜刚好瞥见这一幕便像个狗皮膏药似的粘了上来:“哟哟哟,江叔,瞧不出来嘛,你还认识这号美人胚子呢,给我介绍介绍牵牵线啊。”

    江咏秋听到这便气不打一处来,用力在他头上弹了个脑瓜崩:“臭小子,整天就知道想这些,也不瞧瞧你这个削尖脑壳和这身行头,你觉着自己和她是一路人吗?”

    姜头蒜撅着嘴巴吃痛道:“切,牛什么牛,你的码头不景气不赖我,不介绍就不介绍嘛,老子改天自己勾搭。”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可能是回乡心切,江曼领着两个仆人快速在人流中穿梭,今天回家是提前有书信告知,没想到父亲还会派人去接,这是意料之外的事。还好有这样的安排,不然自己一个女孩子家肯定会累死,接送的马车到老门东门口才停下,里城过于拥挤,步行是最好的选择。

    不消片刻已经到了,抬眼望去,门匾上的江府二字苍劲有力,但还是记忆中儿时的味道。江曼微微一笑拾级而入,穿过两进天井一条连廊后便吩咐仆人道:“麻烦二位把行李送到我房间靠窗的柜子上,这里不用跟着了,我自己随便走走。”

    “好的,小姐,府中各处都有人,有什么需要请随意吩咐。”两个仆人说罢便退下了。

    江曼知道父亲一般很少在家里等着,自己跟他的父女关系又不是很亲密,在家里候着的可能性也不大,因此回家后并没有急着第一时间去找他。而是随意地观赏着庭院景观。样式古朴的苏式园林让人沉醉,即便是从小在这里面长大也不会觉得厌倦,到处都是亭台楼阁假山飞瀑水雾弥漫,让人生出一种身处瑶台仙境的错觉,无一处不在诉说着这个家族的辉煌。

    仆人们从江曼身边路过也都会微微欠身行礼,江曼抬手示意仆人们不必拘泥于礼节。

    又穿过了一进院落,在一座假山的山洞里穿过去便是一条亲水长廊,只见长廊中间的八角亭内父亲正和一男子饮酒交谈,于是玩心大发轻轻绕到背后想给他一个惊喜。

    跟爹一起饮酒那男子江曼年幼时也曾见过,以前是丁府的幕僚,只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看爹爹亲自作陪应当在丁府已经颇有地位了吧,江曼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男子含笑不语佯装不知相当配合。

    江曼暗暗道这人真是识趣,如此便顺利来到了父亲身后,伸出双手一把捂住爹爹的眼睛故意用奇怪的声音说道:“猜猜我是谁。”

    江咏夏哈哈大笑反手一把抓住江曼:“曼儿你到到家了,怎么不提前让家仆来叫我去。”

    江曼说道:“哪敢劳爹爹您大驾,我自己来寻你就好啦。”然后又饶有兴致地看了看石桌上的酒杯道:“我当什么大事呢,原来在这享受美酒啊。”

    看到女儿回来就想数落自己,江咏夏觉得有点挂不住面子于是打起了马虎眼转移话题:“客人来访陪酒是礼数,来,爹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你丁伯府上军师樊添明。”

    江曼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位书生模样的人,陡然觉得真是人不可貌相,如此年轻就已经官居总兵府军师,这能力一定是万里挑一的。“小女江曼见过樊军师。”

    只是江曼刚回来,身着西洋礼服行汉人礼节,这在旁人看来有点儿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