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村民都聚在草蛟溪边祭神祷告。
轻风裹挟树叶和纸钱,烟火味弥漫在村道上。影子慢慢拉长,映照在土墙上,嘴脸狰狞的魔鬼在黑暗里蹑手蹑脚。
“小娃娃,出来吧!”
黄家院门敞开着,黑方布鞋跨过门槛。
院里寂静得可以听见树叶掉落的声音,墙角种了两株树。一株是橘树,一株是桑树。树边打了口井,轱辘来回转动。
“老身见到你第一眼,就喜欢得不行,多么纯净的灵魂啊。”
院子里好像没有人,只有东厢房的灯还昏黄亮着,透着窗户纸,小小身影躲在窗边捂着嘴巴,瑟瑟发抖。
羊头拐杖有节奏地敲打在青石地砖上,老妇人愈发得意,慢慢靠近东厢。月色下,白天里常被村民称赞为气色好的火婆露出真面目,形容枯槁,眼窝深陷,整张脸皮裹着一颗骷颅头,宛如银发厉鬼。
“为了你,老身作出一个违背总坛的决定,坏了圣教谋划。不过没关系,吃了小娃娃,老身就隐修海外。”
窗户突然打开,彩月探出小脑袋,好奇地看向拄着羊头拐杖的老妇,慢慢放开捂着嘴巴的小手,脸上隐去一丝笑意。
“老婆婆,你话好多哦?你迷路了吗?”
“别装了!你听到了。老身要吃了你,小娃娃害怕吧?”
“是啊,彩月早就听到了呢!所以留在这里等来。可是老婆婆你不怕我师父吗?”
“你师父骑着黑狗去野猪坡了。”
火婆骗了虚影。既没有在山谷困住煞人,也没威胁过木须。此时所有目光都被吸引在野猪坡将军庙,她便可以达成真正目的。
彩月依旧不慌不忙笑道:“老婆婆,人心都难分真假,眼睛看到,就一定是实吗?”
“嘿嘿,小娃娃说话还挺有哲理。你这样的道子元童吃起来一定咯嘣脆!”
火婆眉头微皱,猎物的镇定让她心内有些不安,也不再多言,抬起利爪般五指,一道火焰迎风而长,化成火焰大手印向彩月抓去。
“烈火摄魂手!”
火焰手印燎向窗棂。
彩月连忙捂住眼睛。转瞬之间,光华盈满院落,十六根青木圆柱拔地而起。
“中计了。老道士没走!”
火婆脸色急变,拐杖一点,踩着黑风向上空遁逃。
“啊!”
随着惨叫,老妇从天空掉落地面,满头银发散落,秃头老怪连连后退。而青石地面此时爷化成一潭碧水,随风起浪,波涛翻滚。水中泛起旋涡,暗藏吞噬一切的力量。
碧波困灵阵上空,青旗凌空旋转,疯狂吞噬四周灵气化作片片树叶。
一叶落,天下知秋。
老妇目光惊恐,无处躲避,青叶在脸上划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却不见鲜血涌出,丹田内法力却顺伤口如流水般倾泻而出,比起流血,不受控制的失去法力,对修士而言才是最大的恐惧。
“黑羊食草,灾兽驼像!”
火婆念过法诀,将羊头拐杖砸在潭面,黑色羊头骷颅像只小船,在碧波翻滚潭面载着老妇,艰难地避开席卷而来的旋涡暗流、天空飘落的青叶。
她冲着阵外大声道:“道长阵法玄妙,老身领教了!我认输了!道长既已得逞,何不出来相见?”
老道士执拂尘从天而降,落到窗前,说不出的道风凛然。看了眼双手撑着下巴的彩月,见徒弟没有伤到毫毛,才暗暗放下心。
“黑罗刹教的老鼠,胆子不小,敢对贫道弟子起坏心!”
困在阵中的火婆依旧镇定:“木道长,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我修为相差仿佛,斗下去无非两败俱伤,就此罢手如何?”
带徒弟出来历练,竟然碰到如此意外收获,木须满意轻笑道:“剿灭邪道是朝廷明发天下道门的谕旨,以你的修为,也当是一方香主,拿了你,镇妖司赏格可不会少。至于两败俱伤,贫道曾用此阵困住过结丹妖修。你已成笼中之鸟,还有何手段?”
火婆咬牙道:“我愿以六粒地灵丹相赠,足以省去道长二十年苦修。道长高抬贵手,老身立刻远走十万大山,绝不相扰!”
“糊涂,杀了你地灵丹也是贫道的!”
木须哈哈大笑,轻轻挥动拂尘,阵法里波涛剧烈起伏,隐隐要将火婆吞没。
火婆见木须毫无商量余地,再过片刻,自己法力就将耗尽。只好愤恨骂道:“杂毛老道,你依仗玄门法阵,小看天下异术!”
她不再心存幻想,闭上双目,两指成钩向眉心抠去,额头间泛起黑烟,然后飘出一朵白色火苗,那火极小,却又极烈,有着焚尽一切的威力。
“杂毛老道,去死吧!”火婆狰狞而痛苦地诅咒着,她做好背教逃亡的准备,万般算计,却偷鸡不成蚀把米,想破脑袋也不知纰漏出在何处。
哪怕阵外的木须道人此时也微微眯眼,感觉巨大热浪袭来。
“这火是…”
木须面色变得凝重,急忙甩出一道清风,护住小徒弟。此为三昧真火,正宗的道家神通。她不可能修成这门神通,但不知为何能将一朵三昧真火封印在眉心间。
白色火苗晃晃悠悠,径自在碧波困灵阵壁上烧出大洞,
“白云观木须,老身不会就此罢休的!”
唤出三昧真火的老妇显然付出巨大代价,额间血流如注,强忍半口起气,乘着一股黑风飞出碧波困神阵,然后消失在院外。
轰隆。
彩月连忙捂住耳朵。
失去控制的火苗落在院间,极其耀眼光芒,仿佛一个小太阳在绽放…………
“蟠龙岭!”
山谷里黑色石壁被砸开,露出显现出一个不知隐藏了多少岁月的洞口。
往里面走,别有空间。
石窟有座斜歪着的地碑,不知是哪个年代留下的,上书‘蟠龙岭’三个古朴大字。
时间已经过去四个时辰,孙大脚目光清澈。仿佛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引领他发现石壁暗窟,来到这具白骨前。
孙大脚虽然站着,依旧要仰视他空洞的眼眶。
两丈来高人形白骨坐在乱石堆上,背靠‘蟠龙岭’石碑。骨架粗大,泛着莹莹晶光。尽管死去千年,主人生前藐视仙神的傲气,依旧残留三分,令人不敢直视。
十八齿精钢钉耙,粗旷大气,静置在旁。每根铁齿,两尺长,精光闪闪。
柄端刻有两个小字,“扫仙!”
孙大脚握住扫仙耙,一股雄浑煞气以之为中心激荡开来。石碑背面灰尘震落,露出密密麻麻文字。
“俺乃朝歌城邬家堡人士。生性愚昧,受人唾弃。蒙大王天恩,擢拔为威武大将军,扶保成汤社稷。出孟津,破周营,杀龙须虎,横扫阐教修士。只因那姜尚设计诱杀俺于此蟠龙岭绝境,周兵已大破商营,俺知命将休矣,生平无憾,唯恐后来无人知俺!故留字于此,以为墓志。天地茫茫,此何人哉?区区邬文化是也!”
“邬文化?”
孙大脚倒提扫仙钉耙,走出石窟。夜色空蒙,圆圆挂着山峰那头,谷口的火已经熄灭了。
“天生地养。我也该有个名字,以后就叫孙愚吧。”
走出蟠龙岭,望向南雾峰方向,左脚在地上踏出一个大坑,身体高高跃起,像头雄枭拖着长长尾翼直冲云霄,落下来时已经翻过黑松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