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心拉着邱锦龙绕过胡同,便纵身跃进一家民宅,听得朱友裕等人走远,才松了口气。
邱锦龙道:“多谢水心姑娘相救。”
水心道:“知道就好了。看你一副臭脸的跟着他们,准是被他们捉住成了阶下囚,怎么不见你的那个比命还重要的什么公子”
邱锦龙道:“我现在也不知道公子的下落。水心姑娘怎会在此”
水心道:“我本来是要找我师公的,可是听说凤翔府和齐心教的人打起来了,只好胡乱溜达的找呗,正好前天见你和他们在一块,便找了几个齐心教的弟子扮成凤翔府的官兵,想法子骗他们一骗,就把你救出来了。”
邱锦龙道:“那李茂贞的事”水心道:“谁知他是死是活。”邱锦龙道:“那帅印”水心道:“没有十万大军,哪里来的帅印我送他的是砖头。”
朱友裕、葛从周初闻李茂贞未死的消息,自是心中震惊,便着急忙慌的要查出真假,再听闻有十万大军备战,自是乱了心神,不及仔细揣摩,是故便着了水心的道。
邱锦龙道:“你去过齐心教了”
水心道:“去过了,齐心教好些人都被凤翔府的捉了去。我师公武功那么高,他们捉不到的。”
邱锦龙见她虽这样说,仍是一脸愁容,不由问道:“你这么着急找你师公,你师父呢”
水心忽然怒道:“别提我师父,我以后……以后再也不要见她了。”说着眼圈一红,竟似要哭出来。
邱锦龙道:“是,不提,不提。咱们先离开这,朱友裕发现被骗了,一定会回来找我们。”
两人便离开此地,一个要找汝鄢浩,一个要找金旺树,准备去齐心教再看看情况。
走着走着,水心终于忍不住道:“我告诉你罢,我怀疑我师父是我娘,龙城剑宗的那个石宗主是我爹。”
邱锦龙一愣,道:“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水心道:“师父把我从小养大,却不让我叫她娘,我记得小时候便问过师父我的父母呢,师父说我是她捡回来的,战乱时节,一准是被丢弃的,找不到了,我说师父那我以后叫你娘好么,谁知师父听了甚是生气,对我大加斥责,还说我不是你娘,是你师父,以后只准叫师父,几天都不给我好脸色。我叫水心,现在我知道我师父也姓水,必然是那个龙城剑宗的石宗主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才迁怒于我,定是这样的了。哼!骗我那么久,我要找我师公问个清楚,是还是不是。”
邱锦龙听她想法奇特,不置可否,道:“便算你师父是你娘,她孤身一人抚养你长大,个中心酸苦楚,你也该体谅她。”
水心道:“才不要呢。她什么都瞒着我,我渐渐懂事长大,常一个人偷着想我娘亲,她明明知道,却不和我说,害我多伤心啊。”
邱锦龙道:“应是有苦衷的罢。”
水心道:“什么苦衷你懂什么,你知道从小没有父母的感受么”
邱锦龙苦苦一笑,心道:我何尝不是孤儿,只知是义父将我养大,问及父母,义父也说我是被丢弃的。你尚还能知晓父母是谁,我邱锦龙呢
水心见他不语,问道:“你怎么了”邱锦龙道:“我也是孤儿,是义父把我养大的。”水心若有所思道:“哦,原来咱们身世是一样的。”
到得齐心教,只见早已没有了什么人,甚显荒废。
水心道:“凤翔府被围,你说他们会不会在凤翔城里”邱锦龙道:“不好说。”水心道:“咱们去瞧瞧”
邱锦龙道:“城外恐怕到处都是官兵,怎么可能进得去”
水心眼珠一转道:“不试试怎知道。”
正欲前往凤翔,忽听迎面一人喜道:“妙啊。”一名老者几步赶到近前。邱锦龙一见大惊,低声道:“快走。”尚不待行,便觉肩头一紧,已与水心双双被那老者提在手里。
老者非是旁人,正是大仙冯廷鄂。他自从在天水王府寿宴逃出之后,自不甘心,在王府周边伺机要捉汝鄢浩,无意听闻汝鄢浩竟已逃出府去,王爷大怒,正派人四下找寻。心中想到汝鄢浩迷恋黄冲,多半是去齐心教救人去了,便即直奔齐心教而来,却见齐心教已被攻陷,他在教中正然四下找寻,适逢邱锦龙与水心迎面走来,登时大喜,近前擒之。
水心叫道:“你是谁,为何要捉我们”
冯廷鄂道:“快说,汝鄢浩在哪”
水心道:“什么汝鄢浩”邱锦龙回道:“晚辈不知。”冯廷鄂怒道:“小子还嘴硬。”当下手上使力,用上了他的‘万刃锥心手’。
邱锦龙登时全身动弹不得,额头豆大汗珠坠落。水心见状道:“喂,你讲不讲理啊,我们真不知他公子在哪,这不正在找吗。”
冯廷鄂见邱锦龙竟和汝鄢浩一般倔强,酷刑之下,不吭声不求饶,忍不住气哼一声,想不到会遇到两块硬石头。他看水心神情所言,似是并未说谎,便道:“那便随老夫一块找罢。”带着二人,尚未出得齐心教,便见大门处又走进来两人。
水心见了,立刻叫道:“师公救我。”
只见进来的是两名老者,一红一白,冯廷鄂不由一惊,其中那名红衣老者正是在青木山庄与他交手之人。
来的两人自然便是金旺树与文渊。他两人自李茂贞坠崖之后,一直被凤翔府的人追捕,直至近日凤翔府被朱温围住,才算没再遇见追兵。
金旺树见到水心,喜道:“是水心丫头儿。”便去相迎,却见水心站着不敢向前,身边邱锦龙亦是神情木讷,两人身后一名老者眼光阴冷,正向他望来。
金旺树道:“阁下何人快放了我水心娃儿。”说话间大步向前,便想将水心拉过来,哪知冯廷鄂身法竟似比他还快,弹身绕到水心跟前,抬手相挡,几合之间,竟不得手。
一旁文渊见了,心中暗惊道:此人是谁功夫如此了得,我竟不识。
冯廷鄂无心恋战,金旺树与他已战的旗鼓相当,另外一名白衣老者气度不凡,自也是个高手,想到两人若是联手,自己绝对讨不了好,心念一动,忽然抽空向水心一掌拍去,金旺树怒道:“不准伤我水心娃儿。”举掌拦到水心面前,这一掌虽未打到水心身上,却把水心骇得立脚不稳,跌坐在地。
金旺树见状果然撤身去看水心伤势,口里叫道:“水心娃儿你怎样了”
便是这个时机,冯廷鄂回身伸手扣住邱锦龙肩头,弹身便向门外冲去。他其实心中打得主意就是,邱锦龙与汝鄢浩关系匪浅,只要带走他即可,至于水心,只望金旺树救下徒孙之后,便不再追赶。出得门外,冯廷鄂心下得意,正自赞思虑周详之际,岂料那白衣老者竟闪身跟出,如影随形的步步迫近。
冯廷鄂若非抓着邱锦龙,文渊的确追不上他,可是他身上带着一人,便不容易摆脱,如此行有五六十里路程,文渊仍是紧跟其后。其实文渊见到邱锦龙之后,便想:他和汝鄢浩是一起来的,听说黄湘被汝鄢浩劫走,我必须找到汝鄢浩,不然若被外人知晓黄湘假扮公主,可就大大不妙。因此韧而不舍,紧紧追赶。
冯廷鄂心中暗恼,心道:好你这老贼,你这般紧紧追赶,只当是我怕你不成如今不知跑出多少路程,那红衣老者不在,我便将你毙在此间。心念于此,见前方有处庙宇,当即奔入。
庙宇是座荒废的关帝庙,一尊巨大的神像矗立殿中,虽然破旧,却仍甚显威严肃穆。冯廷鄂抖手将邱锦龙丢到神像之后,转回身时,文渊已跟进殿来。
文渊道:“阁下好俊的轻功。”
冯廷鄂道:“你苦苦紧跟,要做什么”
文渊道:“放了那小子,自不相扰。”
冯廷鄂冷哼道:“凭你一人也想从老夫手里抢人,先问问我这根手指应不应允。”说话之间杀机陡起,扑身上前,伸指便戳。文渊自不相畏,侧身闪过,抬掌相迎与冯廷鄂战在一处。
二人拳脚生风,在破庙中酣斗良久,未分胜负,正然激斗,忽听外面传来马蹄之声,一个浑厚声音道:“夫人要到庙里烧香,你等去勘查可有外人。”二人一听,人数似是不少,那说话之人声音中气十足,虽听得距离关帝庙尚远,但却字字清晰入耳,知是来了个高手,当下齐向神像后面隐去身形。
外面刚有几人走到庙前,一个女子温润的声音道:“不必了,此处看来荒废已久,会有什么人来,要你们这些大汉进去,那可是对神灵不敬,损了我的诚心。”
那几人道:“是,请夫人小心。”
一个银铃也似的声音接着道:“不怕,有我保护妈妈。”听声音是个女童。
又一人接口道:“就你那可不成,保护娘亲还得是我。”听声音是个青年公子。
小女孩自然不服,道:“你厉害什么这么大了还跟在妈妈身边,瞧我大哥,都能领军打仗了,你羞也不羞”
青年道:“那算什么,是父王不给我机会。先不说你大哥,你一个丫头学什么大男人舞刀弄棒,你提得动刀么”
二人还在斗嘴,那夫人声音又已含笑响起:“你二人不要吵了,庙宇重地,可是不能大声喧哗的。”两人这才噤声。
听得环佩叮咚,应是那夫人走进庙来,有丫环在神像前铺下蒲团,便开始焚香纳拜。小女孩与那青年也一边一个跪着,小女孩有模有样的学那夫人相拜,只那青年偷偷瞧着,做个样子罢了。
青年见夫人拜的甚是上心,忍不住道:“娘,你日日夜夜做祈祷,见庙便拜,可是保佑父王事业顺遂,此刻攻克凤翔,而后位登大宝么”
那夫人斥道:“珪儿口上最没遮拦,这些话今后可不许乱说。”青年低头道:“是。”
那边小女孩掩口偷笑。
青年道:“你笑什么”小女孩道:“亏娘这么疼你,把你当个亲生的来养,怎么就这么不懂娘的心思。”青年道:“娘有什么心思难道你又懂了”
小女孩道:“娘心里思念哥哥,是在为从前的哥哥祈福呢。”
青年道:“从前的哥哥是娘常说的那个失散十多年的友贞么”向那夫人道:“娘,你总说我和三弟年岁相当,便最是疼我,如今我便是娘最亲的儿子,还再想那些过往作甚平白伤心。孩儿会在娘身边尽孝,等父王以后做了皇帝,再要我做上太子,才要好好孝敬娘呢。”
小女孩道:“羞不羞你年龄小,又没本事,休想做太子,要做也是我大哥来做。”
青年道:“你大哥心肠太软弱,优柔寡断的,可不适合以后当皇帝,我要是当上皇帝了,封他做个宰相还成。”小女孩道:“不成,我大哥是庶子,自当做皇帝。”
那夫人道:“都不许胡说了,皇帝太子的话实乃大逆不道,外人听了,定惹祸端,若是被你父王听去,必然重重责罚。还有什么你大哥她大哥的,虽非同母,可是你们也要当自己是亲兄妹,你们自小便都没了妈妈,我把你们带大,可不是要你们争你的大哥她的大哥的。”
小女孩道:“是。我们都是一个父王的,都是娘亲养大的,我们就是亲兄妹。”
神像之后的三人听了这些对话,已都猜知这夫人的身份。现在围攻凤翔的乃是东平王朱温,听三人言谈自然便是朱温的家眷了。
那夫人正是张慧,青年乃是朱温之子,名唤朱友珪,自幼母丧,为张慧养大,小女孩名叫朱宁,和朱友裕乃是同胞,母亲生下她时,难产而死,亦由张慧养大。朱温此人虽然豪强一方,但其却是甚听妻言,自然朱温之妻,能被朱温认同的也只此张慧一人。
说起张慧与朱温,倒是有段佳话:朱温年少时贫困潦倒,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话说有一日他与几个朋党在街上闲逛,忽有一顶鸾轿经过,轿帘轻扬下一名女子探头观景,朱温瞧见那女子容颜绝丽,气质端庄,当时惊为天人,赞叹言道:此生若娶妻,当是此女,若不得来,此生活亦死哉。众人闻言,皆笑他说疯话。如此富家官宦之女,神仙之姿,区区贫贱,何德何能妄想。未料想朱温自此之后收了懒散性子,开始渴求进取,适逢黄巢义举,他投军报效,未出几年,果然功绩卓著,身份自也不同往日。正是造化弄人,当年所见女子却因连年战事,家中败落,流亡街头时被朱温手下拿了,献于朱温,朱温见到那女子,心头大悦,登时爱如珍宝,明媒正娶做妻,正是这张慧。朱温不论行军打仗,皆信张慧之言,盖因这张慧确实有自己的非凡见识,又是心地善良,甚得人心,使得朱温又爱又敬,对其言听计从,从无拂逆之语。此次前来凤翔,亦是朱温眼见胜券在握,再无危险,才派人将夫人张慧接来此间,一是听其所指,二是夫妻情深,片刻不忍分离。
文渊躲在神像之后,听得分明,便连张慧丢失小儿一事,亦有耳闻,乃知是当年连飞鹏所致。
冯廷鄂却早不耐,他与文渊躲进神像之后,一人一边,扣住邱锦龙双肩,见文渊听得出神,心中暗想这是好时机,登时暗一用力,力道自邱锦龙传过,将文渊手掌震开,同时左手变指,点向文渊右肩,他的‘千风毒指’甚是了得,又含剧毒,若是击中,虽一时不死,也必难以支撑。
文渊自非泛泛之辈,听张慧说话时,防范之心仍在,忽觉手上传来力道,顿时放开,身形一撤,劈掌向冯廷鄂打去。
二人乃是当世高手,此刻各展内劲相击,邱锦龙如何抵消的住,闷哼一声,一头栽倒,却从神像后栽倒在神像之外。
文渊一惊,知道朱温夫人身边必有高手相护,不想惊扰,眼见邱锦龙摔出,伸手想要拉住,冯廷鄂岂会放过此机会,一指点到,正中文渊左肩,登使他半边身子麻木,冯廷鄂正欲趁机再下手将他杀死,不料邱锦龙跌倒之时,已被庙中张慧三人瞧见,不由惊呼出声,顿时惊动外面的人,由庙外飞冲进来一人,应是个火爆脾气,外加是个外练的高手,大喝一声:“好个贼子,胆敢惊扰夫人。”一掌拍去,将神像击的碎了半面,冯廷鄂与文渊拼的功力已乏,哪敢再战,纵身从一处破地飞奔而出,士兵忙去追赶,以冯廷鄂的轻功,自是追之无功。
那冲进来救人的是名五十多岁的胖高老者,仓髯如戟,眼见邱锦龙倒在地上不能动弹,见文渊尚能活动,岂敢大意,伸手扣住他脉门,将他丢出,喝道:“拿下!”
此人名叫张归霸,乃是朱温手下大将,此番张慧前来,便是朱温派他做的保护。他武功本是不及文渊,但文渊为冯廷鄂暗算受伤,正是不能活动之时,才被他轻易拿下。
张慧乃是良善之人,眼见邱锦龙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怜悯之心顿起,问道:“他怎样了快救一救他。”
张归霸道:“夫人,此人来历不明,带回去再说罢。”
张慧道:“想来应是他三人在争执什么,这少年被他们所伤,应当快快救治。”张归霸道:“是。”便来察看邱锦龙伤势,探探鼻息,摸摸脉门,张慧见了,道:“张将军,你会医病么”
张归霸面色一红,道:“属下不怎么会,来时匆忙,未曾带着医师。”
朱宁一边笑道:“什么不怎么会,看你笨手笨脚的,是根本不会罢,好人也给你折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