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好黄湘之后,二人便即前往。杨御医竟也功夫不俗,脚力极快,汝鄢浩道:“前辈不用顾及于我,只管前行便是。”
杨御医施展开轻身功夫,当下疾行,眼见汝鄢浩始终紧紧跟着,心下暗暗钦佩,又想:也是,他即能救得黄湘,武功自然高我,我又何必大惊小怪。再不多讲,一路直奔那采药之地。
一个时辰之后,已行出七八十里路去,到得一处低矮的山崖前,杨御医道:“小心了,阵法就在下面不远。”
滑下低矮山崖,再走里许,前面出现一片小树林,杨御医在林前止住脚步。
汝鄢浩问道:“便是这里么”
杨御医道:“正是。”将那捆红线递给汝鄢浩道:“你且拿着红线,我扯着一头进去。”
汝鄢浩道:“前辈当心,要不还是晚辈先进去看看。”
杨御医道:“你不识得药草,进去作甚若真是遇到那仙女,以她仙容尊姿,应不是恶人,我说于她是救人采药,不致为难于我。”
汝鄢浩道:“是。有劳前辈了。”瞧着那红线极细,不由担心道:“前辈,这线……”他在落英谷中见识过不归阵法的厉害,若是线不结实断了,困在里面,可不好能寻的出来。
杨御医道:“这捆线虽然细,被我用药物浸泡过,若非蛮力拉拽,绝不会断,大可放心。我向前行,你只管慢慢放线既是,线若不动,便不可盲目再放。以我猜想,阵法应是据此小树林而设,这捆线的长度足可出得树林,你只要好生看管既是,我进去,若无差错,最多两个时辰便能回转。”
汝鄢浩依言放线,杨御医拿着一头慢慢进入林中。他每行几步,便做个记号,行了一阵,感觉小树林不大,却未行至尽头。
杨御医抬眼瞧见前面有红线摆放,知是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又绕了回来,只得重新将线收起,如此反复几次,不由赞叹阵法实在高明,心说:我只道阵法乃是故弄玄虚之术,岂不知乾坎坤离竟也能布出奇妙的步骤来。多亏杨御医经年在山间采药,对于树木草丛作标记路颇为精通,再加上红线指引,如此摸索了一个多时辰,眼前一亮,前面出现一片山花烂漫,野草流苏的奇美景致。显然已经出了小树林。
杨御医喜不自禁,忙将红线挽在一棵树上,便开始前行寻觅药草。心中隐隐有些激动,竟然期盼能再遇仙女,一睹天容。
他四下寻觅药草,正然被此地繁多药草吸引之际,恍惚间远处白影飘闪,忙定睛瞧去,果然有个女子漫步花草之间,顾盼生姿,端的神仙姿态,不入红尘,赫然正是几日前所见的那位仙女。那时他又饿又困,迷迷糊糊中仿似梦境,此刻真实瞧来,只见那仙女岁在十五六间,容颜气质世间少有,不觉顿时呆愣在地。
那少女亦已瞧见了他,缓步行来,见他目光呆滞,不由一笑,说道:“老先生,你怎么又来了”
杨御医顿觉失态,忙道:“来了,仙女你好。”
少女笑道:“什么仙女啊,我可不是,我叫……”似是想到什么,秀眉微蹙,道:“还是不说名字了,倒似这名字,十分不祥呢。”
杨御医道:“仙女名讳,老朽愧不敢闻。”
少女道:“随老先生怎么叫罢。老先生还请尽快离开此地,若他们来了,你会有危险的。”
杨御医奇道:“他们是谁”
少女道:“老先生莫要多问,他们不希望外人知晓我藏于此,所以老先生尽快远离便可。”
杨御医道:“是。本该听了仙子之言,不敢再来,不巧的是有人中了剧毒,到此采药,属实无奈。”瞧见少女身后背着药篓,里面放着不少药草,不由问道:“仙子也采药么”
少女答道:“采药。”
杨御医道:“马钱子、青菊花、苏木都是治疗筋骨的,这个甜麻草乃是治疗脾肺受损的,甜麻草与青菊花乃是相克之物,便算同放一处,亦会产生效应,成为无用的废草,仙子将此两种草药放置一块,但不知要做何药”
杨御医一生痴迷药理,每见新奇事物势必不眠不休研究透彻,此刻见了少女奇异放置药草之法,自是勾起他的痴药之性,当下询问起来。
少女道:“啊原来这两种药草不能放一起啊,我说昨日的伤势怎么不见轻呢。”伸手将药篓取过,将青菊花捡了出来,瞧见花叶果然和采摘时大不一样,叹息一声,便想丢弃,又觉可惜,不由向杨御医问道:“老先生,这个药草现在还能用么”
杨御医见那草叶枯黄,道:“不能用了。”
少女一阵惋惜,又拿出甜麻草问道:“这个呢”见杨御医摇头,不禁脸上现出失望之色,想来应是采药时没少费心。只见少女轻轻将两种草药爱恋已极的拿出药篓之外,此时倒甚是仔细了,便是丢掉,亦把两种草药分得远远的,说道:“都怪我不知道你们是相克的,本来都有用处,是我疏忽大意,害你们变成了无用草。”语声温柔,如同安抚两个受伤的孩童儿一般。
杨御医见这少女天真烂漫,心地纯善,不过对于药理似是不甚精通,顿起怜爱之意,便道:“姑娘不必担心,青菊花、甜麻草虽不多见,但并非是治疗筋骨和脾肺的上好草药,我这里刚好采得几种药草送于姑娘,药效可比这两种强的多了。”
少女喜道:“多谢老先生了。”
杨御医道:“不知姑娘救的是什么人现下可好些了么”
少女闻言,面色黯然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他。”
杨御医一惊,道:“怎么伤得很重么”
少女道:“是啊,好像是从山崖上摔下来的,全身多处骨折,五脏也摔伤了,一直躺着,不能动弹。”
杨御医道:“敢问是姑娘的什么人”
少女摇头道:“我不识的他,我看他伤那么重,便救回来了,可是好像救不活了。”说着眼圈一红,甚是伤心。
杨御医道:“老朽不才,粗略懂些岐黄之术,可否让我瞧瞧,或许能碰巧救得了他。”
少女喜道:“真的么那太好了,对了,老先生既然采药,定是位医师了,都是冲……都是我太愚笨了,想不到这点。”
杨御医道:“姑娘何必自责,先看看病人再说,老朽尚不知能否医治得了呢。”
少女道:“老先生一定比我强百倍。我以前只听婆婆简单于我说过一些草药的原理,终是不甚了解。”
杨御医随那少女行不多远,便瞧见前方有几间木屋,花草点缀,十分静雅。迈步进屋,房中古朴典雅,淡淡幽香沁人心脾。其中一间床上躺着一人,想来应是少女口中所说的伤者了。
那伤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闻得声响,微微斜倚身子,说道:“姑娘,回来了。”瞧见那少女与杨御医一同走进,不由一呆。
少女道:“这位老先生是医师,我请他来帮你治伤。”
中年男子道:“有劳姑娘、有劳先生了。”
杨御医便来瞧伤,只见中年男子全身各处皆有伤痕,应是滚落摔伤,虽被少女仔细包扎过,但一些草药却是用的不甚精通,几处断骨更是接的偏斜不端,正然仔细检查,忽瞧见中年男子腰间的一块玉牌,登时心头一震,只见玉牌一面写着个‘御’字,一面写着个‘李’字。再联想到中年男子穿着的的浅黄锦缎,隐隐猜知他的身份。心中却是暗奇:他怎会在此是谁能将他伤得如此严重
中年男子见杨御医几次眼光扫过自己腰间玉牌,心中起疑,试探问道:“请问先生,在下的伤可还医得”
杨御医道:“内伤调理倒是尚可,不过各处断骨须得重接。瞧你伤势,若非救治及时,只怕神仙难治。”
中年男子道:“正是,多亏这位姑娘相救,在下才得保全性命。”
杨御医转向少女道:“我这有几味草药,麻烦姑娘熬成药糊。”
少女接过依言去外面熬药。
中年男子知是他故意支开少女,却是始终记想不起自己是否识得此人。杨御医见少女出去熬药,果然转回中年男子床前,目光冷冷盯着中年男子道:“你是李茂贞”
这中年男子正是李茂贞。
那日文渊怒拍其马,致使他坐骑受惊,连人带马冲下山崖。山崖高险,幸喜崖底乃是一处深潭,李茂贞与马一同坠入湖中,却也跌得骨断筋伤,五脏六腑冲击之下,受了极重的内伤,他勉强爬上岸来,已是气息奄奄,昏死过去,正巧少女经过,将他救下,悉心照料,几日之间不眠不休,总算抢回他的性命来。
李茂贞摸着腰间玉牌,道:“看来是瞒不住先生了,但不知先生是何身份”
杨御医哼了一声,道:“好歹当年你也曾投黄王麾下,为何却要伤害公主”李茂贞道:“伤害公主此话从何说起”杨御医道:“我已听齐心教的人说了,你听得公主在齐心教,居然围攻齐心教,意图劫持公主。”
李茂贞道:“先生定是误会了,那是犬儿不知,冒犯公主,在下绝无加害之心。”杨御医道:“即是如此,那公主在何处听说伤重不治,而且下落不明”李茂贞道:“我赶到之时,公主已身受重伤,是东平王朱温假扮我凤翔府之人趁机想要谋害公主。绝非我本意。”
杨御医道:“你与齐心教本都算是齐臣,如今怎能相互敌对,如此一来,复齐何时能有希望”
李茂贞道:“是。”心中暗想:他既然直呼齐心教,定然不是齐心教的人了,他若是齐臣,会是谁呢想到他精通医术,猛地想起一人,道:“先生是杨御医”
当年李茂贞由唐降齐,皆由文渊隔空传递,并未亲入京师朝拜黄巢,杨御医乃黄巢架前御封大夫,不仅武功一流,医术更是世间少有,李茂贞只闻其名,却是未曾见过。
杨御医家中世代行医,乃父自小便给他起名御医,想着他有朝一日能做得皇帝跟前的医师,名载史册,偏偏朝政昏庸,乃父遭人陷害身入囹圄,冤死于狱中,杨御医愤恨之下,投奔黄巢,后因医术高明,成为真正的齐国御医。
杨御医并不识得李茂贞,但近年来李茂贞名头日盛,黄色衣服本来只有皇帝与王爷才可穿起,杨御医见他身着黄衣,腰间又有写有‘李御’二字的玉牌,猜知应是当年被唐帝赐李姓之时的御赐之物,当下才支开少女,详细询问。
听李茂贞道出自己身份,杨御医点头道:“正是。”
李茂贞道:“太好了,久闻杨御医盛名。还请杨御医速速治愈我,我便可回转凤翔府,立即召集人马,全力寻找公主下落。若公主落入朱温之手,当真大大不妙。”杨御医道:“你知道便好。”
等那少女将药熬好,杨御医又重新替李茂贞接骨疗伤,一切整理之后,便道:“有劳姑娘照看,老夫还有病人等着,明日再来。”
少女道:“多谢老先生。只是进来的阵法委实不好走,老先生如何进来的”
杨御医讪笑道:“上次得姑娘阵中救我,见姑娘手中持线作引,老夫依样画葫芦,见笑见笑。”当下告辞赶回汝鄢浩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