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被那黑巴掌拍回了乌漆墨黑的山顶,阴灵与行尸已经退去,头顶上还旋转着阴阳无极,江楚右手对天一拉,阴阳无极又重回金色八卦环绕在了其手腕上。昭卿握了握重回手中的同心锁,跟着江楚先是走到那半头鬼的尸体边,微微一拜,又行至新娘身边。
江楚照例心怀歉意一拜,昭卿直接跪坐在新娘身旁,抱着她的头,连声低语着“对不起”,昭卿用手抚摸着她的面颊,看着她睁着的双眼,又去合她的眼,不跟之前,这次她终于肯瞑目。
昭卿抬头看着江楚,什么话都不说。江楚借着月关发现昭卿似是微微红了眼眶,有些错愕失神,半晌才伸手把她拉起,望着她眼眸,眸中漾着繁星点缀的秋水。
江楚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昭卿这般了,在他记忆中,昭卿永远都是一副慵懒对什么都无谓的样子。但江楚不知道,昭卿心里的柔情与刻在骨子里的温柔,只有在他身边,才会卸掉那刚毅也好,无谓也罢的伪装防线。
江楚出门换了身衣服,师傅给他的那根礼佛香不在身上,只能跟昭卿商议别的对策。
那三人站在山顶上看着俩人一番交谈,没过一会那俩人就走来要去书良的随身包裹。韩知县倒也不亏是能在自家前院画八卦的人,书良出门的时候,给他塞的包裹里面,正好昭卿所需的咒符、寿金、五鬼钱。他们又借着石头与树枝顺便做了个火把。
路上江楚与昭卿一直叨叨一些余下三人听不懂的东西。毅晟询问他们忙活这一堆要干什么,江楚一通解释道:“先前用桃木剑斩杀的阴灵,都作白烟散去,只有风北跟李棠确确实实的留下了尸体,看来他们便是此地充斥着怨念的根源,而要化解这怨念的结症就在于帮他们复仇,庙里那老头的一己贪念造成了这个悲剧尚且不谈,同时因为他的贪念滋生了阴灵,阴灵与其灵魂多互相依附,所以需逐一瓦解,想完成这件事,单靠我们不行,所以方才我们两个忙活半天,是为了请鬼入局。”
武毅晟听了个半懂半懵,脑子没跟上,半天才咀嚼到江楚最后那一句“请鬼入局”,把他骇得不轻。
一行人凭借记忆,找到了庙宇,里面依旧灯火通明,昭卿跟江楚却带着众人坐在外面,半个时辰后,约莫是酉时,昭卿拿出寿金、符、五鬼钱,捻手捻脚的放在庙门口烧了,又回去坐着。
直到子时,昭卿又照上次一样烧了一次,示意可以进去。进前众人决定把书良安顿在庙外,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怕照顾不到,昭卿把同心锁递给书良,“你不是喜欢看小棠吗,那这锁交由你保管。”说完跟着三个人进了庙。
书良努力的控制好姿势,贴着院墙,缓缓下落,直到屁股温柔的贴到地面,才卸了力。
三座庙堂香火依旧,庙中的香炉鼎也仍燃着青烟,老头正对着佛像,听到四人脚步,惊错攀上眉梢,又迅速被他藏起。平缓道:“想不到诸位再次造访,怎么,难道老头子我给的路不对?”
“老人家,我们顺着西南方向一直走,确实走到了出口,却险些要了我们的命。”江楚立剑于身前,手搭在剑柄上,面色温温和和,语气平平稳稳。
“哦?还有这等怪事?还是老头子我年纪大了,记错了路——呃,诸位不妨往正西或者正北去,这两个方向,既然先前指的道路不通,那这两条路必有一个可以出去。”
“正西兑七宫,为惊门;正北坎一宫,为伤门,与西南的死门一样,皆属凶门,看来你是很想让我们去死啊。”昭卿抬起长剑,眼中寒冬冰彻,冷得令人发颤。
“姑娘,话可不要乱说,我在此烧香礼佛,祈求——”
“是祈求女儿嫁的顺利,还是祈求自己富贵无忧?”风拂起江楚脸颊旁的白发,显露出微微勾起的嘴角,“你拜的是神明,还是自己贪婪的欲望?”
“唔呵呵呵,看来你们都知道了啊。”
老头发出阵阵阴森的笑声,佝偻的身子突然挺得笔直,背对着四人,脑袋却突然转了一周,直勾勾的盯着他们:“那我是人是鬼,你们分的清吗?”仅剩缝隙的眼睛里冒出黑烟,“哈哈哈哈哈哈,知道了又能怎样,那仙人答应我,只要除掉你们,就帮我摆脱这邪灵束缚,不过你们虽然没死,但是我也完成了邪灵的要求,”
老头双手一挥,两个虚幻的灵魂垂首漂浮在佛尊面前,赫然是李棠与风北,“这可都要谢谢你们,帮了我大忙。不过仅凭你们就想对付邪灵?痴人说梦!”
老头背后的佛像突然面露凶狠,充满邪气,黑影从佛像体内蔓延开来,迅速扩大,身子已经高出了庙顶一半,两只黑色巨手凭空出现。
书良坐在庙外借着庙内的灯光专注的研究着同心锁,突然感觉看不分明,看着灯光打在地上的影子张牙舞爪,不禁抬头,就见两只黑色巨手挥来挥去,吓的他顾不上屁股,直接窜到了远处的树底下。
毅晟与护卫对付着黑色巨手,好让江楚安心施阵,但明显有些力不从心。老头注意到了江楚手上的八卦环,心感不妙,本以为老头会把头拧回去,像个人一样前来阻挠,没想到背着的头直接仰头一拧,骨头咔咔,背朝地,胸腹朝天,四肢扭曲着趴在地上,一个发力直接冲了过来。
昭卿看着不人不鬼的老头,心里有些发毛,横剑拦住了老头扑过来的手,挡在江楚身前,老头一看进攻无果,伸着头就要去咬,昭卿一转剑身,老头紧握着剑的双手连同身体被一起带着转了半圈,昭卿看准了头,把剑往后一收,一脚向老头脑袋踢过去,老头瞬间飞出,直接给庙堂的门砸出个窟窿,躺平在地上,头被踢出了惊人弧度。
本以为能抽出手去帮护卫跟毅晟,没想到老头浑身作响,一阵咔咔,扭曲的关节全部恢复,昭卿吐了口气,颇感无奈道:“这么大把年纪,骨头关节是真不错。”只能提剑准备再次迎接老头的攻击。
江楚念叨在后面念叨了一通,看了看手腕上的八卦环,心里也不是很有底,死马当活马医着,一巴掌把八卦环拍向地面,八卦环在地面迅速延展开,范围直冲庙宇外。
江楚想通过这样顶替庙宇本有的防护屏障,再收起自己的结阵,好请鬼入局,没想到结阵刚延伸到院墙,就被原有的屏障顶了回来。江楚看了看震退老头,望向他似是等待成果的昭卿,只能捎捎鼻子,肚子里面嘀咕着:“早知道把玄宿剑带着了。”
那老头见他阵法未奏效,讥笑道:“呵,你这是做何?”
江楚看着被逼退回手腕的八卦环,突然阖眸,低声念叨着“师父啊师父,您老人家闲不闲啊?睡醒没啊?你徒弟要出事了。”远在昆仑之墟旁的凌云山上,一盘腿打坐于空中的老仙人突然睁眼,感觉有人唤他,沉心细听,辨出了江楚的声音,笑骂道:“这臭小子,也就有事才能想起我这老骨头,真丧良心!”
师傅手指轻轻一挥,往天上一打,一道光束穿破云霄。江楚看了看手腕上的八卦环,金光突然比方才盛了十倍,刺的在场的所有人眼睛疼,江楚会心一笑,心里念叨:“还得是你这老家伙。”
邪灵一看,心里发慌,不打算再陪护卫、武毅晟玩下去,一巴掌拍退二人,就要向江楚呼来,江楚看到它手掌携来的强大气流,脚一蹬地,背贴着地面倒滑,在地面与黑手之间的缝隙间逃生,邪灵没拍到人,反而把庙中的香炉鼎掀飞,炉鼎好巧不巧的砸在了正在跟昭卿纠缠的老头身上,看的昭卿直呼“干得漂亮”。
江楚躲过了攻击,左手往地面一拍,同时手指用力陷进地面,使其成为中心轴,借力一个侧翻甩尾,使身形再次正对着邪灵,邪灵恼怒着再次向他拍来,江楚抬头看着拍来的巨手,手右手握拳砸向地面,手腕上的八卦环随之轰向地面。
眼看巨手离江楚脑袋只有一寸,地上金光突然迸裂,金芒围绕着江楚如飞剑一般荡尽周围阴暗,邪灵的巨手直接被金芒割裂开,伤痕处散着烟雾,如同被灼烧了一般,疼的他连声嘶吼。
这次的结阵直接挤碎了原有的屏障,强大的金光连同高大的邪灵一起罩了起来,邪灵体积迅速缩小,痛苦不堪,书良则在庙外看着足以照彻黑夜的结阵,被震惊得直接合不上嘴。
昭卿看江楚已经破坏了原有屏障,示意他收掉结阵。
结阵一收,邪灵得以喘息,不再管护卫和毅晟,誓要撕碎江楚。老头看昭卿要施展咒术,四脚扑腾着地面,烟尘四起,跟屁股着火一样直冲而去。
毅晟、护卫尽全力牵扯住邪灵,江楚看着几乎是飞向昭卿的老头,定神凝视着他的运动轨迹,突然提剑预判,直接贯穿老头的脖子,把他定住不能动弹。
老头又是脑袋一拧,直勾勾的盯着江楚,张嘴对着剑咬去,几口就把剑咬断,看得江楚嘴直抽,“您老牙口真好!”老头眼看就要扑到昭卿,却突然被拉停在了半空,江楚用力一甩,把老头扔回给了邪灵。
昭卿脚下走着无阴步,手指结井五指印,同时念叨着:“天苍苍,地皇皇,拜请五鬼阴兵到坛前,铁链铁锁随吾身,迷魂童子摄魄童郎,阴兵阴将随吾指令……”江楚一边防止老头阻挠施咒,一边听着昭卿一堆叭叭,感叹其口齿明清,“是吾兵听吾令,是吾将听吾断,三更叫汝也要听,四更叫汝也要行,顺吾者生逆吾者死,吾奉阴山老祖敕,急急如律令!”
咒语既成,老头瞬间感觉身体不对劲,慌张无措,不一会,灵魂就脱离了身体,还没来及反应,手脚便被锁链紧紧铐住,他死命抓住庙堂门槛,奈何门槛也是老骨头,只能给他咔吧一声作为应答。
他不管怎样挣扎都无果,嘶吼道:“别杀我!别杀我!你们要什么,我都给你们!我那些财宝,我都不要了!放过我!放——”话没说完,就被五鬼阴兵斩得七零八落花开花散。
邪灵见老头魂魄以散,自知处境不妙,伸出黑手就要去抓李棠与风北的魂魄做挟,书良护卫见此,立马把枪尖插在地上,脚尖向后踢枪尖,利用惯性又在手中飞速转了两圈,第三圈直接扔向阴灵的两只黑手。
刚受过金光划伤的黑手又被飞旋而来的银枪劈断,江楚见状,赶忙将手腕上的八卦环对着其轰出,江楚操控着卦环,将八个卦位拆开,使每一卦飞旋在阴灵周围,再慢慢缩圈,最终将其困在了八卦环形成的巴掌般大的八卦球内。
江楚看着护卫,回想着方才其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不禁问道:“阁下方才那般运枪甚是眼熟,阁下一直不肯告知我名讳,如今可否透露一二?”
“在下不过是韩家府邸一护卫,怎劳公子记挂。公子若真想知道——在下姓柳。”柳护卫拱手回到。
“姓柳……可是京城四大家柳家的‘柳’?”江楚摩挲着手,心中像是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又问道,“柳琰煜是你何人?”
“大人与兄长相识?”柳侍卫甚是吃惊。
“我们见过的,琰杰。”江楚转身去捡地上的八卦球,摆弄着里面的邪灵。
“公子姓黎——黎大哥?”琰杰难以置信的看着江楚,江楚回过头冲他浅笑,不置可否。
……
“为善不见其益,如草里冬瓜,自应暗长;为恶不见其损,如庭前春雪,当必潜消。”——《菜根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