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郡李氏,本陇西李氏旁支。初以贩盐致富,鼎盛时有船舶千只,雇工近万名,几乎垄断长江上游航运。赵启起兵之时,李氏族长李青献黄金万两,粮十万担。后赵启立蜀,封三等安业侯,一以酬李氏之功。加上李青之女李婉君乃平南侯杨雄之妻,宜郡李氏一门双侯,风光无比。启元三年,宜郡太守XX起兵造反,李青态度不明,李氏产业均被收归收缴,以资叛军。后杨雄率军平乱,李青起而呼应,乘两军决战之际,命船工封锁航道,围太守府,叛军军心大乱,遂一触即溃。
平乱之后,朝廷议功,李青升爵一等,世袭罔替。然启元四年,朝廷设市舶司,专管贸易,编练水军,常驻宜郡,船运民夫皆纳入工籍。李氏依然门庭若市,富甲一方,但再无当年之盛。
虽然已经一头白发,但李青仍牢牢把持着李氏的族权。这个一声咳嗽,就可以让宜郡抖三抖的老人,已经快步入古稀之年。一介商人,可以获封侯爵,足以证明李青的头脑与眼光。
当年他力排众议,将女儿嫁给一个出生贫寒的杨雄,又搭上了赵启的大船,最终回报丰厚,宜郡再无他人可以撼动李氏的地位。后来太守赵佗造反,李青看似观望,实则暗地里表示了支持。可惜赵佗有大略无雄才,占嘉州之后就止步不前,陷于道义之名。忘记了兵贵神速的道理。若是在杨雄回转之前可以一鼓作气攻下锦官城,史书还不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后事败,自己也因为这次失算付出了代价。
如今李氏又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口了,若是踏错一步,可能就万劫不复。婉君的信虽然一如既往的言辞平淡,但李青能够看出自己的这个女儿的决绝之意。尤其是末尾那句:“若事不可为,煦儿年幼无辜,望父亲念祖孙之情,庇其一生,女儿便无憾了。”
婉君派来的那个人还在等着回话,可昨日族弟李云也陪着市舶司陈大人来过一趟,话里话外的意思,李青还是听得出来的。自己那个女婿,什么都好,就是过于仁厚。自己当年一片好意,却拒不接受,如今遭到反噬,只能说是报应。随着书房里的香即将燃尽,李青下了决断,叫了在门外等候的管家一声:
“去,请二老爷过来。另外,告诉吴黑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的五百兄弟跟着郑先生去京城,听婉君安排。”吴黑子本是有名的水匪,曾被自己救了命,和麾下兄弟组了个护船队,后不愿为接受朝廷改编,自己又赐给了他城外一家庄子,如今都生儿育女了。
几个时辰之后,宜城大街小巷传遍了一个消息,安业侯李青因病不能视事,退位让贤,由李云接替李氏族长之位。
巴郡剑阁县,本是一山野小城,因靠着剑门关天下闻名。北魏皇帝元宏曾在三军前立誓,此生要亲自前往剑阁县吃上一口红糖糍粑。西蜀最精锐的奋勇军常年驻扎在剑阁县城与剑门关之间,是县中百姓与往来商旅最有力的屏障。
近日不知为何,奋勇军如临大敌,营房紧闭,县城街上一连好几天,都看不见身着梅花铠的兵卒。整个大营远远看去,如一头沉默的野兽。
出城与入城的盘查也愈发严格,身份文牒,家世去处等消息都要一一盘问,据说是防止奸细渗透。这一番做派,让许多人以为北魏又打过来了。
孙文扮作一商贩好不容易混进了城,可大营却怎么也过不去了。守着城门与城外路卡的兵士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除了依旧穿着梅花铠,和锐利坚毅的脸庞,孙文再难找到曾经大帅统领下的那只奋勇军的样子。
孙文四处打听,知道了虽然军营戒严,但将校一级有急事还是可以请假出营。孙文硬着头皮对着守路军士说:请帮忙给先锋营秦木秦将军带个话,就说家里出了急事,请他火速回家。
“哦?你一个小小商人,也识得秦将军?不是再寻我们兄弟几个开心吧。”一个低级军官装束的守路军卒并不相信孙文的说辞。
“这位将军,我是秦将军的堂兄弟,本来在他家做客,家里老夫人突然发病,已经快不行啦。”
“哦?是吗”秦木孝顺之名在奋勇军中是人人皆知的。领头军卒犯了难。
“各位军爷也辛苦,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孙文见状,塞给了他一枚五十两白银,加了一把火。
“那好,既然是秦将军家里出事了,我就给你跑一趟,你等在这里,不要乱走。”领头军卒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校尉军服的男人从军营方向疾驰而来。见他三十出头的模样,几缕短须衬托出此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精壮的体格帮助他将战马控得如臂指使,炉火纯青,一看就是一员如狼似虎的猛将。未见其人,先问其声。“表弟,我母亲如何了?”
孙文心念急转,回道:“快回去看看吧”。秦木也不多言,伸出手将孙文一下子拉上了马背,向着剑阁县奔去。孙文一时心中骇然,这是何等的力气。
“我秦木记住你了,改日请弟兄们喝酒。”领头军士听见飞驰而去的秦木留下的一句话,顿时嬉笑眼开。这秦将军虽然作战勇猛,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前锋营统领之职,但沉默寡言,与军中同僚来往较少。如今却要请自己喝酒,看来这差事是办对了。随即他清了清嗓子,喝道:“弟兄们,都把嘴巴给我闭紧了。”
等马一口气跑出去十里,终于停了下来。二人下马走进一片树林,秦木紧盯着孙文,说道:“说吧,你是谁,我从来就没有什么表弟!”
孙文也不多言,拿出了李婉君交给他的玉佩。秦木一见玉佩,就脸色大变,直接上前一步,抓住孙文的手,急声说:“大帅如何了?”
孙文忍住手臂传来的痛感,说道:“大帅被皇帝软禁在龙泉山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秦木闻言,闭上了双目,转身看向南方,长叹了一口气。“我早就和大帅说过,雷先烈此人,功利之心太重,不可深信。如今陛下让他代领奋勇军主帅一职,恐怕他的心也不在大帅这边。”
“还请将军早做打算,夫人命我来时,让我听将军安排。”,孙文心中也有一些无力感。如此一只强军,可惜不能引为傲援。
“既然见此玉佩,我秦木自会从命。你跟我来,去剑门关。”
......
一清早,蜀帝赵启开了大朝,在京五品以上官员皆要上朝。午间散朝,赵启通过中书下达了一连串旨意:晋李贵妃为皇后,统领后宫。丞相李严上表,果郡王之子赵谨人品贵重,温良谦俭,有储君之相。赵启准奏,命李严为太子师,赵谨择日进京,入东宫。同时命各郡选进家世清白之女,充实后宫。
一道接一道的圣旨不仅让许多官员喘不过气来,也让锦官城的百姓对着大街上飞奔的传令兵惊叹不已。晚间,锦官晚报除了刊登赵谨生平履历趣事外,还刊登了主编周秀夫的政论文章。标题是:《向着繁荣昌盛的大蜀前进!》。与之相比,在报纸角落里的一则消息就很难引人瞩目了:平南侯杨雄,犯通敌与擅杀之罪,赐死,保留其侯爵位,由杨煦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