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事情不会如我们预想的那样发展。踏错一步,或许就是沧海桑田。
——《临渊记》
在杨煦离府之时,果郡王府的偏厅里,赵刚与武衡相对而坐。一旁还有一个太监打扮的中年人,正自顾自的喝茶,可能是久等之下有些不耐烦了,中年人放下茶杯,尖着嗓子问道:“我说赵将军,陛下的旨意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到底是接旨还是不接旨呀。”
赵刚脸色铁青,左手死死握住扶手,椅子痛得嘎吱作响,脸色变幻不停,显示出其心中的不平静。
“赵将军,陛下信重如此,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武衡见状,不想把场面弄僵,出言劝道。“平南侯是立下了些功劳,但也犯下了死罪,我辈军人忠君爱国,切莫自误啊。”
“哼!”赵刚看了武衡一眼,心中有些不齿。武衡被赵刚的眼神吓住了,脸上有了汗意。
“陛下真是这样说的?”赵刚思虑再三,喟然一叹。
“咱家还能假传圣旨不成。赵将军你任利州扬勇军副将,武都尉改任兵部职方司主事,送你上任,即日启程,不必入朝谢恩。”中年太监有些不耐烦,但还是重复了旨意。
“刘公公,能问问平南侯夫人和世子是如何处置的吗?”赵刚继续问道。刘姓公公本不愿回答,但看见武衡给自己使了个眼色,还是说了:“平南侯夫人与世子无罪,仍居侯府,一切用度开支照旧。”
赵刚听闻此言,不安的心有了些安慰,长叹一声,起身跪地,“臣赵刚,领旨谢恩。”
武衡见终于稳住了这头眼睛都能吃人的猛兽,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通过这几日相处,他比这位从京城来的趾高气扬的刘公公清楚,即使外间有两百羽林卫,都不一定能够拦得住一心想走的此人。武衡想要扶起赵刚,笑道:“赵将军,看来我们还得打几天交道啦。”
谁知赵刚并不领情,自己站了起来,说道:“我去收拾东西,你在府外等我”,弄得武衡好不尴尬。说罢,也不理会二人,径直离去了,想找办法将杨煦一起带走。
“哼!粗鲁无礼”刘公公见赵刚竟然不知道给一些辛苦钱,更加不满意了。武衡见状,拿出了一百两官银,塞到了刘公公手中。“公公远道而来,辛苦辛苦”
“哎呀,咱家也恭喜武大人高升啦。”刘公公见武衡颇为懂事,展演一笑。
“哈哈,哪里哪里,以后少不得麻烦公公嘞”,此次从羽林卫调出,获得了兵部职方司执事这个实权职务,武衡也非常满意。原本那颗想要去边军建功立业的心,也消失不见了。
从日落走到月出,杨煦不知道走了多久。随着时间的推移,行人越来越少,但骑着马飞奔的兵卒却越来越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西蜀发生了大事,不然传令兵装束的兵卒会一路疾驰,全然不顾惜马力。出于安全考虑,杨煦没有走官道,而是走的崎岖小路。巴郡多雨,道路湿滑泥泞,又杂草丛生,一不小心就会摔跤。好在杨煦心中信念坚定,全然不顾饥饿与劳累,想要用身体的汗水来堵住泪水。
终于,走到了一个路边客栈。客栈外有一座简易的马厩和茶棚,大堂里没多几桌人,几个客商打扮模样的人正围坐在一起吃茶聊天,倒是角落里穿士子袍的那两人比较安静,没有说话,在自顾自地吃菜。
见到杨煦进门,店老板在柜台后打量了一眼,停下了手中的算盘,说道:“这位小哥,有何贵干?”
“老板,给我来点吃的,再租一匹马。”杨煦衣服上粘了不少泥点,头发也乱糟糟的,腰间的玉佩早被收了起来,比农民还要农民。
“好嘞,吃的马上就来,只是这马......”店老板有些摸不准。
杨煦正要付钱,突然那几位客商的谈话让他愣住了。
“这些当兵的,跑得这么快,把我的货都撞散了一地。”一男子抱怨道。
“嘿,你还不知道吧,西蜀发生大事啦。”坐在主位的一个黄衣男子放下茶碗,神秘地笑道。
“什么事?”
“西蜀的平南侯,冠军大将军杨雄,被抓起来了。”男子一字一句,说出了听到的消息。
“啊?”“我看皇帝是疯了吧,这不是自断臂膀吗?”“就是啊”
“你们懂什么,这是挥泪斩马谡。听说杨雄私通北魏,事败之后又擅杀大将,这等罪名,已经不容于国了。”黄衣男子有些得意。毕竟做生意,就讲究一个消息灵通。
“真的假的?”
“那谁知道呢。”,黄衣男子摇了摇头。
“这种事不新鲜,我们东吴年前刚诛了九族的王将军,也是这些罪名”一个白衣客商不想让黄衣男子独美,也开始分析起来。
“那杨大将军岂不是也得......”
“十有八九。”
“唉,杨大将军挺不错的,他的奋勇军镇守剑门,纪律严明,从不克扣盘剥我们过路的商人”,一个蜀人打扮的客商叹了口气。
“我说老兄,你这是哪一年的老黄历了。我今天刚从那边过来,现在也要交点买路钱了。”黄衣男子想着今日的遭遇,非常气愤。
“啊?当真?”,其它人都有些惊讶。
“说是为了防止奸细混入,要仔细盘查。狗日的,结果就只查我们这些穿锦衣的,真查也就罢了,就把你晾在一边,你说我们跑生意的,哪有这么多时间陪当兵的耗着,只好给些银两了。”黄衣男子苦笑到。
“唉!这叫什么事儿”
“是啊,什么平南侯平北侯的和我们又挨不着,也别从我们身上刮油水啊。”
“这年头,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
杨煦听见他们的谈话,想要冲出去说自己父亲不是那样的人。但想了想,终还是忍住了。听着外间不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杨煦打消了在此歇息片刻的念头,决定连夜赶路。
“唉,我说小哥,你还租不租马了”见杨煦发呆了许久,店老板有些不耐烦了。这个灰头土脸的农家少年,竟然还说要租一匹马,兜里有钱吗?
“哦,租,老板,你点点”杨煦摸出了一块雪花银。
“哟,这位小公子,您请跟我来,我带您去挑马。方圆几十里,就我这儿的马最好最得力,保您满意。”见到难得一见的足色官银,店老板眉头都快凑到一起了,笑容灿烂至极,赶忙从柜台后绕到杨煦面前,弯着腰就将杨煦往店外的马厩领。
杨煦挑了一匹较为见状的黄骠马,说:“就是它了。”
“嘿,公子您可真有眼光,这匹马是退下来的战马,来去如电,就是年龄有些大了。据说之前的主人,还是个将军嘞。”店老板送上了一个马屁。“不过按照规定,公子需要登记姓名和去处。”西蜀并不产马,马非常珍贵,统一管理。即使是已经退役用作商途的战马,也要登记入册。
杨煦想了想,提笔在老板递过来的册子上写下了信息,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店老板看着这个风风火火的小客人,啧了啧嘴,这年头的贵公子,难道喜欢扮平民?再看他留下的信息:“杨山立,去锦官城寻亲。”龙飞凤舞,灵动飘逸,颇具大家气象,农家哪有这样的子弟。
店老板没有想到,许多年后,正是这短短的八个字,会救自己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