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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闲人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细节!行大事要先谋细节!

    ——《临渊记》

    锦官城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一身公子服的杨星宇一会儿从这家店里出来,一会儿走进那条巷子,看起来对锦官城的巷陌颇为熟悉。只是日头渐高,还是两手空空。

    “马上就到七夕了,若是能送萱儿一套文房四宝,定能十分欢喜”。萱儿的字写得很好,诗也做得不错,但在杨星宇眼里,都不及那笑颜半分。只须嘴角微微上扬,便能让自己坠入云雾,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可逛了近一个时辰,还是没能选到中意的。要么是一眼看穿的样子货,要么老板要价太高。天可怜见,就凭自己在锦官报局做学徒攒下来的银子,怕只能买得起那黑心商人店里的几张纸吧。

    作为平南侯的义子,杨星宇自然是不差钱的。只是义父义母对自己和萱儿的事情,态度一直不明朗,哪敢去开这个口呢。还是赵师说得好,自己创造的,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要是萱儿知道了礼物是自己一字一句堆出来的,想必会更开心吧。

    走着走着,快到了崇文街的尽头。杨星宇在一家装修典雅的铺子上停了下来。只见这家店门口左右两侧挂着一副对联:“笔扫春秋诵古今,墨扬冬夏赋诗吟。纸寻往事词间,叹砚阅前尘沐慧心”,字写得遒劲有力,店名“慧心阁”也透着几分玄机,但是门口却没有伙计招呼。

    走进店里,也没见有顾客。笔、墨、纸、砚并未分类摆放,而是零乱地散在各处。墙上落款柳公权的字画已沾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一个中年男人,穿着大蜀特有的白色丝袍,头戴灰锦帽,一手拿着一把无题扇子,一手捧着书,正看得津津有味。倒不像是商人,而是游戏红尘的文士。看见杨星宇进来,终于起身,漫步迎了上来。

    “这位小公子,敝人唐白,能帮你什么吗?”,或许是对杨星宇打搅了自己看书,这中年人的第一句话,并没有常见的热情。可一个“帮”字,就让饱读诗书的杨星宇生出了些好感。

    “唐先生有礼了,晚生想买一套文房四宝”,杨星宇保持着彬彬有礼的风度。

    “哦,那小公子可算是找对了地方,我这儿地方虽小,但宣城诸葛笔、徽州李廷圭墨、澄心堂纸,徽州龙尾砚,应有尽有。”虽然这店铺不大,但唐白的口气却是不小,东吴四绝全都有。

    “哦,是吗,快取来一观。”杨星宇大喜。这可都是好东西,寻常见不得,连义父的书房里,都还没补齐呢。

    唐白也不多言,转身向一个角落走去。只见他移开一摞厚厚的书,从底下翻出一口啥也没有雕刻的普通箱子,丝毫没有面对瑰宝时的小心翼翼,看得杨星宇疑心大起。

    不过等唐白抱来木箱,打开盖子拿出几样东西后,一下子镇住了想要看笑话的少年郎。

    这笔形制精巧,可谓是匠心独具堪魁首,落纸惊风论几番!这墨色泽靓丽而不失浑厚,当得起“绮秀空灵足下守,倾江润染水云间”之赞。这纸薄如蝉翼,但纹理紧致细密,若能在此纸上落笔,当可尺短情长方寸间,芸笺寄向雁南天。这砚台更是不凡,通体翠绿,砚身上有一道流光回转,名副其实算是案上清池方寸间、临池把望匿苍天。

    杨星宇赞叹不已,想着萱儿见到这些礼物时的欢呼雀跃,不禁痴了。这等百年不遇的好东西,即使是回去找义母借钱,也要买下来!

    “唐先生,果然都是宝物,我全都要了”杨星宇下定决心。

    唐白却不急不慢:“公子且慢,本店有三卖三不卖”。

    “哦?这倒是有趣,请先生赐教。”

    “这三卖嘛,本店所有物件,卖心、卖缘、卖友,只卖有心人、有缘人和朋友”,唐白见着杨星宇谦虚有礼,不骄不躁,也有了一些笑意。

    “妙极!唐先生真乃雅士风流。那这三不卖呢?”,杨星宇赞了一句。

    “这三不卖,则是不卖白丁,不能读书识字的莫入斯门;不卖银钱,文房用物,不以银钱计价;不卖笑,爱买就买,不买拉倒。”

    “哈哈哈,看来晚生今日真是来对地方了”杨星宇还未见过如此有趣的条文,“不过唐先生,既不卖银钱,我又该如何付账呢”

    “若是公子能七步成诗,这些东西就送给公子了”。唐白似乎并不在意这套文房四宝的珍贵,倒是将之用作以诗会友的彩头。

    “还请唐先生给出题目”。听闻此言,杨星宇大喜,生怕唐白反悔。毕竟自己的诗才,是国子监祭酒周大人都称赞过的。

    “无题,只看公子有没有一颗慧心”。

    这下倒是让杨星宇呆住了,但是看着唐白云淡风轻的模样,也不再多问,开始细细思量。

    一息之后,杨星宇缓缓道出了心中所想:“星桥北挂象天星,念渠能继事姑名。萱草藂藂尔何物,儿郎唯见爱妻名”。

    “好!能在极短时间内成诗,真可谓少年英才”。唐白赞叹不已,抽出一张白纸放在桌上,开始动手磨墨。“公子请留墨宝,他日蟾宫折桂,小店与有荣然。”

    杨星宇心里也有些得意,正要上前提笔,突然浑身酒气的几个公子哥儿,从外间闯了进来。

    “老板呢,老板在哪儿”。为首一人,身形消瘦,不过四尺,脸颊凹陷,双目微红,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只是这嗓门倒是挺大。

    “敝人唐白,不知几位有何事”,唐白绕过杨星宇,上前几步站定,束手而立。

    “嘿—你这贱商,好生无礼,难道不懂待客之道吗”,另一个人觉得唐白的做派轻慢,开始恶言相向。“就是,不懂礼数!刘公子能赏光这破地方,是你的福气”

    “闲话少说,听说你这儿有东吴的四绝,快快取来,本公子全要了。”为首的人大手一挥,仿佛已掌控了全局,得意之色溢于言表,相比就是旁人口中的刘公子了。

    “刘公子,本店有三买三不卖。”

    “什么狗屁东西,”见唐白不识抬举,刘公子勃然大怒。今日父亲在XX楼设宴,接受国子监同僚的祝贺,祭酒大人也在,酒过三巡,兴致颇高,开始吟诗作赋,就差好的文房四宝。来的时候父亲千丁玲万嘱咐,若是能让本朝公认书法第一的周祭酒留下墨宝,何愁秋后国子监开试,没有自己的一个名额?

    自家祖父是陛下身边的羽林中郎将,在这锦官城,就没怕过谁!加上自己爹刚又升迁为礼部员外郎,一等一的朝廷新贵,刘能的腰杆子,从来没有这么硬过。今日却被一个小商贩折了面子,怎能不怒。“信不信我拆了你的破店!”,说罢几人纷纷挽起袖子,准备动手。

    “你们这些人,好不讲道理!”杨星宇看不下去了,上前挡在了唐白面前。

    “这又是那根葱,我刘爷的事你也敢管?”刘能怒极反笑。

    “这年头,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出来装蒜”,杨星宇毫不客气地反击。“东吴四绝有是有,但是都卖给我了,怎么,还想强抢不成?”

    “嘿—小子有种,京城刘少面前,还敢嘴硬”,一旁的恶少想要出头杀一杀他的威风。

    “哼!我就说怎么不卖,原来被你这小子抢了先。这破地方怎么会有满城难寻的东吴四绝,不会是东吴的探子开的吧”

    “你休要胡言,我在市舶司可是备了案的!”,唐白终是忍不住了,这年头,当什么也不能当奸细。

    “哈哈哈哈,市舶司又不管辨奸。你们二人都是东吴的探子,以买卖之名交换情报,今儿被我撞见了,信不信我马上派兵把你们抓起来!”许是因为难得条理如此清晰,刘能得意非凡,恨不得马上取报官。

    “哦?我怎么不知道,刘老将军的孙子,也可以调得动羽林卫了?”杨星宇一脸淡然,丝毫没有为威胁所动,反而抓住了刘能话中的漏洞

    “你,你,你,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子!敢和我作对,活腻了吗”。刘能酒意一下子醒了。见威胁无用,抬手便打,身后同伴抄起手边的东西,一拥而上。

    可杨星宇那会退后半步,立马使出赵刚平日里教的军中格斗之技。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自然不是对手,连杨星宇的衣角都没有沾到,被打得鼻青脸肿,哀嚎声不断,纷纷倒地。

    “好好好,我刘能还没吃过这么大亏,敢报上名号吗”,刘能叫声最大,被打得也最惨,不仅左右脸颊各挨了一拳,连头也磕破了,好不凄惨。

    “怎么不能,你记好了,我叫杨——”,杨星宇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正准备揽下打斗之名时,一个家仆模样的人又急急的跑进了店里。

    “少爷,你快回家,出大事啦”,家仆拉起刘能,神色慌张。

    “没看见本少爷被打了吗,刘三,你来得正好,替我好好教训他”。刘能见来了帮手,又开始放起了狠话。

    “唉呀,少爷,老爷他....”刘三万分着急,对刘能耳朵低语了一句。

    “啊——这,这,这”刘能惊恐万分,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失魂落魄地向外跑去。

    剩下的几人大眼瞪小眼,也互相搀扶了起来,一人发话“小子你行,我们哥几个儿记住你了,下次别让我们碰见!”,说罢也径直离去。

    “今日多谢公子了,若没有公子,小店怕是会有一场祸事”。唐白深深地施了一礼。

    “唐先生不必见外,赶走了几个臭虫而已,当不得如此大礼,何况能得到如此珍宝,还是晚生沾光了呢”。杨星宇看着满地狼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公子正是文武双全,今能相识,也是唐某之幸。如若不弃,公子可常来小店,必以好茶相待。”唐白愈发喜欢眼前这个少年了。

    “哈哈哈,若有闲时,比来叨扰。唐先生见谅,时辰不早,晚生都回家吃饭了,不能让长辈久等。”杨星宇本想再和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先生多多交流,但闻着街坊传来的饭香,发觉时候不早了,只得告辞。

    “公子且去”。杨星宇施了一礼,拿着包好的宝贝,欢喜地回家去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唐白收起了笑意,怔怔出神。“好扎实的军体拳!又信杨,莫非是平南侯府的人?”

    ........

    启元七年六月,自奋勇军校尉李敢死后七日,羽林卫中郎将赵忠突发恶疾,于府中去世。赵忠此人,原为剑南节度使孙思潮亲兵统领,后随大将赵启起事,任羽林中郎将,掌宫廷宿卫,深得蜀帝信重。一月里,西蜀军界连失两颗将星,一时传言风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