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高明的猎手,往往最初以猎物的样子出现
——《临渊记》
西蜀皇宫上书房内。
蜀帝赵启负手而立,望着全境地图,默然不语。这位开国君主的目光,从最南的宜郡到最北的巴郡,巡视着自己的土地,仿佛要望穿身前这一道道厚重的宫墙。
下方左手处,平南侯杨雄席地而坐。只见他中等身材,不丑也不帅,穿着一品朝服,头戴乌纱冠,双手捧着一本奏折,时而皱眉,时而抿嘴,一点儿也不像是传闻中青面獠牙的杀人魔王,反而像是是一位爱养花逗鸟,正把玩古董分不清真假的阔老爷。
“爱卿可看出什么了?”,赵启终于从藏在心里的雄图霸业中醒了过来,看着自己最信任的臣子不常见的认真模样,心里不由得轻松了许多。
“陛下,臣有罪”,杨雄改坐为跪,头与地砖立即来了个亲密接触。
“哦?”
“臣深受皇恩,添为奋勇军主将,麾下将领私自离营,更是离奇身亡,臣失察。”
“李敢之死,详情尚不得知,爱卿远在京城,不必自责”。
“臣惶恐”。
“好啦,弟何须如此。今日并无旁人,你我不是君臣,是兄弟。”
“不知李相如何”,杨雄终于抬起了头,询问了一句眼前穿着龙袍的君王。
“唉,老年丧子,朕已准了他在府修养”
“陛下,当务之急,得查找凶手,尽快给李相,给朝野,给前方将士一个交代。”
“赵晶的折子里说,现场没有发现什么痕迹。李敢勇武之名,朕亦有所耳闻,虽是冒雨赶路,凶手也不至于消失得无影无踪吧。”
“陛下所言极是”杨雄赞了一声。
“依弟之见,该当如何”
“刑事自有六部公卿处置,臣不敢妄言”
赵启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失望,“你啊你”
“朕记得,原奋勇军骑兵营主将赵刚,如今在爱卿府上吧。”
“是,犬子顽劣,请了他为教头,磨炼心性”
“哈哈,煦儿那孩子,放着圣贤书不读,学些枪棒做甚”
“唉,陛下,我家那小子,实在不是读书的料。”
“嗯...赵刚当年违背旨意,擅杀降将,若不是爱卿力保,早已治罪。”
“到底还是陛下惜才。”,虽然世人皆知是他上了保全赵刚的折子,但杨雄却从未以恩人自居。因而他深知,眼前这位在还没称帝之前,想要杀的人就从未或活太久。
“猛虎休息得够久了,也该出笼了,爱卿,你意如何?”
“陛下肯用他,乃他之幸。”
“煦儿要是知道我抢了他的老师,不得又拔掉我两根胡子。”赵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拈须笑道。
“陛下太宠着他了。军国大事,又岂能由着他少年心性”,想起自己儿子的顽劣模样,杨雄也有些头疼。
“煦儿聪明伶俐,颇有你我儿时风范,宫里谁不爱惜,爱卿切勿严责太过了。”
“就怕他少不更事,犯下大错,负了陛下厚望”,“小孩子能干出什么,你我当年,可放肆得多哦。不然你夫人是怎么来的?”
“陛下~”
“哈哈哈,爱卿回去吧,不然婉君又要埋怨了。”
看着平南侯走出上书房,内侍孙平不由得羡慕万分。当今天下,能和蜀帝如此相处的,怕只有这位侯爷了吧。可惜侯爷从不喜结交宫内人,不然一生平安都可保得,大内总管的位子也不是不能坐一坐。
孙平从小听力极好,入宫后靠着这双耳朵颇得宫内贵人们心意,终于当上了上书房总管。但无论如何,今天听见的谈话可得放进肚子里去。孙平明白,陛下只留一人侍候,既是信重,也是危险。
“哼——”虽然声音很轻,但孙平还是清楚的辨认出了是谁的声音,回想刚刚君臣相知的场面,一股寒气只冲脑门,再也不敢有一丁点儿胡思乱想。
皇宫内院某处,羽林中郎将刘忠跪地不起,赵启一改在上书房的温和模样,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尽情挥洒着帝王威严。
“六十人,只有五人活着回来,是朕的钱,花得还不够吗”
“臣有罪”,刘忠甚至不敢多说一个字。
“那为何你还活着?是怕朕后悔吗”。赵启满是轻蔑,像是在猎人在打量自己陷阱中的猎物。
“臣不敢,臣万死莫属,是发现了些蹊跷之处,不敢隐瞒,回来报与陛下”
“哦?”
“李敢一行,不是十五人,而是十六人,多出的是个女子”
“是谁”,赵启似乎并不惊讶,还是那么高深莫测。
“臣不识,已将其尸体带回,藏于家中,望陛下差人辨认”
“朕知道了,随后会有人同你走一遭,其余五人呢”
“臣会处理”
“国子监教授刘敏,才华过人,调为礼部员外郎,旨意今日下达”
“臣,刘忠,谢陛下天恩”
“你走吧”。
当屋内重归寂静,赵启一身素衣,披肩的长发中,已见些许白色。“麾下小小偏将,都悍勇如斯。怎么就忘了,给我一个交代呢”
启元七年六月,蜀相李严庶出子李敢死于剑南官道,朝野震惊。蜀帝下旨命大理寺卿赵宪前往巴郡彻查此事,原奋勇军骑兵营主将赵刚领羽林军随队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