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总会为好运气而欢呼,殊不知命运所有的馈赠,都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临渊记》
赵刚,泸州人,屠户之子,少有勇名。十六岁入镇南军,因为人忠厚,英勇果敢,升迁迅速,神龙兵变之时已是骑兵营校尉,驻新津大营,赵启称帝后,镇南军改编,仍任骑兵营校尉。启元三年,泸州太守、宜郡太守勾结南越,起兵谋反。赵刚随平南侯杨雄讨逆,为大军先锋,连破五城。决战之时,率三百骑兵直奔中军,无人可挡,斩将夺旗,如浴血阎罗,叛军大败,立下首功。
然三军庆功之夜,率麾下兵卒,入俘虏营地,杀俘千人,杨雄赶到之时,营内断臂残尸无数,哀鸿遍地,赵刚一人倚门而坐,以袖拭剑,笑问:“侯爷来此,是为末将擂鼓乎”。朝野诸臣听闻杀俘之事,群情激奋,蜀相李严深以将领骄狂、抗旨不遵为害,上奏请斩之,后得平南侯力保,死罪得免,夺校尉之职,入平南侯府,任枪棒教头。启元七年,因李敢一案起复,未授军职,详情不明。
——《锦官晚报》
赵宪想着昨日报上的赵刚生平,不由得苦笑,“这可不是一个一般人物,皇上安排他随行,不知是福是祸”。城门汇合之后,除了例行查验文牒有几句交谈之外,一路上二人再无多言。但观其行止,不到半日就能对随行的一百羽林卫做到如臂指使,足以见当年猛将气象。作为赵启提拔的新臣,从芝麻大的文书笔吏做到大理寺卿的赵宪,当然不会相信什么“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之类的鬼话。既然他犯了死罪还活着,那就有活着的道理,有能让他活着的人。只是不知道,他背后的人,是平南侯杨雄呢?还是当今皇上呢?
“去,找来赵将军,说有事相商”。想也是空想,赵宪决定还是亲自谈一谈。
“大人找末将有何指教”,赵刚驱马赶来,还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
“将军不必客气,在下是想问问能不能休息片刻,不瞒将军,赵某长年伏案,身体毛病颇多,一路颠簸,快吃不消了。”
“这,此地乃一片林地,容易设伏,大人再坚持一会儿,去前面的开阔地再休息吧”,赵刚很是认真。
“哈哈,将军说笑了,我大蜀治下,还有人敢袭击钦差不成”
“李敢之例在前,不敢不防”
“额...将军心如细发,果不负良将之名”,赵宪尴尬地点了点头。
“大人谬赞了,赵某身有重责,不敢疏忽”
“老夫垂垂老朽,此行能有将军庇护,实乃幸事。待此案了结,回京之后当摆下小酒,以报将军之恩,还望将军不要推辞啊”
“赵某当不得大人如此抬爱,更何况...”
“哦,将军莫非另有他事”
“无他要事,更何况末将乃是戴罪之身,前途未卜,与大人相交,恐非福缘。”
“将军得平南侯所重,此行之后,定是虎入山林,镇守一方呢”
“借大人吉言,若无他事,末将回前方带队了”
“将军且去”。
“老爷,这姓赵的也太不识抬举了。”,随身家仆吴顺愤愤不平抱怨。
“你懂什么,为将者若无傲骨,又能有何出息!你且看吧,说不得不久,就等真尊其为赵将军了!”
“为何”,虽说吴顺对自家老爷的眼光从未怀疑,但终究还是不解。
“说不得,说不得”,赵宪关上车门,重新拿起身边的一本书,自顾自得看了起来。
赵刚回到前队,看着左前方那个身形明显比正常军士小一圈,正四处乱瞄的羽林卫,气不打一处来。
“你小子胆大包天,竟敢尾随钦差队伍,幸好武将军将军服借你,要是被后面的赵大人发现了,看你怎么分辨。”
“赵师,我既没有作奸犯科,又没有图谋不轨,算是大蜀一等一的良民了,干他省事。”
“哪有这么简单,赵大人看似圆滑,实则古板,小心把你当作奸细,打你二十大板”。赵刚一副恨铁不成的样子。
杨煦却没有这个觉悟,还是笑嘻嘻的模样,“那不也是没有被发现嘛,再说,这等好事,你不带我,我就自己来了”
“什么好事,侯爷和夫人要是知道了,定要你好看”
“嘿嘿,我来时已托星宇告诉爹娘了,此时还没人来追,说明是默许了。”
“哼!不要总是干这种先斩后奏的事情”。
“赵师,近来京城里闷得要死,连文会都开得没啥趣味儿。往日里喜欢大言不惭的李少爷都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兄长英年早逝,哪还有什么心思做意气之争”
“我看未必,李大少神思不属,但面无悲意,反倒是带着惊惧之色”
“哦,你竟还有相面的本事嘞”
“书上说的,也不知准不准。”想着终于能在师傅面前显摆一番,杨煦异常得意。
“照本宣科,星宇就比你稳重得多”
“非也非也,星宇不是稳重,是一颗心都给了别人了,哪里还装得下京外的如画风景呢”,杨煦哈哈大笑道。
“你现在笑,等金花小姐进京了,看你还笑得出来。”
“我才不管呢,一个女孩子,偏偏取名叫金花,一听就是一等一的丑八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侯爷与雷将军是生死之交,定下的婚约岂是你说不愿就不愿的”
“哼!现在是什么朝代了,还搞那一套,我的爱情要自己去寻找”,这件事是无数不多可以让杨煦烦恼的事情。
“可以啊,没说不可以,大丈夫处处有情,可以理解。只是婚姻大事,要听父母做主”,赵刚终于抓住了这个“好徒弟”的痛脚。
“要是父亲喜欢,父亲娶呗”,杨煦脱口而出。
“你,你,你,唉,你这倦怠性子,也该收起来了,一直这样下去,如何能继承大帅家业。”在赵刚眼中,赵煦不光是“聪慧”,其实可以算得上是“神童”了,无论是兵书军报,还是儒家典籍,烂熟如心不说,还能举一反三,屡屡发出惊人之语。只是这性子嘛,也不知道像谁。此次外出,倒是正好可以历练一番。
“赵师,你不是常说好男儿要自己去拼,去搏,自己创造的才真正属于自己吗?”
“那是别人,我要是有这么一个盖世无双的爹,我会这样说?”
“赵师你骗人”
“我说过的话多了,哪能句句当真。”
“.......”,杨煦难得不知道怎么接话。
“此次巴郡之行,你就跟着我,多听,多看,但不要多说,知道了吗”,或许是注意到了周边的绿荫逐渐变低,赵刚也严肃了起来。
“知道了,不过赶路的时候我跑跑马,当个斥候,总是可以的吧”。杨煦跃跃欲试,丝毫不担心自己可能会摔个狗吃屎。
“别跑远了,让我看得见才行”
“哈哈,乖乖,我们走”,赵煦拍了拍马儿的脖子。马儿仿佛听得懂一般,嗖的一声向前奔去,几息之后,哪还有影子留下。
“要是我的孩子还活着,也有煦儿一般大了”。想起这些年来侯爷的信重与夫人的关爱,赵刚打定主意,不管发生何事,也得护住煦儿安全。
“李将军,世子的骑术真是不凡啊,将来必不坠平南侯威名”,羽林都尉武衡见杨煦跑远,打马上前,满是赞许地说道。
“这次多谢武将军宽度了”,赵刚拱手为礼。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罢了。在下历来对平南侯仰慕得紧,只是无缘得见。在李将军面前,武衡哪敢当将军之名。功名但在马上取,像李将军一刀一枪杀出来的豪杰,才是真英雄!”,武衡侧身让了一下。
“好一个功名但在马上取,武将军如有此意,何不转任边军”
“唉,在下何尝不想,只是这家里放心不下,再者也无门路。”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武将军放心,此次事了,某必向侯爷推荐将军,以报你对世子的回护之情。”
“如此,就多谢李将军了”,武衡大喜,提醒道,“过了林子,有一片谷地,是块好地方,李将军你看是否休息片刻。”
“好,就在哪里扎营”。自此无话。
飞扬的尘土形成一只黄色的地龙,在绿荫间肆意穿行。往日欢快的鸟儿松鼠早已没了踪影,只留下看惯生死的树木们,默默注视着这队人马,奔向未知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