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月村,小竹屋。
田牧打了水,锅里炖着十几条泥鳅:“水脉阻塞,泥鳅都躲在泉水中,如今泉水汇聚成山溪,冲下来不少。我去的迟了些,只捞到了这几条,你先凑合着吃一顿。”
终于见到正常些的食材了。
吃了几条泥鳅,喝了两大碗泥鳅汤。
肚子里不那么饿了。
田牧倒上一碗水,问道:“办妥了?”
沈渊点了点头:“她现在寄附在壁松之内。”
田牧叹气说:“如果她根基还在,可以夺舍松树的魂体,驱使松树的枝叶,而如今只能在松树的魂体内沉眠。”
沈渊想起了松树摩挲自己手臂的事情,感觉怪怪的,却又寻思道:“万一是山风吹过,凑巧了呢?”
田牧见他沉默,说道:“你连日来耗损过度,也该好好休息了。今晚你就睡笙儿的屋子。”
站起身来,慢慢的踱向自己的卧室去了。
沈渊把碗筷收在锅里,端着锅去河里洗碗。
夕月村的夜晚,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一如没有灿烂阳光的白日,却又比白天的晦暗显得更加的阒静和黑暗。
上游头一簇篝火,远远看着像是点点星火。
沈渊清洗了碗筷,把铁锅也刷干净了,放在河边,百无聊赖的向着火光走去。
一名瘦削的少年,用个残破的瓦罐,烧着一锅开水,煮着一把缺刃的短刀,掣在手里,嘴里咬着一根树枝,慢慢剔着伤口的烂肉。
沈渊从漆黑的夜色中走近,映着火光看了一眼少年的脸庞,顿时心软了起来:“慕秋潇,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
慕秋潇抬起头来,把刀扔进瓦罐里,又捞出一些布条,裹在伤口上,拔出嘴里的树枝,笑道:“这里缺医少药,辛夷姑娘嘱咐我,最好保持伤口清洁,恰好山溪流出泉水,我来清理下伤口。”
沈渊说道:“你身上这么多伤口,等你清理完毕,或许早已血尽而死。”
慕秋潇说:“结疤的伤口,不用管它;只有大大小小流脓的几十处伤口,剜开烂肉,放出脓血,用煮过的布条包扎,明日就会又有新结疤的伤口出现,再坚持几日,慢慢就好了。”
沈渊心生不忍,不由得赞叹道:“你真是个硬汉子。需要我帮忙吗?”
慕秋潇笑了笑,说道:“背部的伤口,确实没法处理,那就有劳沈兄了。”
沈渊折断一根枯枝,从沸水里夹出那把短刀。
借着火光,把背部流脓的伤口切开,剔干净烂肉,就去扯布条包扎。
慕秋潇拔出嘴里咬着的树枝,喊道:“篝火下面,是刚烧透的竹灰,辛夷姑娘说,火的温度非常高,能够烧死一切病邪,趁它没冷透,可以用作敷药,等结疤后,自然会从伤口处褪下来。”
沈渊抓起一把竹灰,还在发烫,迸射出几点星火。
撒在伤口上,把煮过的布条烤干,包扎在伤口之上。
慕秋潇披上衣服,躬身行礼:“多谢兄台。”
沈渊避在一边,推辞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来到一边的溪石坐下,洗手。
慕秋潇也在旁边坐了下来,问道:“沈兄,多谢你从摩天崮上救我回来。”
沈渊说道:“我与你并无冤仇,怎能见死不救?”
慕秋潇说:“你明知道我是造成这些村民被囚禁在这里的帮凶,为什么还要救我?”
沈渊捧起一把水,把脸也洗了洗,抹了抹脸上的水珠,淡淡的说:“我本来就不是村子里的人,就算你做过对不起村民的事情,却也算不上我的仇人。连辛夷姑娘都愿意帮你治伤,我为什么非要让一个与我无冤无仇的人去死?”
慕秋潇望着漆黑的河面,陷入了沉思。
沈渊站起身来:“我要回去了。夜里风凉,你也回去吧。”
慕秋潇也站了起来,说道:“谢谢你和辛夷姑娘为我保密,若是村民们知道我是造成这件事情的帮凶,肯定会饶不了我。”
沈渊耸了耸肩:“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曾经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我能想到的,他们很多人早就能想到了,只是他们不愿意在这种地方造杀,一旦开启彼此间的杀戮,很难保证会一发而不可收拾,所以暂时隐忍,为得是报团取暖、共同活下去,只不过是吴越同舟的道理而已。慕兄,随着这里的地气恢复,村民们过上太平日子后,你自己要多多保重。”
慕秋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沈渊转过身,来到下游头,端起铁锅,朝着竹屋走去。
田牧已经睡去。
沈渊心想:“这几日,他为了渔笙姑娘的事情,心力交瘁,属实不易。”
和衣躺下,渐渐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亮了,村子里人声喧闹,夹杂着怒吼和叫骂声,沈渊赶紧起身,跑出竹屋,来到村头。
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手持棍棒刀枪,在村口中喧闹。
佛魔拄着一支巨大的降魔杵,单人挡在路口,对叫骂声恍若不闻,脸上丝毫察觉不出怒气。
那伙人见了佛魔生的高大,挑衅了一会儿,举起武器,试探着凑了上来。
佛魔睁开双目:“敢骚扰夕月村,先赢过我再说。”
那伙人七嘴八舌的喊道:“夕月村都是老弱妇孺,昔日与我们一般贫瘠,倒也不值得性命相搏。如今水脉再度复苏,为什么你们占领了上游头?泉中流出来的泥鳅、虾蟹、冷水鱼、水蛇之物,都被你们捞取了,我们却只能捕捞些小鱼小虾,这不公平!”
佛魔声若洪钟,喝道:“夕月村建立之时,水脉近处的食物都被你们吃光了,你们在河床下游搜刮食物时,怎么没想到与我们换取住处?”
那伙人纷纷鼓噪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我们这些人,很多都是你们村子里的名门正派擒捉了关在这里的,平时怕起战端、同归于尽,如今地气和水脉恢复,正好趁此机会报仇!”
身后闪过铁毫先生,说道:“夕月村提倡和谐共处,这位佛魔也是后来被关进来的重犯,在夕月村一样能安稳度日。大家都被困在这处闭塞之地,何必再念着旧怨,大兴干戈?”
人群中走出一位满脸横肉的中年人:“林铁毫老匹夫!当年受你一式‘挥毫化三千’,导致我被放逐在此两百余年,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儿,敢与我单挑吗?”
铁毫先生悻悻的摸了摸鼻子:“我不跟你打,斗蛮力是匹夫作为,有违圣人教化之道。朱先生,你不该背叛儒门的。”
竟然躲到人群后面,再也不敢出来。
田牧不知何时,出现在沈渊的身后,附耳说道:“他叫做朱宣治,也曾是儒门一派之主,后来因为莫名原因,被儒门通缉,是铁毫先生擒捉了他,绑缚麟德城,被大理寺判了放逐之刑。”
说话间,朱宣治振臂高呼:“一起上,只要合力杀了佛魔,这些老弱妇孺,不足为惧!”
人群像是被捅翻了的马蜂窝,挥舞着手中武器,蜂拥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