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方天听了柳长街的话,疑惑地看过来问道。
柳长街看着方天疑感的表情,惊诧的声音。发现竟与自己在那一天听到这句话时候的表现一模一样。
窗外,黑漆漆的天空里正在下着雨,依然还在下着雨。但在那一天,却是天气很好,阳光也很好!
十年前,柳长街上山拜刘夫子为师的那一天。
秋日,山涧小院,银杏树下红泥小火。黄叶翩然,晨影茶香里,杨黔三人看向刘夫子,要听刘夫子说关于画中和尚和他的故事。
“大厅上的四幅画像,黑衣道人是鬼谷子,白袍和尚是达摩祖师,羽扇纶巾的是诸葛先生,还有孔圣人。”刘夫子看着杨黔三人说道。
说完刘夫子站起身来道,“你们且随我过来。”就转过身去,当先向着大堂走过去。
杨黔与柳月亮对望一眼,二人放下手中茶杯,与柳长街随着刘夫子身后,转进了方才柳长街拜师的大堂。
四人站在那四幅挂画的前面。四幅人像并排挂在墙上,都是宽四尺,长七尺。几人看上去时,画里人物有如真人大小,栩栩如生。
柳长街抬起头望向那幅和尚的挂像。只见画里的和尚鼻高目深,络腮胡子,满脸皱纹。身着白袍,站立迎风,脚下踏着一根芦苇,正渡江而上。
所画的正是禅宗初祖,达摩祖师一苇渡江的故事。
“你们可知达摩祖师的故事?”刘夫子看向三人问道。
“这个,我却是略知一二。”杨黔见问,看了一眼画像答道。
“记得当年在黔中的时候,军中尚武,平日里训练,除了刀枪擒拿。军营里早起上操的时候,练的就是一套少林罗汉拳。”杨黔又说道。
“这少林罗汉拳,原是少林最基础的入门拳法,很容易上手掌握。用来上操热身,活络筋骨,确是不错。”刘夫子捋了捋頦下胡子,点头赞道。
杨黔见得刘夫子称赞,心里甚是高兴,又接着说下去。
“听说少林七十二绝技高深莫测,而这罗汉拳也是其中之一,我见这罗汉拳简单易学,心里奇怪,怕是这达摩老祖也不过如此。
但少林七十二绝技却总不能是骗人的。
所以疑惑之下,就在闲暇之际,在府中翻查了一些古代的有关书籍。是以对达摩老祖的来龙去脉也就有了一些了解。”杨黔又道。
刘夫子见他说起少林罗汉拳,看着他笑了笑,叫几人都在大堂中间圆桌坐下。看出门去,阳光渐渐升高了上来,从门口吹进来的清风,透出来太阳底下淡淡的木叶香气。
“功夫如果不是为了强身健体,单是要用来打架斗殴,阵前冲杀,自然是越简单直接就越好。”刘夫子笑道。
看着柳月亮已将中庭小院里的火炉茶水搬移进了大堂。
杨黔本来在说起少林罗汉拳的简单,现在听刘夫子这一说法。不由目中光芒一闪,似乎突然醒悟,惊问,“简单!?难道少林罗汉拳本来是杀人的拳法?”
刘夫子见他的突然明了,只是看着杨黔,手端起茶杯,笑而不语。
杨黔听说,在脑中浮现出拳法的一招一式。也不说话,呆了片刻,才像是突然清醒过来。站起来向刘夫子一揖,“多谢先生指点,我却像是手边有个物件一直陪着很多年,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了它的真正用途。”
杨黔武学自是又再进了一步。
“何止是少林罗汉拳,还是睡梦罗汉拳,醉拳,佛山无影脚,乃至少林七十二绝技,张三丰张真人创出的武当太极拳……。哪一种拳法不是杀人的拳法?”刘夫子笑道。
“如果拳法不是为了打架杀人,又何必要创造出来?有什么争吵不如两个人对着吐口水就好啦?!”他又笑起来。
几人也笑!
“但我却听说少林七十二绝技有些十分难学,那些和尚穷尽一生,也只能学到一两样?”杨黔说到和尚二字,不由顿了一顿,看了一眼刘夫子,想起他少年时也当过和尚。
“那是寺庙里的和尚终日无所事事,用错了方法,自寻的弯路!”刘夫子却似不曾听见和尚二字,丝毫没有在意。
柳长街年龄尚小,只是听着两人说话,却是不甚明白。
但杨黔与柳月亮二人却是懂的。二人见说,不由同样一惊。都看向刘夫子。
“如先生所言,岂不是有人可以将七十二绝技全都学会了去?”却是柳月亮问道。
刘夫子见问,却不回答柳月亮的问题。
“这少林七十二绝技是由几人创造出来?”刘秉忠看着柳月亮二人反问道。
杨黔与柳月亮听到刘夫子这一问,不由目瞪口呆,心头大震!
二人习武多年,长在军中杀戮,只是想着武艺之难,却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样一层!
从武学存在的根本,去看这个问题。
“既然有人能够平空创出这七十二绝技,难道别人照着学,还会更难吗?”刘夫子又问道。
“寺庙里的和尚之所以说难,是因为他们只是一直在练习学习,却从来不拿出去用。也就是去跟人打架。学功夫,在于他们,倒成了似在学习一些全无用处的东西。”
“不去用,就无从比较。没有比较,自然不知所学的高低深浅。于是他们也不去管高低深浅,一直深究一种武功到老死!”
“而其实他们大可不必深究到那种程度,这些武功,也许从他们开始学的时候,就已经会了!”
“也许,到最后他们所纠结的绝技,已经与达摩之前创造的全然不同。已经变成了他们自己想要的武功!”刘秉忠看向门外的那棵红叶随风飘扬的大枫树,叹了口气道。
杨黔与柳月亮今日听得刘夫子所言,一时呆在桌前。如醉佳酿,如痴花影。二人竟然只在一盏茶的时间,窥探到了武学的另外一重境界。
二人回过神来,不由齐看向柳长街,庆幸他的机缘,能拜得刘夫子为师。
“那么,武学若是如此,那么岂不只是浮于表面?终究不得深入?”杨黔又再想起方才心里的疑惑,向刘秉忠问道。
“学海无涯,而生有涯!”
“表面是指到什么地方?而“深入”两字怎么看待?‘白首太玄经!’世上的知识浩瀚如八千个烟海!学完总是学不完的。”
“人生有限,够用就好!”刘夫子道。
“那若是不够用呢?”却是柳长街见三人说话开心,也接上口来问了一句。
“哦!”刘夫子看着他,微微笑着也没有回答。却问了孩子一个问题,“若是你吃饭的时候,一碗米饭不够饱,怎么办呢?”
“那就再吃一碗呗!”柳长街笑着说道。
刘秉忠点点头,“对啊!饭不够,可以再添一碗。功夫不够用的时候,咱们自然也可以再去练再去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