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飘摇,秋风满楼。
柳长街转头看了看依旧茫然站在桌前的朱五四,还有刚刚听到女子说过“初一十五”后又再坐回桌前的六七个黑衣人。
他对着手的主人笑了笑,“今天却是初七,如果天不下雨,在这个时候,月亮快要上来了。”
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
手的主人正在看着柳长街,她不光是手很美,声音很好听,人也很美。
她绝对是你早上起来,或者是中午才起来,又或者是下午太阳还未下山,都见不到的那种美女。
十六七岁年纪,杏眼如媚,樱唇微启。一袭白衬蓝衣,长身玉立,似笑非笑看着柳长街。
她是个很健康的女子,十六七岁,也正是很健康的年龄,所以她也发育得跟健康。她身上衣裳极薄,也剪裁得很贴身,但却似乎只是都太紧了些,衣服与裤子都太紧了些。
衣裳和长裤贴身而又紧紧地绷在她身上腿上,紧得像是随时要被修长而丰满的身体绷了开来。
她若是蹲下,怕是裤子也要被丰满的臀部绷破。
她喜欢穿这套衣裳,也喜欢别人看她。
所以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她,也在看着她贴在身上的衣服和绷紧屁股的裤子。
他们没有说话,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但在眼睛里却是同时充满着担心和写满了希望。
他们既是担心,担心她的衣服裤子会被绷破。心里却又透着希望,希望她的衣服和裤子会被绷破。
让人们坚持下去的勇气,通常都是深深藏在了希望里!充满了予盾的希望里。
听到柳长街的话,女子轻蔑的眼神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又回到柳长街脸上。
她用如丝媚眼盯住了他的双眼。
她自然知道周围的人都在盯着她看,也知道他们眼里闪烁着的渴望。特别是在这种秋日里无处可去的下雨天,男人们盯着她的时候,脑袋里通常只会想着一件事情。
一件充满了希望的事情!
“你跑的那天,也是初七。”女子轻轻笑着,对柳长街说道。
说话声音很轻,笑声也是很轻。如果没有看见她方才刺向柳长街那一剑,听到人会以为这是情人之间在细语呢喃。
连柳长街都已经差不多要这样认为,他也愿意这样认为。
若是没有方才,“以上那一剑的打招呼内容。”
柳长街也笑了笑,苦笑了笑,看着这个仿佛,“锅里的女子。”已仿佛将柳长街装在锅里的女子。
“从我们丽春院跑出去那晩。”她又用像是加了蜜糖的声音接着补了一句。
略带沙哑的声音,甜到人心里的蜜糖。
“跑了?”
“丽春院?”
“汉口!”
“这小子八成是没付钱!”
“这样的美女,也可能是钱不够。”
“唉!可惜了!”
“难怪被追杀,从武汉到临濠追了八百里地。”虽然说完这句之后,说话的人也觉得有点不太合理。
人群中仍然不由低声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若不是女子手中拿着剑,若不是方才看过那寒气袭人的一剑,怕是早已有人过来与她搭讪说话,试试蜜糖的甜美。
柳长街在听,一直在听,虽然插不上话。而女子人很美,声音也很性感好听,他也不想去插话。但听女子说道到“丽春院”三个字,脸上却是也红了红。
但却是红得很丢脸的那种红。
他的确是跑了,跑是真的跑,虽然他却还是付了钱的。
下山后,他自然地去了张老实所说的那两个地方。
而他不知道的是,去张老实说的那两个地方,有时候也是需要一个师父带一带的。
“有时候,”往往指的是第一次去的时候。
柳长街师父不少,却是没有这方面的师父,带着他去“丽春院”的师父。别说师父,就连师兄都没有!
所以,他付钱的时候是一回事,在付过钱之后又变成了另外一码事。
而,“世上的事大抵如此!”
所以,柳长街就跑了,在付了二十两银子,花了普通人家可以过上一年日子的银子给眼前的女子后。在喝了两杯酒,吃了一只烧鸭腿后。当七个姑娘牵着他的手,拉开包间里的帷幕,他看到一张很大的床的时候。柳长街被吓得跳了起来,二话不说,拨开双脚就跑了。
后来,他觉得自己很丢脸,很不够勇敢。虽然自己解释,“七个打一个,自己不一定是对手。跑了也是很正常。”但终究还是觉得自己很丢脸。
而在那天过后他才知道,原来张老实也是一个很勇敢的人。至少,他敢经常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但他却还是有些情形不知道。他不知道的是,有些事情,只要你做过第一次,以后再做,是不需要胆子的。
去某些地方,也是一样。
只需要有钱就可以。
柳长街不由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没有月亮的天空,仿佛自己将尴尬挡在了窗外的雨中。
女子看了看微红他的脸,又媚笑道,“今天你也可以跑。”
“哦?”柳长街却不明白,不但是刚才那一剑来得不明不白,对女子说的话也听得不太明白。
“只要将与你同桌那位留下来,我保证不会再去追你。”女子接道对他解释道。
“又是要抢粮食吗?”柳长街心想着,不由看了朱五四一眼。见朱五四也正在看着他,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柳长街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决定了要帮朱五四将粮食守住。
人有时候会去做一些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当然,如果要找一个理由也未尝不可,因为需要的话,理由总是找得到。
但大多时候,只要心里舒服,自己的心里舒服,就够了。
“初一十五的意思就是,我做初一,你做十五?”柳长街没再有找理由,也没有接她的话,看着她问道。
“哦!”女子见他这么问,愣了一下。
“这个世界有两件事情,是自从有了人类开始就存在了的。”女子停了片刻,却也是没有回答,只是对他说道。
柳长街听到也是愣了愣,他只希望女子口中所说的两件事情,莫要一下子又变成了张老实说的同一件。
“一件是在你逃出来的丽春院里每天都在做的事。”女子媚眼如丝盯着他。
“也就是“睡觉”的事。”她又补充说道。
有些话由不同的人说出来就会变成另外一回事。即使是同一句话,同一样事情,即使很粗俗。在通过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也就变成了两码事。
比如“睡觉”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如果是由母夜叉孙二娘的嘴说出来,你大概会想立刻去睡觉,找张床一个人去睡,早一点睡着。
但现在由眼前的美丽女子说出这两个字,就变成店里突然很多人都想立刻去睡觉,早一点睡。
“粗俗,有时候也会变成欲望,在恰当的时候。”
“当然,粗俗,有时候也会变成文雅,在恰当的时候。而“恰当”与“合适”却正是《中庸》的本质。”
所以,做同一件事,粗俗还是文雅,关键看你是个什么人。
“那么另一件呢?”柳长街看着她的眼睛,笑了笑。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拿在手里的长剑。
她已经不用回答,刚才刺向柳长街胯下的那一剑,已经表明了她的答案。
还有一件,自然就是杀人!
“所以你所说的“初一十五。就是杀手的名字,你的名字!?”柳长街点点头,不由看了一眼刚刚又再坐回桌上的几个黑衣人,原来是听了女子先自报了名号才又坐下。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笑了笑。
“如果我不跑呢?”柳长街回过头,接着又问道。
“那么我就把你给的二十两银子还给你。”女子呵呵笑道。
“哦?怎么个还法?”柳长街看着她。
“自然是替你料理后事的还法,我们无论做哪一行,都是讲究公平交易。你什么都没做,银子自然是要退还给你,我们从来都不欠客人的。”女子怕他不清楚为什么,又接着解释。
“那么我喝的那几杯酒和那只鸭腿呢?不算钱吗?”柳长街很纠结,而且他的确是在认真思考,扣除酒和鸭腿后,女子还能退还给他多少?
“那算是送的祭品!”女子的回答却是很干脆,因为她手中的长剑也同样很干脆。
只见话音刚落,女子手起处,剑光闪动。寒光又已到柳长街眼前,从三丈之外回到了柳长街的眼前。
这是杀人的剑,而不是剑法,杀人的剑似乎从来都不讲究剑法,更或许根本就没有杀人的剑法。
因为杀人的剑,已是凶器。剑法通常都是给人看的,而凶器並不是让人拿来看的。就如同杀人的人,也不会愿意让别人看见。所以,他们通常都会选择一个快字。
要不被别人看见,当然是越快越好。
二胡声起,似乎跟窗外的风雨声溶在了一起,老先生也将二胡拉得很快。从开始如高山潺潺流水,到了后来在风雨声中听来,已如海涛拍岸。只听出秋风肃杀,铁马金戈。
女子也在杀人,所以她的剑也很快,也同样也没有剑法,只有招数。
剑法与剑招是不一样的,剑法可以强身健体,也可以开宗立派流传后世。
但剑招却可以杀人,而且杀人在大多时候根本就不需要用过多的招数。要是合适有效的的话,恰巧只需要一剑就够了。
当然,如果不用剑是用刀的话,一刀也行。再如果条件不允许,一块板砖一把锅铲都行。
只要能够达到目的,越顺手就越简单,办起事来也就会越容易。
女子的剑也很简单。只有“刺”这一招,而且她的长剑本来就是为了“刺”而打造的。”前刺后刺,正面刺侧面刺,再上刺下刺。女子转眼间已如闪电,似白驹,在滔滔二胡声里朝着柳长街刺出了七七四十九剑。
女子剑刺如波涛,撼天动地,无坚不摧的波涛。柳长街人却如一叶扁舟,在狂风暴雨,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扁舟一叶,似乎片刻间就要被巨浪拍翻,但转眼间又从浪里钻了出来,虽然凶险无比,但始终却是在风雨中穿行。
旁里桌上众人只见女子刺出的寒光时而连绵一线上下跳跃,时而随着身体转动化作点点寒芒耀眼。剑刺出来的嗤嗤风声将堂上灯火也带得飘摇。
少年一身青衫却只在寒光里往来穿行闪动。
转眼间,火石电光,女子已连续刺出了九九八十一剑,却终是没有刺到柳长街身上。
女子见终是不能得手,不由牙一咬,暴喝一声,剑招已变。连续七个十字寒光划出,竟是由刺改成了劈斩。
柳长街却是没有想过,如此细剑竟然也可大开大磕,脚下忽然微有滞缓。只这一下就失了先机,被十字剑光逼到堂后墙边。
女子见已将柳长街逼到墙前,料想他已退无可退,嘴微微一扬,突然收剑,再瞬间刺出时,一柄长剑似乎变成了七把同时刺出,只要将柳长街立刺当场。
却在此时,二胡声停!
女子长剑刺出,只听“铮”的一声,看时,长剑却刺是进了墙上的壁画里,再看时柳长街已不在身前。女子只觉得一只手掌已抵在自己后心。
身后一个声音短而有力,喝道,“收手!”
堂上片刻的宁静,众人只见女子手执长剑刺进大堂的墙壁。柳长街已转到她身后,手掌抵在她后心处,掌力却是未吐。
而方才发出“收手”一声的,却是柳长街身后一人,此人将长剑抵在了柳长街后颈大椎穴。手臂半收,只再往前再伸长一分便可透颈刺入。
一时间,三人背对大门,朝着里面墙壁连成一线。二胡声停,三人衣服只被从大堂门中进的风吹得衣角飘起,紧贴在身后。人却似都已变成石雕,纹丝不动。
堂上众人目光投向柳长街身后第三个人,不由都眨了眨眼觉得诧异。原来此人却是刚刚还在角落座上拉着二胡的老先生。五十上下,三缕长须,一身蓝衫己旧,却仍杀气逼人。手里握着指向柳长街后颈的长剑,剑宽一指,竖着的一指。长三尺。
与柳长街掌下女子的长剑一模一样。
女子听到身后是二胡先生的声音,手中长剑松了松。也不怕身后手掌,慢慢转过身来,面对着柳长街笑道,“身手却是不错,但人却错了。”
柳长街只觉后颈寒气袭人,但女子已转过身来,他的手掌已由抵住背心变成快要碰到她饱满的前胸。柳长街不由尴尬的笑了笑,将手缩回放下,“你就不怕我掌力拍出?”
“你没有这个机会,如果你要拍出,你已经是个死人。”女子又笑了,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的光芒。
大多时候男人跟女人在意的事情不一样。所当一个男人在意一个女人的时候,千万不要让她知道。因为,在女人的心思里,没有“在意”二字,她心里有的只是“愿意”与“不愿意”这三四个字。
“哦?”柳长街看着她。
“因为我有信心,对你身后的那柄剑有信心。”女子道。
“哦?”柳长街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他在这个时候,的确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刚才你问,我却忘了告诉你。“初一十五,”是两把剑。”女子又说道,看着他的眼睛。
“所以,“初一”是一个人?“十五”也是一个人?”柳长街问道。
“我是十五。”女子道。
“那么身后这位二胡先生,自然就是初一了。”柳长街笑道,突然发现大概只有自己不知道这件事。
“青楼里,有姑娘,自然也需要二胡先生。本来就是很合理的事情,不是吗?”十五笑着反问。
“而你身后那柄剑,七年之中,从未失过手。”十五又道。
“所以你对他有信心?那么七年之前呢?怎么失的手?”柳长街问道。
“七年之前?”十五见这个时候,立马就会血溅当场的时候,柳长街还问出这个问题,不由仔细看了他一眼。但还未及说话,却又将眼睛看向了酒店大堂的大门,因为她正好对着大门。
只见突的“叭叭”两声,之前被柳长街打飞到门外的两条汉子又倒飞进来,跌落在蓝衫二胡先生身后。
店里众人一惊,目光齐刷刷随着女子看向大门。
只见大堂被撞得大开的门口,黑色雨幕中站立着三条人影。
一道闪电过处,却是门吏当中一袭灰衣负手而立,两个城门老军一左一右。三人头戴斗笠,已走到大门檐下。两位老军分别两边把住了大门,木然看向店里众人。
众人正不知何故,灰衣门吏已向前走了几步到了蓝二胡身后两丈之处,依然负着手,眼睛盯着蓝二胡说道。“易先生,七年不见!”
注:1,白不来,朱五四。初一十五易二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