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酒馆。
袁法正坐在角落的窄桌旁,只是一味的喝酒,这是他出离宗门后最痛快的一场,没有了宗规限制……让他肆意豪饮。
凉丝丝的酒液滑入喉中却让那心中恨意如火焰般沸腾。
这感觉如此迷醉,催促着他去完成必须完成的事。
酒肆中忙活的小妮儿对这一丝不苟的男人极为在意,他衣着朴素且面容冷俊。
且他下午时分就到此地豪饮,现在月亮隐约现身……两个时辰里续了四壶酒液,且脸不红气不喘,不见其乏力。
要知道她家的美酒在汴梁城内可是出了名的后劲大,刚刚喝完没什么,若是过了半个时辰……即使是那九尺壮汉也得乏。
袁法翻转酒壶,仿佛要把最后一滴倒尽,那酒杯恰巧盈满。
他提起酒器,一饮而尽。
“小哥,还要续么?”那小妮儿在他身旁甜丝丝的说话。
“天还是太亮……”袁法摇头,看向昏暗的室外,冷漠道:“姑娘,给我切些牛肉……”
袁法心想:酒不错,但是四这个数字……更好。
“你是外地的吧,这皇城里头哪有什么牛肉,都是不让卖的。”小姑娘嫣然一笑。
“马上就让卖了……”袁法淡漠的眼睛扫过女孩,那冰冷竟让她感到微微心悸。
后厨突然传来一声铜铁的声响,这是铜漏壶计时,表明现在已然进入夜晚。
“……等着。”那女孩有些无奈,她打小就在家里的酒馆帮忙,竟然还不如一个外人了解时间。
她迈着小碎步子走入后厨,不久便搬来一盘酱牛肉,摆在袁法面前。
“喏,你的酱猪肘……”
“多谢。”
袁法抽出筷子细细品味,宗门里可没有这般美食,尽是些药渣和的面饼子,吃的舌头都麻了。
他一片片的品尝,直到整盘下肚,意犹未尽。抬头看了一眼门外……乌漆嘛黑,刚刚好。
正是:挑夫始卸担,妇人掩门窗。禁军轻卸甲,眷侣入温床。
“姑娘,结账。”袁法柔声,掏出一粒碎银轻轻放在桌上,尽量不去惊到打瞌睡的姑娘。
“……小哥……慢走。”
女孩起身,捡过那小粒银子内心思忖:出手还挺阔绰的,几百文的东西收了半两……
她把那银子复丢在桌上,无聊地趴着……细细看去,那银子的空洞里竟有几点褐色!
是血。
她心里一惊,跑去门口眺望,街上空无一人,男子像是一瞬间凭空消失在了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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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法慢悠悠的走着,毕竟时间还富裕,相府街离这里不远,等他干完了这档子事儿,应该再也不会来了。
街上的景观还是没变,和三年前一样。
越来越近了,他感到心在跳动,胸脯在强烈起伏,胸前的锐利好像也跟着跳动……
袁法纵身一跳越入大院,要是有旁人看到一定会惊异,毕竟一丈高的围墙像是不存在。
为奴四年……袁法太熟悉这里了,他动作轻盈迅速且无声,巧妙避开巡夜人等,没几步便横贯相府大宅,脑内对路线和流程已然演化过数次。
来到一处偏院门前,见到一护卫倚靠在座椅上酣睡,一短柄朴刀竖在墙边。
袁法攥住那柄朴刀轻轻掂量,重量很好。
那护卫听到刀身装具的响动,即时睁眼,已然晚了。
只见袁法沉身奋力一砍,把那人从肩颈到肋下斜切两段,刀透椅背,何况人乎。
他轻轻推开院门,幸好合页相当丝滑,毫无异响。
袁法蹲姿靠向卧房,在那烛光摇曳中,他看到一对男女的剪影在扭动。
很好……袁法点点头,静蹲在门外等待。
听到了女子娇声,也好像听到了男人的蓄力,直到听见了男人爆发般的嘶吼。
很好,袁法再次满意,这男人的声线他是相当熟悉。
半晌,灯火熄灭,院落彻底陷入黑暗,院门外的血液循着门槛缝隙缓缓流出。
袁法撇了朴刀,从怀里摸出短刃,这短刃他怀揣了半日,相当温热。
他顺着门缝轻轻挑开门栓,摸向床榻上的男女,轻撩开纱帘,袁法在月光的映衬下看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登时就是一刀!把那短刃没入脖颈,他按着男人的嘴脸,把那刀来回的推拉,直到连接处仅剩半点皮儿。
血浆溅出,喷了女子一脸,那女人爬起正欲呼喊,却被袁法上步,按住口鼻压回床上。
“不想死就安静……”袁法把那短刀抵在女人脖子上。
那女人怔住半晌,微微点头。
“知道银子在哪么?”袁法柔声说道,缓缓松开手掌。
女人摇头,而后点头,指向床下。
“很好。”
袁法掀开床下,果真见到一木箱,把短刀插入,撬开铜锁。把那大官银拨开,挑出几块细小的银两揣在怀里。
那女人反应过来,正要呐喊,袁法上步就是一刀,把那喉咙割破,血浆浸透了床榻。
袁法拎起那男子头颅细看,面孔相当扭曲,袁法满意,把它放回脖颈处。
“赵龚,我为何总感觉你没心呢?”袁法对着尸体自语道:“剥开来看看吧……”
说着,袁法一刀剜入胸脯,来回挑弄,随即一旋,把那血淋淋的心托在掌中掂量。
“还是有的,就是不多……”袁法低声喃喃。
随即起身,攥住那心脏找了面墙体书写,正是:
秦州府袁法敬上。
写到一半,汁水不足,字迹模糊,袁法走回床榻,把那干瘪塞进头颅嘴中,默默向门外走去。
“能行么?据说是吃啥补啥……”他微微沉吟道。
“还有赵曲,这老家伙恶事做尽,竟然活的如此之久,想来天道不公,今夜我做天公。”袁法内心想着。
随即,向着中心大院摸去,这相府如此之大,不弱于皇居,他虽为奴几载,可那中心大院也是不熟。
从墙上跳下,周围漆黑。
正中那间卧房应该是赵曲居所……袁法正迟疑,只听得耳边静默。
有杀气!
袁法回身并掌去接,那大掌未至,风声先来,竟震断他额前几根发丝。
两人一瞬接触,袁法不敌,被震出两丈,虎口渗血。
……体修?
他从宗门处听说过这等人,此界灵气稀薄,练气者少有。
未等袁法立定,又一掌再度袭来,袁法终于看清了那人模样,是个老者……已知不能硬接,袁法登时上墙欲逃。
“受死!”老者身法不逊于他,也追上高墙。
两人追到殿堂背脊之上,袁法扭身甩出一拳,打了一个回马枪。
这拳法他仅仅知道一招,作为没有灵根之人,轰出此拳相当耗力。
那老者闻声倾身,一掌打出,擦过拳头,打在袁法胸怀。
袁法阵痛,气息不稳,咳出一口鲜血喷在老者面门上。
“你是蜀地哪个宗派的?”那老者抹了抹脸上鲜血,喘道。
看来老者运功也是费力。
“修行者竟入俗世为奴……真是惹人耻笑。”袁法唾了口血,微笑嘲讽。
他曾听外门说过,体修者若不能寸进,晚年只能充当打手,寿元无多。
“小辈,切莫多言,安心受死即可。”老者抬掌,再度踏来。
袁法见他气喘,也是不虚。提拳迎击。
一个是晨阳渐起,幼龙出世,怀恨杀孽畜。一个是残阳将陨,老虎横断,愚肠忠护主。
打的瓦片齐飞,尘土飞扬,把不少人惊醒,老者愈发无力,但依然掌风徐徐。
袁法内伤不轻,一心把这老者体力耗尽,提膝便走……
“你若想死,那便跟来,若不跟来,我迟早让你死!”袁法奔逃依旧不忘放狠。
他知道那老体修跟不来,掌力虽悍,体力太重,不足为惧,逃跑便是。
“我本怀着向死之心来此,奈何杀父之仇未报,怎敢言死!”他内心愤恨道。
袁法不敢留在城内,奈何城关未开,只得复回酒馆处。
他看到阁楼上烛光未灭,有女人剪影,推窗而入。
那酒肆女孩刚刚沐浴更衣,见人闯入,正要呐喊,被袁法捂住口鼻,胁住手脚。
“有干净衣服么?”袁法淡漠。
他一身的血色急需更换。
女孩点头,满脸骇然,双目带泪,袁法松开指掌。
“……别杀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女孩颤抖哀求。
“家里还有谁?”袁法问。
“我爹出门买……肉去了……明早回来,没别人。”女孩平息了气喘。
“很好,取衣服去吧。”袁法说着,摸了一锭银子搁在梳妆桌前。
“……要不了你的银子。”女孩摇头。
“不是官银,你爹买猪肘用的着。”袁法相当细腻,开始解衣。
女孩见状转身,蹑手蹑脚下楼,果真捧了一套粗布衣服上来,没去报官。
“多谢。”袁法沉声,裸着上身道谢。
“快走吧。”女孩哀求。
“知道。”
袁法束好腰,踏上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