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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亲国戚深夜被人谋害家中,且是剜心割头!
出了这档子事儿,皇城便闭关三日,千百禁军持画像满城搜捕,竟然无果。
原来这汴梁最混杂之处,不是酒肆,不是妓院,而是糕点巷子。
常年的油污让地面粘黏,空气浑浊,此地三教九流繁多,闲杂人等在此处私搭乱建,不在此处待过半年必然会迷路。
已是夜晚,袁法于某处破败阁楼间盘膝休憩。
木头阁楼有些微微摇晃。
他从后腰抽出一叠小册,借着月光看去竟是:坠明凝气诀。
那是宗门的修行之法,他这毫无灵根之人本无法,仅有外门弟子才会发放此书。
他偶然从外门处窃得,别在腰间数日,已被汗水浸透。
现在月光撒下,铅灰色布他的满身体;且袁法一连饿了三日,仅靠捕那楼下蒸糕凝结的几碗雾水存活,身体内外通透。
何不再次体悟?
那口诀他已经可以背下来,但他依然捻开粘连的纸张,盘膝感受,对月瞑目,想象着毫无存在修炼。
…………
一次次呼吸,约一个时辰之久,没能内视,那些练气的弟子曾说凝气后可以内视……
然而袁法一无所获。
没有清凉,没有温热,没有周天,没有经络,没有灵气,没有流转,没有丹田……一无所有。
他撇开麻木的双腿,揣好册子,无奈轻叹。
自己在坠明宗劳作三年,仅仅让药渣淬炼了肉身,师尊们都说我毫无灵根……
然而汴梁城有高手坐镇,自己无法修炼如何报杀父之仇!
“难道真要等这老猪狗老死?无法手刃!”袁法捶胸,打击伤处。
那疼痛让他清醒。
“听师尊说有咒术可换命”袁法失落呢喃:“我愿用这条贱命换赵曲暴毙……”
正想着,凉意袭来,袁法蜷缩半睁着眼睛入睡。
腹中传来阵阵饥饿,有另一个饥饿的梦境袭来,那时那一切都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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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蛋!走,村口玩去。”
一身材瘦弱的男孩呼唤道。
“狗蛋儿……你是犯了疯病了?”那壮实男孩回应道:“白天就没吃饱,再去活动你晚上不饿?”
“饿了就去偷二叔院里的丝瓜,那东西就锅里煮煮,相当软糯……”瘦弱男孩精心描述着,不自觉唾液满口。
“再不敢去了,前日里被他踢了两脚,现在还疼呢!”牛蛋摸摸屁股无奈道:“我觉得好吃还得是六姨家的锅巴,她们家喝粥不咋刷锅。”
“那不成吃泔水了?”狗蛋驳斥道:“真当咱是狗么,娘给我这名字就是为了好养活……”
两人沉声良久,很是默契。
“欸,狗蛋,你说咱俩为啥没名字呢?”牛蛋好奇。
“娘不说了么……咱俩都是捡的,我亲娘死的惨,我亲爹走得远,据说他是诗人……临走前也没给我起个名。”狗蛋愤恨道。
“那也比我好……”牛蛋不屑:“我连我爹姓啥叫啥都不知道,你还能找着爹。”
“找不着!”狗蛋摆摆手:“咱娘问过那出远门的举人,都说没听过姓成这人,想是我爹半道上死了。”
牛狗二人相当惆怅。
“不行,我得让大娘给我起个名字,天天让村里牛蛋牛蛋的叫……真不自在。”牛蛋郁闷,托着大脸。
“蛋子又如何,你知道自己不是不就完了……”狗蛋拍拍牛蛋肩膀笑道。
两人并肩着往家走,相约晚上偷偷摸摸,尽量不给谢大娘惹祸。
进得了家门,瞥见土灶里还有着稀粥,她怕是还没吃饭……
“娘,你咋还没吃呢?”
牛蛋一边掀开锅盖一边问着,那是他们故意给剩的半锅。
“……身体有些乏了,吃不下东西。”谢大娘轻声回应从炕上缓缓起身道:“你俩吃了吧。”
狗蛋赶忙去炕席上扶她。
“娘,你咋了?脸色不对……”狗蛋敏感。
“老毛病了,浑身软塌塌的,歇半日就好。”谢大娘摆手。
“娘,你得吃饭,不吃就更难好了……”狗蛋端过半碗稀粥劝道:“我们平日里生病你不都是这么说么?”
谢大娘点头,捧过瓷碗喝着,强咽下去。
“牛蛋,你搁家看好咱娘,我跑的快,去城里请郎中去……”
狗蛋在门槛处刮了刮脚底的烂泥嘱咐道。
“你去吧,我晚上给她熬丝瓜汤喝……”牛蛋应声。
“算了吧……我儿……”谢大娘放下饭碗叫住:“我这病快好了,而且税官没几日要来,没啥余钱。”
“说啥呢?你病恹恹的两日了,我狗蛋儿买药不花钱!”
狗蛋拍拍胸脯说着,跑出门去。
“可别再干那骗人的勾当了!”谢大娘向门外嚷道。
狗蛋一路小跑到了某破落庭院处,向着那高大的土包拜倒。
“娘亲……你若在天有灵,且保佑我一家健康,保我一路顺风……”
他每次或行窃或出行都会来礼拜,也不知亲娘能不能行。
拜别了坟包,他边跑边走,出离了村落。
正值这北宋乱年,英宗驾崩,神宗当政,朝堂党争。各地变法时有时无,像那热锅里头摊烧饼,翻来覆去折磨百姓。
而且此地又是边境,赶上灾年有狄夷南下劫掠,地方官又都是狼心狗行之辈。
常言道: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官过如剃……真是自毁甚于他毁。
狗蛋一路上见到不乏有人乞讨,他想着这种年月他还能喝上稀粥真是幸运。
一二十里的的路程他下午就到了,进城时虽还是白日,但是月牙儿隐现。
秦州城内某医馆门前喧闹。
“郎中爷爷,求求你去给我娘看病吧!”狗蛋叩首。
“地方太远,即使到了也是夜晚,挑灯看诊相当不便。”郎中秉着医书摇头。
“不远,我雇车载您……”狗蛋要哭了。
“你也不是富庶人家,就别折腾了,身上本就没几个铜板。”郎中摆手打断道。
“只要您肯去,我就给您干活,您别看我瘦,力气可大呢。”狗蛋再度叩首:“可怜可怜我们吧。”
“看你样子也是灾民……这城内每日都有人病死饿死,何况城外?”郎中老者苦笑:“这里是医药堂又不是济世堂……”
“我娘病了好久了……”
“拉出去。”
来了个徒弟模样的人一把将狗蛋拎出医馆,甩在外面。
那人拍拍狗蛋肩膀嬉笑道:
“你晚上可千万别睡,会冻死的。明日要是还活着别忘了去城门口,有人施稀粥。”
说着,那门板紧闭。
狗蛋哭闹上去捶打,奈何无人回应。只得揩泪悻悻离去。
等他再次赶回村落已是深夜,他看到一众兵员在冲撞,那高头大马险些把他那瘦弱的身躯踏碎。
小跑去村头
借着月光他看到……
村头的土墙上贴着一纸布告:
北有西夏来犯,各家应尽出男丁充乡军,每月饷钱二百文……违者纳粮七十斗。
布告墨迹未干。
狗蛋虽只能看懂简单的几个字,但是能推测出布告内容。
狗蛋快步奔跑,他看到窗子透出的微微烛光。
推开门板,
谢大娘躺倒在炕席上,牛蛋还未睡,正在炕上服侍。
“坏了……坏了。”狗蛋颤抖着瘫坐于地上。
“怎么了?狗蛋!”牛蛋上前扶起他来问道:“郎中先生呢?”
“……郎中嫌路远不来……”狗蛋突然反应过来大喊:“咱娘咋了!”
“儿啊,我没事,到了晚上就是这身上越来越没劲儿……”谢大娘微微出声安抚。
“……您应该是累了……”狗蛋点点头,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谢大娘。
“你说那坏了……是咋回事啊?”牛蛋问着。
“坏了……真是坏了,那官府的兵你们没听见么?在那村头贴出告示,要家家出男丁充军,出的给军饷,不出要纳粮!”狗蛋叙述。
“那好啊,我去充军给咱家换钱用。”牛蛋默默道:“你就搁家里种地伺候娘。”
“你是犯了疯病了?”狗蛋驳斥道:“那是去充乡军,给禁军打头阵的,十难存一不说,且一经应募,终身为伍!”
“给多钱?”牛蛋疑惑。
“每月二百文,不够给你买棺材……”狗蛋摇头苦笑看向谢大娘道:“娘,您说吧……咱该咋办。”
“地总得有人种……”
谢大娘垂首道:“走吧,我滴儿……别待在这村里了……”
“娘,你病热昏了头,胡说啥,我们生在这儿长在这,还能去哪?”牛蛋急了。
“你们都走吧,呆在这也是上战场白死,村里的男人都死了好几茬了……”谢大娘皱眉默默泣泪。
“我两个不可能丢下娘不管。”狗蛋沉声。
“咱把田地卖与城中士绅,做个佃农,也能少些赋税差役。”牛蛋提醒道:“我看别人也这样干。”
“这里要起战事了,到处都挨饿,地主家也养不住人……”狗蛋继续道:“到时候再把我们赶将出来,只能乞讨度日。”
三人一同静默,谢大娘微微拭泪。
“儿啊,走吧,我看自己也没多少活头了……”她泣泪催促:“快走吧,娘不想看你俩死。”
昏暗的烛光映着三人脸庞,扭动着,挣扎
“我们走!”狗蛋咬牙。
“你不会真想给咱娘丢下吧!”牛蛋急了,拎起拳头。
“我们走,带着娘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