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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推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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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虚离开时,客栈里里外外挤满了道士,其中又以藏锐道长为首,双手紧握子虚的双手,眼眶含泪,仿佛送儿远行的父母。

    子虚内心十分感触,自小因命格原因真正待他好的人屈指可数,像藏锐道长如此情真意切的要数头一份,连他的师尊都比不过。

    木羽仙人之所以收他为徒,只是因为他是几千来的唯一的天煞孤星,命里本就自带煞气,在他寻死之际又已克死了几百条性命,若放任他寻死,必会被煞气侵染,成为天地间最煞的魔,所过之处也必将生灵涂地。

    因此木羽仙人救他并非只是顺手为之,而是接了神谕为引导他步入正道,以免酿成大祸。在跟随木羽仙人的那些年里,他得到最多的皆是以苍生大道为己任的引导,这当中唯独没有私情。

    而藏锐道长却是真心实意拿他当晚辈,只担心他的安危,生怕他受伤,上次离别就已塞给了他一堆的符箓,现在不仅又塞了一堆的符箓还怕他满身的煞气遭人忌讳,竟将自身功德转赠他一半,此等行为哪怕是最亲近的父母都未必能做到。

    这一切不过因为当年子虚的举手之劳,便惦记了大半辈子要报恩。以为他是恩公后人,无人照拂,将他的事揽于一身丝毫不含糊,这积攒了大半辈子的功德说赠就赠了,连眼都不带眨一下。

    要知道这功德虽不作为遁入仙道的敲门砖,可却实实在在影响着日后的道仙官职。

    就像他名为杀神,因为功德与煞气相抵,他的职位在众道仙中可谓最低,也因煞气之故,身为道仙却总是形单影只,不像其他道仙,身边除了随身服侍的道童,殿中还有数十位文神武将。

    倘若藏锐道长遁入仙道,便会根据其自身功德将其分入其他殿中或自成一殿。

    “子虚,如今世道不平,这一路你要多加小心,若是应付不来不要硬抗,能跑则跑,跑不了要及时传唤我……”藏锐道长谆谆教导,生怕这唯一的恩公后人出点什么差错,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见九泉之下的恩公。

    听到最后子虚哭笑不得,想他堂堂一介杀神,活了上千年,这种场面还是头一回见,手足无措间只能一再应承,最后在一众盈盈目光中独身离开安城。

    *

    邬有在子虚离开后便找上藏锐道长,询问安城中除了煞气可还有其他异常。

    这个问题可把藏锐道长给难倒了,他是因为煞气之祸前来,至于其他他还真不清楚,因此他将目光投向本地驻守仙门习钰锌身上。

    习钰锌思考一阵后说道:“并无,若说异常便是此次菩提寺尽毁,习风在地底寻到一节臂骨。”

    邬有双眸一亮,忙问道:“那节臂骨现在何处?”

    “在我这。”应声的是藏锐道长,他认为这节臂骨应与煞气有关,遂想带回缥缈宫与掌门师兄探讨。

    邬有从乾坤袋中取出头骨说道:“可否让在下验证一番?”

    邬有要送一缕残魂回家乡这事藏锐道长是知晓的,也知晓那头骨从何处所得,此时邬有取出头骨他脑中灵光一闪,有个猜测逐渐成型。

    两人对视一番,藏锐道长立刻取出臂骨也不管在大堂广众之下是否会吓到店小二,急急使出寻魂术,顿时门外艳阳高照,门内阴森恶寒,同一片天地两处境况。

    店小二到底没见过这世面,很快就躲了起来,堂内只余一众道士目不转睛的盯着桌上的白骨。

    只见臂骨疯狂耸动想要与头骨归为一体,却因为没有躯干而无法合体急躁不止。

    藏锐道长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但随即又拉下脸来,本就遍布皱褶的脸看起来像个苦瓜似的。

    邬有同样脸色阴沉,两处白骨一处怨气一处煞气,莫非这祸乱是由这白骨所起?

    邬有思前想后还是将自己对于白骨的所知全盘托出,同时看向在场唯一相熟的藏锐道长。

    邬有话语刚落就收获一众道士的注视,缥缈宫作为千年来一直屹立不倒的仙门大家,所见所闻总要比常人多上一些。

    藏锐道长也深知这一点,当下也不推脱拱手说道:“各位道友稍等,且待我与掌门师兄神交一番,他对史籍记载更为清楚。”藏锐道长的话语刚落,只见其眉心金光一闪而过,随即闭目不言。

    众人心道:原来神交就是这般模样。

    据说除了道仙可自由施展神交,当世还能不惧距离直接施展神交的只有藏锋与藏锐两位道长了。

    众人心生艳羡又不得不叹服二人境界之高,他们怕是还得再修炼个百来年都未必有这成果。

    趁着藏锐道长神交的功夫,邬有已将指路的白骨全收进乾坤袋里,未免臂骨造反,他还在上面落了个结界。

    等他收好乾坤袋藏锐道长也刚好神交结束,只是他带来的消息并不多。

    “何其远是千年前黍国的大将军,一生立战功无数,在其威望最高时期却恰逢杀戮祖龙祸世,为保家国平安,最终惨死在龙族手下。”藏锐道长话语里全是悲壮,一生英勇杀敌无数的大将军,死后却不得安宁,不禁让人嘘嘘。

    嘘嘘完藏锐道长又补充道:“师兄说那段时期太过混乱,很多史籍都没能保存下来,关于何其远这段记载还是在野史里找到的,是真是假还有待考究。”

    话虽如此,在场众人却都知道这很可能是真的,只是为何何其远死后会被分尸,且尸骨还相距如此远,甚至还出现在祸乱之地。

    灵晟道长:“各位道友,我有个大胆的猜测。”灵晟道长话一出口便引来众人的注目,灵晟道长接着说道:“何其远生前杀敌无数,肯定会有很多煞气相随,若他死后被迫入魔,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引来道仙出手将其收服,因其煞气太重,道仙不得不将其分尸镇下,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有人利用何其远自身的煞气埋了个大阵,以煞止煞,才会有如今两块尸骨都出现在祸乱之地之事。”

    “灵晟道长言之有理,掌门师兄与我也是这般猜测,只是……”藏锐道长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两处发现白骨的地方皆无阵法痕迹,因此我认为是煞气成魔之故。不知邬有小道友有何想法?”

    与白骨残魂有过正面接触的唯有邬有一人,且白骨作乱之地邬有皆在场,他是最有资格评断之人。

    邬有:“倘若猜测成真,那么又是谁在千年后引发祸乱?”

    在场皆是道士,有些话一点就透,何其远是因为杀敌无数后天成煞,而不是天煞孤星天生带煞,再大的怨气与煞气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消散,这也是为什么在此之前邬有并未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此话亦有理。”藏锐道长低吟道。

    一时间众道士全都愁眉不解。

    邬有不是个喜欢将时间浪费在思考上的人,他更喜欢将问题付诸行动:“各位道友,这臂骨就且先让在下保管,我想找齐白骨看看有没有线索。”

    还有一点便是既然白骨现身两处皆有祸乱,难保其他白骨现世不会引发祸乱,倒不如趁早找齐。

    藏锐道长心思何等通透,闻言交于邬有一张符箓:“此乃缥缈宫专用传召符,若需相助请将符纸点燃,不管身处何地,藏锐必将赶到。”

    出口的承诺总是掷地有声,天地共证。

    邬有微微动容,为了这份承诺,邬有对着藏锐道长行了个大礼后才接下那张传召符,随即头也不回的踏上前程。

    *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随着更夫每敲一次梆,便会落下一句惊醒,北方不比南方,潮湿多雨,一个不小心就会酿出大火,这个月,城内就有几处宅院就因为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烧了大半夜。

    因此衙门对此十分看重,夜晚除了更夫准时打更之外,还有两名捕快轮流巡逻。

    今晚跟以往没甚区别,更夫打完更便回去休息了,而捕快却是彻夜巡逻。

    捕快甲搓着双臂哈着气说道:“今晚还真够冷。”

    捕快乙也好不到哪去,谁都没想到入夜会这么冷,昨晚轮值的弟兄也没说啊;“我看今晚也不会有什么事,咱们要不回去加件衣服?”

    捕快甲刚想点头巷尾突现一抹白,两人连忙按上腰间的长刀,却见那抹白转眼间就到了眼前。

    两人瞬间长刀出鞘,还未来得及开口呵斥就听一声佛号在耳边落下。

    两人这才发现原来是个身穿白袍的和尚,只是和尚背月而立,看不清面容。

    和尚见两人持刀傻愣愣的看着自己,又道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两位大人,请问镇北镖局在何处?”

    捕快甲狐疑的打量着这乍然出现的和尚谨慎道:“不知大师从何处来?为何要找那镇北镖局?”

    和尚道:“贫僧从西域来,想找镇北镖局押趟镖。”

    甲乙二人对视一眼,虽不知为何一个和尚会三更半夜出现在此,更不知为何一个和尚要押镖,但这些都与他们无甚关联,指个路罢了。

    “镇北镖局在城东,这边是城南,你往那边……”捕快乙朝后指了指又将路线说了一通,也不知和尚听没听懂,就见和尚点点头,向他们施了一礼便离开了。

    二人看着和尚明明没走几步就到了巷尾,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了,二人顿时心有戚戚,得亏刚刚二人没有出手,否则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突然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穿堂风,二人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还刀入鞘嘴里嚷嚷着:“怎么突然更冷了,还有股腐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