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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爷,如果我乖乖的,爷爷会回来接我吗?”小小的孩童吃力的举着木剑,仰头天真的看着白胡子老爷爷。
白胡子老爷爷捻着长长的白胡子笑而不语,只有被缠的急了才将问题丢回去:“这里不好吗?小白为什么总想回去呢?”
“因为,因为我想爷爷了…”小白喃喃自语,想起从前爷爷待他的好,他就更想回去了。这里一点都不好玩,哥哥们每天都在练功,没人陪他玩,而且现在连他都要开始练功,每天举着比他还高的木剑比划,白胡子爷爷是个严厉的人,只要他的姿势不对就会纠正他,他不喜欢这样。
可他忘了,哪怕以前也是没人陪他玩的,相反还总是骂他是妖怪,拿各种各样的东西砸他。
小孩子总是这样,不管同伴怎么对他不好,睡一觉起来他还是会一二再而三的凑上去,说到底那终究只是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罢了,受点伤很正常。
山上却不一样了,他最小,比他大的哥哥们总是不苟言笑板着脸每天刻苦练功,小白没过过这样的日子,自然受不了。
白胡子爷爷闻言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道:“等小白的境界达到悟道,老爷爷就带你下山去找爷爷好不好?”
“好。”白胡子在他练功的时候跟他讲过修行的境界,只要他身上的道袍变成灰色,就代表着他的境界就到了灰色,而悟道很快就能达到,只要他肯学。小白如是想。
事实上也确实很快,静下心来参道的小白学的比任何人都要快,不知不觉中,春去冬又来,小白也成功踏入悟道,欣喜的跑到教场去找白胡子爷爷。
白胡子爷爷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便遵从当初的承诺,带着小白下山。
那天同样是大雪纷飞的日子,小白并没有回到村里,白胡子爷爷带他到了一座无名坟头前,告诉他,底下躺的就是他的爷爷。
小白不信,扭头往记忆中的方向跑去,等他回到村里,昔日的同龄人又往上拔高了一些,看见他就破口大骂:“妖怪回来了!”
“打死他,他害死了白爷爷!”
……
最终小白没能进村,更没能回到他曾经的家里去看一看,但是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白胡子爷爷并没有骗他,老爷爷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小白跪在坟前哭的撕心裂肺,哭到最后嗓子都哑了。
从此霜雪满枝头,回首再无来时路。
白胡子爷爷一直一声不吭的跟在小白身后,冷眼旁观着小白遭遇的一切。对于他而言,生老病死乃人间常态,他见了太多,也送走了很多人,其中也包括了他的至亲,如今孑然一身,只为了一个大道而撑着。
那晚小白终于哭晕了过去,白胡子爷爷也将小白抱了起来带回了山上。
第二天,小白跪在祠堂里,哥哥们位列两旁,白胡子爷爷手捻三炷香立于小白身前,问他:“小白,你可愿入我无为观,成为我无为观的守山人?从此凡间世事如飘零,守着这山门从青丝到白霜?”
小白睁着略显红肿的双眼,看着供台上一块块无名碑,疑惑的眨眨眼,终究还是点了头,接过白胡子爷爷手中的三炷香拜了三拜,喊了一声师傅。
他听哥哥们都是这么叫白胡子爷爷的。
白胡子爷爷点点头,算是应了这个徒儿。
“小白小白一清二白,前尘往事如烟散,今日起你就叫邬有,一切从无到有,又归于虚无……”
……
邬有眼角含泪从梦中醒来,他幼时的遭遇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算不上多糟糕,只是对于年幼的他而言,被排挤被孤立被当成异类,总归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因此老爷爷的离世让他在一朝间就成长,明白人心难测,一旦成见落下,瞬间就能筑起高墙,空虚子讲道时也常会告诫他们,人心易懂却难测,凡事可说一不可说二。
即便如此,天地生万物,也该常怀感恩之心。
“梦见什么了?”似曾相识的问话从耳边落下,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味弥漫在周围。
邬有偏头一看,果然看见子虚端着一碗药在他身旁坐下。
“一些往事罢了,你怎么回来了?”当时邬有可记得将子虚送出千里之外了,怎的还带回头?
子虚将手中的药碗递过去:“怎么?我这么像贪生怕死之人吗?”
待邬有将药闷头灌下后,他才将后续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当然那是藏锐道长等人的说辞,毕竟当时他可是被传送到了千里之外了。
……
被高墙挡在外面的藏锐道长等人心急如焚,习钰锌抬手摸了一把那透明的高墙结界,结界犹如波浪荡漾,却不见攻击性,习钰锌疑惑道:“这是什么结界?”
饶是见多识广如藏锐道长也摇头:“不知道。”
他们匆匆赶来却被这堵高墙挡在外面,高墙里面煞气弥漫已然遮天蔽日,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道留守的人和后来帮忙的人都怎么样了。
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高墙内惊雷霹雳阵阵,乌云与煞气相互纠结翻滚不息,时如猛兽出笼咆哮不止,时如厉鬼索命横冲直撞…
“咚咚咚!!!”密集如麻的撞击声和着阵阵惊雷,旁人无端心慌意乱,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这可怎么办?”习钰锌更是心慌意乱,他的宝贝儿子,习家最有天分的佼佼者还在里面,要是出了什么事,他要拿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早知道说什么都不让他留在那里看守。
这里面除了习家,还有其他道观的道士,包括附近城镇的道士的弟子,全都在这了,此时此刻他们跟习钰锌一样心乱如麻。
藏锐道长虽没有弟子在那里面,可他也一样心急,这煞气汹涌澎湃,已到了非常人所能企及的地步。
“藏锐道长我们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必须想办法进去,不然里面的人怎么办,煞气要是冲了出来,这满城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藏锐道长抬手制止身旁的议论声,沉声说道:“我们先绕一圈看看有没有入口。”
话虽如此,可藏锐道长心知肚明,这结界怕就是为了挡他们进入而存在的,而设这结界的人多半就是子虚身旁那个白袍道士。
那道士看着年轻,境界也算不上多高,可他身上却有飘渺宫先祖留下的法器,混沌钟与黄皮灯笼。
这两样法器本身通灵,若能驾驭可事半功倍,所以若是凭借这两样法器设下结界也不足为奇。
“快看那是什么?”不知绕了多久,突然有人指向远方,只见一道天际流火不偏不倚撞进高墙内,结界瞬间被染红,荡起阵阵红浪,众人还没从这变故中回过神来,又听一人道:“快看,煞气没了!”
藏锐道长当即聚目,凝视结界内,只见流火裹挟着煞气直冲菩提寺方向,过不多时煞气便彻底消散了。
藏锐道长道:“那不是流火是火鸟仙君!”
火鸟乃神君座前使者,常常带着神谕出现在各地,也是各仙门大家最常接触到的仙君,没有之一。
当然火鸟也不是每次都是带着神谕出现,若是必然领命者必能听到火鸟的叫声,可刚刚谁都没听见…
“火鸟仙君?”
“藏锐道长,你可听到火鸟仙君的叫声了?”灵晟道长算是在场中唯一一个实力接近藏锐道长的道士,刚刚他没听到叫声,那就代表着火鸟可能是冲着藏锐道长来的。
至于其他人,一是实力不够,二是仙门不够大,所以都被灵晟道长下意识的排除在外。
并不是任何修道者都能接到神谕。
藏锐道长摇摇头:“火鸟仙君此次前来很可能就是为了消灭此地煞气的。”像是印证他的猜测般,结界内异象消失煞气消散,城东一片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过不多时,只见火鸟仙君拔地而起仰天冲入云霄不见踪迹。
习钰锌见状立即抬手触摸结界,瞬间双眼一亮,高兴道:“结界没了。”
众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朝菩提寺而去…
邬有皱紧眉心,思索了一阵才沉声说道:“我不曾落下结界,事实上当时我已经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了。”
那就更不可能落结界了,他可没有高到在重伤之际落下能罩住城东一片的修为,哪怕全胜时期也没有那个能力。
“可……”若不是他,还有谁?那些驻守弟子当时全被混沌钟罩住,在场唯二的修行者也被他送到千里之外了。
莫非当时还有其他人在,而他们都没有察觉到?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可能性了。
子虚一直沉默不已,等邬有抬头之际才将手中的乾坤袋递还,随即便拱手作揖道:“这些日子多谢道友相助,贫道另有要事,往后的路就不同行了,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其实接到神谕之际他就该动身了,只是他实在放不下已然昏迷的邬有,故特意折返,好在邬有命不该绝,也好在藏锐道长不亏为当世第一人,这才几天功夫而已,邬有便醒了。
子虚猜测这可能与他身上的转魂术有关,否则以他的修为是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能驾驭的了混沌钟这等上古法器,只是与他实施转魂术的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