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李信并没有仔细研究这个化学教材,直到赶路途中有了空闲,才从心里回想那上面的化学知识。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李信大失所望,他发现他根本用不上。
现代学生所学习的化学知识,都是从中世纪开始几百年积累下来的精华,删除了所有的弯路,剔除了所有的进化路径。直接把答案当成公理,给学生们背诵。
所以想要学好初级的化学知识,只要死记硬背就行了,但是公式与实际应用完全是两回事。
不说大规模应用,只说做简单实验,就需要温度计,秒表,烧杯,锥形瓶,酒精灯这些东西,这就进入了一个死胡同,因为明朝现在没有这些东西,如果李信研究出这些东西,也就不需要做化学实验了,能把这些东西推广开都算功德圆满。
所以李信现在是手里握着元素周期表的宝山只能空手而归。
他现在不得不招募些工匠,准备从明朝最基础的生产中找些灵感。
不过化学基础课本也不是毫无用处,一旦掌握了现实需求和理论知识,可能将会使某些工业技术的发展加速几百年。
基本上可以说,人类历史的发展就是对化学知识深入探索的过程,从最基础的冶铁,火药的发明,到水泥,玻璃,肥皂,酿酒,香水,再到雷汞,硝化甘油,不锈钢,想要对这些东西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必定会用到化学公式。
所以虽然这个外挂暂时还用不到,但是等到它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可能会让整个世界大吃一惊。
李信还没有让世界大吃一惊,世界就先让李信大吃一惊。
走了十多天,刚进汝宁府的地头,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见到了穿越以来最让他感到意外的一幕。有个红头发蓝眼睛白皮肤的人,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领着五六个仆人招摇而过。
那些仆人看起来都是老实巴交的大明百姓,有挑担的,有推车的,看起来这个洋人的家当还不少。
他们也看见了李信的车队,不过并没有害怕。大明朝现在的车队,人少车多的就是做生意的,人多车少的才是流民。
李信连忙喊来大柱,“大柱,把他们围了,我有话要问”。
大柱领着二十几个家丁围了上去,李信在旅途中弄了一些兵器,主要是长矛,二十几柄长矛端起来还真是挺唬人,那群人吓的立刻缩成一团,把洋人围在中间。
“我们有路引,我们有路引,我要见你们的首领!”洋人挥舞着手里的文书朝车队大喊,他应该看出来围他们的都是喽啰,真正主事的人在车队里。
李信打马过去,没先搭腔,而是先打量了一阵这一行人。
他们并没带太多装备,不过李信看到了洋人腰间佩戴的手铳,“大柱,先把他腰上的火器取下来”。
大柱有些莫名其妙,他也没见过火器长什么样,不过李信说是腰上的,他便仔细看了看洋人的腰,最后发现了那支铁疙瘩。
他端着枪冲上前,用枪尖顶了顶洋人,“这个,给我”,他朝火铳指了指。
洋人满脸无奈的取下火铳和枪套,直接扔给了大柱,“你们是强盗吗?我看你们不像强盗”。
李信摇摇头:“我们不是强盗,但我看你们是强盗,带着火器到处走,就不怕官府治罪吗”。
“不是,我们不是强盗,我这里有通关文书”,洋人松了口气,挥舞了一下手里的书卷。
大柱接过书卷,把火器和文书一起交给李信。
李信拎着枪套打开文书,只见上面写着:
兹证明和兰人‘马丁尼’为南京同济会修士,样貌:红毛红须,蓝瞳深目,瘦脸无疤,身高六尺。即日起入江南各省公干,望各级同僚予以通行方便。
落款上面还写着:中都守备监军兼领南京镇守卢,等字样。下面还印着好几个印章。
好家伙,有这么牛逼的人物背书,怪不得可以在大明朝的腹地畅通无阻。
李信的两位娘子见他们停下不走,都跟了过来,红娘子见了也跑过来看热闹。
“你们在做什么呢?怎么不走了”,红娘子走上来问。
“这可是个精英怪,暴装备的”,李信调侃道。
“什么精英怪?暴什么装备?”众人一脸懵逼。
李信把火器交给陈倩,又把文书交给汤彩儿,让汤彩儿念给红娘子听。他自己则走到马丁尼面前问道:“马丁尼先生,能不能说明一下,你在我大明朝的内陆地区是要做什么?”
马丁尼见李信看了文书还没有要放人的意思,心中感到不妙,强装出一副笑脸道:“这位先生,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和官职”。
“我叫李信,是河南省的举人,至于官职嘛,不方便与你说”。
“原来是举人老爷,失敬失敬”,马丁尼学起大明人的礼数有模有样,看样子在这边也待过不少年,“我是传教士,来到大明的土地上传播主的福音,当然,顺便还要记录一下东方世界的见闻”。
“哦?记录见闻,那么马丁尼先生,你介意我查看一下你的行李吗?”
“这是很失礼的行为,李先生,我有权表示拒绝”。
“拒绝无效,马丁尼先生,在大明朝,举人是贵族,传教士不是,作为贵族我有权对你这个平民提出质疑,你需要接受我的调查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马丁尼都惊呆了,他在大明待了多年,还从没听说过这种抢东西的理由,好像还有那么点让人无法反驳的合理性。
“李先生,我是神职人员,世俗的贵族与我无关。我知道大明朝的举人,这是一种文凭,我也有文凭,我是莱顿大学建筑学,天文学,地理学和航海学的学士”。
卧靠,李信在心里骂道,这么牛逼的吗?四个学位,老子前世也不过是一个野鸡学位而已。
“你对无缝钢管和铸炮有没有研究?”李信充满期待的问。
“没有,先生,我对冶金一窍不通,我最擅长的是绘制地图,当然,我也会向出版商投稿。”
李信朝大柱使了个颜色,大柱领着几个人冲上来捉住马丁尼的仆人,将他们箱子里的文书翻检出来。
“小心些,小心些,这些可都是我的心血”,马丁尼在旁边不安的叮嘱。
李信随手翻出箱子里的手稿,只见上面绘制着精美的山川地形图。
右下角画着一个类似铭牌的标志,这个标志很有特色,中间是拉丁字母“HVQVANG“,字母的两边画着两个农民,看得出来是一老一少,正在种地,而铭牌上面则画出一些既像竹子又像麦子的植物,这是一个用西方笔法绘制出的具有东方特色的铭牌。
仔细查看地图,会发现这张地图的内容画的正是湖广,上面自大别山起,左边是类似四川的拉丁文,右边是类似江西的拉丁文,南边是什么,李信还没有读出来。
李信沉默了,这张图实在是太精美了,山川,河流,城镇,非常类似于后世一些奇幻游戏里面的地图,问题是它看起来十分详尽,比例也很巧妙,并没有像神话传说那般将东方大陆扭曲成奇怪的模样。
握着这张地图,让人有一种身处未知世界冒险的感觉,很容易就产生了踏上这张地图里的城镇,一探究竟的情绪。
李信缓过神来,转身问红娘子:“红娘子,你有没有河南的山川地形图?”
“我还真有”,红娘子答应一声,跑向车队。
等她拿来地图,李信将两张地图放在一起对比。
一股深深的恐惧充斥着李信的心头。
红娘子拿来那张地图,是用毛笔画的。上面也清晰的标注了山川,河流,城镇,但比例完全不对,也没有方向标尺,虽然沿着大路并不会走错,但城镇的相对位置并不能直观的反映出真实位置。而且山川和河流的精细程度也不能真实反映出地形地貌。
差距这么大吗?李信在心里想。
他一个荷兰人,千里迢迢跑到大明,用双手双脚将大明的每一个河流每一座山脉,每一座城镇真实的画出来。他会带着这些地图回到欧洲,将它们编撰成书,传播开来。其后每一个对知识充满渴望的欧洲人,都会看到这些书,整个世界就清晰的展现在眼前,他们想去哪里,能去哪里,将去哪里,一目了然。
李信并不知道欧洲现在的印刷技术已经发展到什么地步,一本书的传播效率有多广,但是看这张地图中所展现的数学和绘画方面的才华,李信有理由相信,欧洲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因为所谓的工业设计,不过是与物理,化学,数学,绘画相关的研究,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与大明完全不同。
他们才是真正的在“经天纬地”,世界的大门正在对他们缓缓展开,也正在对大明缓缓闭合。
明末事实上有过一段时间西学东渐,好像是利玛窦跑到万历皇帝这边,带来了《坤舆万国全图》,万历皇帝还很喜欢。据说徐光启就是利玛窦的学生,在他的影响下皈依了天主教,还翻译了不少西方著作,李信能记住的有个《泰西水法》。
那张《坤舆万国全图》李信也在网上看过,那上面的大陆就是扭曲的,与现代地图有些差距,而眼前这张地图,与现代地图已经很接近了。
从万历年到现在,短短几十年,他们一直在进步。
“马丁尼,你的路引只能用在长江以南,也就是说,现在它已经失效了”。
“不可能,李先生,我的朋友们说过,这张路引在江北一样可以用”。
他说的是实话,谁没事跟南京镇守太监过不去啊。
“你的朋友们对这张路引的理解有些误会,如果碰上一个粗心的官员,可以放你走,但如果碰上细心的官员,就不会轻易放你离开,所以”,李信笑着说道:“我现在要雇佣你做一些事,只有在办好以后,才可以放你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