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虽不务正业,但亦不是个傻子。他赞同了徐阶的说法,并向众臣询问该如何回复俺答的书信。
徐阶道:“今虏驻兵近郊,而我战守之备一无所有,此事宜权许以款虏,第恐将来要求无厌耳。”
朱厚熜违心道:“苟利社稷,皮币珠玉非朕所爱。”
徐阶建议道:“无底线应允俺答的条件太失朝廷颜面(其实也没有啥面子了),应先劝俺答撤兵,再由大同方面就通贡问题与其周旋。”
朱厚熜思来想去,最终采纳了徐阶的建议。
得到明廷答复,俺答汗信守承诺,开始准备撤退。
这个时候,明军发挥了“冲锋陷阵,其徐如林;撤退逃跑,其疾如风;劫掠物质,侵略如火;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的特长,想趁着俺答汗大军不备,袭击落单的鞑靼骑兵邀功。
却不料俺答汗中途折返,明军不战而溃,死伤千余人,仇鸾本人险些被俘。
能力比野心大的俺答汗并未借此发难,他于九月初一撤走全部军队,京城的危机终于解除。
夷州台南郡这边通过布局于明朝境内的商业网,在九月十三日收到了此次明廷北方战事的大致内容。
按外务部坚持长期舆论战的指导要求,驻夷州新闻署立即让人撰写文章,将此战中明朝武将的畏敌如虎、文官的碌碌无为、皇帝的昏庸无道,大书特书。
加印售卖的《朝闻天下》经走私商人之手,迅速传遍东南泉州府、福州府、杭州府等地。
读完报纸,各府读书人极为愤慨,大骂严嵩奸臣误果,仇鸾贪戾险狼。有士子做诗讽刺,更有士子结伴去找老父母或贤士上书朝廷,力求除奸强兵。
由于舆论闹得太凶,甚至惊动了金陵城。金陵官员一面让各府州县严查违禁文章,一面将此事上奏给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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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熜接到奏报,怒不可遏,北虏欺负到自家头上也就算了,东夷亦敢蹬鼻子上脸。
就在这时,辽东送来了紧急军情,占据九连城的宋洲夷人先克险山堡,北近凤凰城,后又克萧家岛关,西逼金州卫。
朱厚熜再次召集群臣磋商,并将锦衣卫收集来的报纸,送到了严嵩与仇鸾面前。
“外域之臣,敢于朕前带信坐观城池,可欤?不一征诛,何以示惩!”朱厚熜厉声说道。
殿下群臣噤如寒蝉,不敢言语。
严嵩看完报纸上的内容,脸上不怒不恼,而仇鸾却是一副惶惶不安的神情。
兵部尚书丁汝夔、谢兰与户工部尚书李士翱、胡松等人主动上前请罪。
气头上的朱厚熜下令革去李士翱官职,停发胡松薪俸,皆让他们戴罪办事,侍郎每人停发薪俸五个月,并将丁汝夔下狱。
随后,朱厚熜指示兵、户二部“先集兵聚粮”,准备出征;改十二团营为三大营,总三营为戎正府;修建京城外城;置蓟辽总督大臣,辖蓟州﹑保定﹑辽东三镇,募山东、山西﹑河南诸道兵岁集京师防秋,秋后散去,以为定制;又选各边镇锐卒入卫京师,以京营将分练边兵。
安排好这些,朱厚熜才道:“咸宁侯!”
“臣……臣在!”仇鸾急忙出班,应道。
“朕还是信任卿的,卿勿怠此戎务,必如皇祖时长驱胡虏三千里乃可!”朱厚熜寄于厚望道。
仇鸾道:“臣遵旨,必当效死命,不负圣上所托!”
散朝后,礼部尚书徐阶看了眼严阁老,见其神色如常,心中不由得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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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严宅。
其子严世蕃通过收买的宫中宦官,早已对宫中近几日的事,洞若观火。
他向严嵩道:“父亲,这一次的流言蜚语,事关重大,需尽早想出应对之策。”
“现在正处风口浪尖,我若申辩,岂不落人口实!”严嵩叹气道。
严世蕃老神在在道:“父亲申辩又有何用,现在陛下与您要的只是一个台阶罢了!”
“庆儿,你有何主意?”严嵩问。
严世蕃道:“此次鞑靼进兵京师,朝廷颜面尽失,这份罪责谁也承担不起,总得有人掉脑袋,给天下士子一个说法,丁汝夔不是已经下狱了吗,父亲为何不借他人头一用?”
严嵩无奈道:“天下悠悠,众人之口难堵,也只能如此了!”
沉思片刻,严嵩转过话题,嘱咐道:“海外宋夷对我朝之事了如指掌,只怕这京城内外遍布其耳目。这些时日,家中奴仆杂役,你亲自过眼一番,不可留下隐患。”
“孩儿明白!”严世蕃应道。
仅过了两日,被打入监牢的丁汝夔遣家人向严嵩传话:俺答汗率军进犯大同时,陛下正斋戒居住在西苑内,不理兵事,真正处理这些事务的是你严阁老,那些边关将帅都是因贿赂你严阁老而得到提拔,我可一直没说。
听到此言,严嵩杀心愈盛,面上却信誓旦旦道:“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丁大人出事。”
得到严嵩的保证,丁汝夔没在牢里闹腾。
在严嵩的授意下,给事御史弹劾丁汝夔防御敌寇没有计策。
找到台阶下的朱厚熜斥责御史不早说,相应减少了他们的薪俸,并催促三司早点定罪。
都御史屠侨、刑部侍郎彭黯、大理卿沈良才因法司缓刑之奏,各领了四十杖,并降三人薪俸五等。刑科张侃等人遵循旧例将事复奏,被各打五十大杖,张侃更是被贬斥为民。
这番雷霆举动,众臣都瞧明白,朱厚熜急于找人背锅,丁汝夔的罪名因此很快确定。其本人以不设守备之罪,即日斩于市,并割下脑袋悬城示众,其妻流放三千里,其子贬戍铁岭。
丁汝夔临近受刑,才清楚自己已被严嵩出卖。
俺答汗带兵回到大同,等得望眼欲穿,明朝官员拖拖拉拉,一直到次年(1551年)才允许大同开通马市。《朝闻天下》继续追评此事,称其为“只顾面子,不顾里子”。
尽管《朝闻天下》遭到了明廷的官方封禁,但因名声响亮,依然在读书人之间私下流传,而且还有影响愈来愈广的趋势,这恐怕是明廷也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