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成君倚着墙,闭上眼,自从她懂事起,就没在这么酷热的天气下独自步行这么久,难免“汗流浃背“。
鸳鸾殿很安静,除了刘奭偶尔发出一阵阵的爽朗笑声外,只有夏蝉在枝头“一如既往”嘈杂地鸣叫着,霍成君“踉踉跄跄”地顺着墙根往里走,尽量避开宫人。
鸳鸾殿大门敞开着,通风的大堂上,一名白衣女子正坐在菀席上,低下头“安安静静”地“穿针引线”。她的手里是一只完成了一半的丝履。
霍成君的心越跳越快。夏天的毒辣太阳将她晒得整个人“眼花缭乱”。
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白衣女子脸容半侧。那份优雅、秀丽、委婉、平静的笑容,在平常人看来或许会心动不已,但霍成君却吓得连声尖叫起来,只因为那一刻,她分明看到了许平君!
她的尖叫声引来了诸多宫人,霍成君按捺住狂跳的心,定睛再看,哪处却是“空空荡荡”的,那还有许平君的影子?
在这西元前的时代,当时的人颇为迷信,信奉的是人死后有灵,霍成君也是自不能免俗,她这下被吓得可不轻,虽然身边围满了宫人,但她仍害怕得连连尖叫。
刘病已出现时,霍成君早已叫得声音嘶哑,他远远地看着她,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双唇紧紧地抿着,看起来非常威严。
王梦松就站在刘病已身边,两人的亲近姿态让霍成君险些发了狂,她扑过去,哑着声大喊:“陛下!你为什么不肯见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对你说!霍家是被冤枉的一一陛下一一霍家冤枉呵!”
可是她终究没能补过去,宫人阻挡住了她的去势,小黄门拉扯着她的胳膊,霍成君为了摆脱,拼命地挣扎着,衣襟乱了,发髻散了,她“泪流满面”地哭喊着,可对面的刘病已却“视若无睹”般地在那里站着,始终一言不发。
最终开口的人却是王梦松,出人意外的是,一向从容冷静的她双眼略红,双靥隐有泪痕:“陛下圣明,从来不会冤枉任何人,皇后请回吧!”
霍成君厉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我和陛下说话,容得下你来插嘴?”
王梦松蹙起眉,用嫌恶的眼神瞥了她一眼。这一眼令霍成君憋足的怨气突然爆发出来,她拼出全力撞开宫人的阻扰,一个箭步冲到王意跟前,没等王意反应过来,她一巴掌已响亮地甩了上去。
王梦松被她打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恰好刘奭赶来,伸手将她扶住。刘奭小脸涨得通红,可平日里霍成君对他的余威尚在,只做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怨恨地瞪着状若疯妇的霍成君。
王梦松站直了了身体,目光明利地直对上霍成君,霍成君被她的眼神盯得心里略略发毛,才要摆起皇后架子叱责对方,不分尊卑,这顿打是自找的,却不料,只听到啪的一声,她左脸颊上一阵火辣辣地疼,眼前只冒金星,原来她竟是活生生地挨了王梦松一耳光。
王梦松怒道:“霍成君,这一巴掌是还给你的……”
霍成君捂着脸道:“你,好大胆!……”
“我这一巴掌是替平君打的!”王梦松的话中挟带着强烈的恨意,正是这份恨意令霍成君迟疑了下,结果她的脸上再次响亮地挨了一耳光。
接连的两记巴掌将一向骄傲的霍成君打得几乎崩溃,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王梦松,气得浑身直哆嗦,“我是皇后,你……你……你居然敢打我?!”
也许是王梦松的勇猛给刘奭壮了胆气,在霍成君面前向来胆怯的太子冲她大声叫道:“打的就是你这个坏女人!是你害死了我母亲,你还想害死我,你真是天下最恶毒的坏女人!”
太子那稚声稚气的斥责,简直比挨王梦松的两巴掌更令叫她羞愤难当。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个不孝子……陛下!我好歹是你的皇后,你岂能容得他人这般羞辱于我?”
刘病已面无表情,“还不走?难道想再挨一巴掌才够么?”挥手示意宫人押霍成君回椒房殿。
霍成君万万没想到刘病已会说出这么绝情的话来,她伤心欲绝,哭得“歇斯底里”,死死地抱住堂前的一根梁柱,尖叫,“你怎么能那么狠心?我是你的皇后,我是你的妻子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刘病已本已打算走了,听了这话后,慢慢转过身来,声音竟是异常诡怪,声带微微震颤:“我的妻子,嗯?”
霍成君突然莫名地感到一阵害怕,刘病已脸上的那种表情太过诡异,逼得她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呵呵地冷笑,眼风冰冷地扫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刘病已——”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她忍不住放声大哭,“你爱不爱我。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霍成君不明白的是,如果不爱,那他们在一起的这五年光阴算是什么?难道只是她的一场梦吗?可她为什么那么清晰地记得,刘病已曾在梦里饱含深情唤着她的名字。
”你告诉我,你让我死也死个明白……她抱在柱子不松手,哭得伤心,好像连气都喘不上来的样子。
刘病已停下,双肩微微发颤,紧绷的声音放柔了些,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柔软和伤痛,“我挚爱的那个女子,她是我的结发妻子……”
刘病已的话说得简单,但霍成君此刻却“福至心灵”地听懂了他的意思!
霍成君忽然安静下来,极度悲伤地望着刘病已越走越远的身影,耳畔似乎“反反复复”地回响着刘病已饱含深情的呢喃:“君儿!君儿!君儿……”
原来真的只是一场春梦,现在到了梦醒时分!……
“啊一一”霍成君放声号啕大哭,额头抵在梁柱上,崩溃地将满腔的怨恨憋屈发泄出来。
地节四年八月,皇帝下废后诏书,诏曰:“皇后荧惑失道,怀不德,挟毒与母博陆宣成侯夫人显谋欲危太子,无人母之恩,不宜奉宗庙衣服,不可以承天命。呜呼伤哉!其退避宫,上玺绶有司。”
自从谋反案后,霍光家族直系一脉全部被灭了,仅存废后霍成君一人,被勒令迁出椒房殿,幽居上林苑昭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