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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章 旷古绝今的皇帝

    壶衍鞮单于的感慨,也是他作为帝皇的“独家感慨”,源于对另一君主的感同身受。可刘病已却不这样想,他两世为人,过去了的便是过去,不会刻意去同情谁。

    哥舒沉声道:“当年的汉武帝时,卫青、霍去病在鸡鹿塞外力抗我军。今天!我们就借助鸡鹿塞故城,动摇汉军的根基,令汉军引以自豪的事,成为他们必亡的宿命。大神庇佑!”

    壶衍鞮单于应了声“大神庇佑”后,道:“大尊有何看法?”刘病已精神一振,知道一直没作声的拓跋无量,要说话了。

    拓跋无量平静至近乎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轻描淡写”的道:“这次战争的成败,非是系乎大汉军的兵将,而是系乎两个不测的因素。”

    壶衍鞮单于讶道:“出征之前,我曾征询大尊意见,大尊只答我‘须战’两字。”言下之意,就是为何当时拓跋无量不说,直到这刻才说。

    帐内寂然无声,显是人人“聚精会神”,留心聆听。刘病已虽然掌握不到哥舒和鸟妖心绪的波动,却可猜得两人必然暗自紧张,怕这个匈奴族一个大尊、天神般的人物,说出不利他们的说话来。

    拓跋无量不知心里想到甚么,语调出现变化,注进了若有如无的感触,淡然道:“须战是终须一战,既然表面的条件全告成熟,我实看不到任何拖延的道理。要发生的事,终会发生。”

    刘病已心想:他确实是个超卓的人物,语意含着浓烈宿命的色彩,充盈对人生的体会和彻悟,更有种漠视成败生死的意味。也惟有这样的人,武功可臻达“超凡入圣”的至境。

    拓跋无量开腔,连哥舒都不敢插话,其他人更是只得恭聆的份儿。

    壶衍鞮单于道:“敢问大尊,所指的究竟是哪两个关键的因素?”拓跋无量徐徐道:“第一个不测之数,仍为常惠,他是值得尊敬的对手,任何故意贬低他的看法,均为不肯面对现实,是不可原谅的错失。”

    刘病已听得既惊心,又佩服,因比任何人清楚,拓跋无量一语中的,若非自己安排得当,此次壶衍鞮单于的作战计划,确有很大可能成功;他佩服拓跋无量的是,他的心胸确实广阔,没有因为常惠是敌人,就刻意去贬低他。

    壶衍鞮单于叹道:“可是,唉!有没有关于常惠的新消息?”他的这句话,询问的对象乃是鸟妖。

    鸟妖语调“铿锵有力”的答道:“常惠远离中土,该为事实。”哥舒也来帮腔,道:“禀告单于、大尊,今次出征前,我特别留意幽州,花了大量人力物力,目的就是看常惠会否潜伏该地,可肯定说一句,常惠绝没藏身幽州。”

    哥舒的说话,比鸟妖的空泛说话,有力多了。这叫有心算无心,假设常惠仍在中土,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就是留在幽州,亦为常惠最能发挥作用的前线。若他真的躲在幽州,总不能足不出户。即便他真是这么做,既然哥舒肯花大价钱收买打听消息的人,怎有可能瞒得过他?

    只要常惠不在幽州,即使仍处中土境内,收到消息时,朔方早被狼军攻陷,此时大汉皇朝的败势已成,多几个常惠仍乏回天之力。

    壶衍鞮单于没立即说话,刘病已猜壶衍鞮单于此刻正瞧着拓跋无量,待他开腔。

    拓跋无量淡然道:“我想听单于对这两个情报的看法和态度。”拓跋无量不答反问,出人意表,至少令不熟悉他如刘病已者,大感意外,隐隐里,他掌握到拓跋无量暗含深意,就是不论是哥舒,又或鸟妖,如深信所得的情报而不疑,仍坠进小觑常惠的陷失里去。

    拓跋无量的释义,登时赋予了“终须一战”截然不同的意义。

    壶衍鞮单于沉声道:“从我骑上马背的一刻开始,我一直将常惠计算在内。”接着傲然道:“环顾当今之世,惟他一人堪作本人对手,与他在战场上交锋,乃我壶衍鞮单于平生大愿。”

    拓跋无量似尽了提点之责,没兴趣再就这方面多言,话锋一转,道:“另一个不测因素,就是刘病已这草根皇帝。”

    壶衍鞮单于带点不屑的口气道:“大尊为何称这好运的小无赖,为不测因素?待我攻下长安城,我会亲手捏断他咽喉。”

    “我曾经系统研究过他未做皇帝前的表现,当时,我看穿在他躯体内,住着两个不同的灵魂,但又出奇地配合得那么好,那么懂得隐藏,虽仍不免因而形成,他复杂矛盾至乎内里互相冲突的个性,但也使他活得比其他人更丰富多彩,懂得自省,情绪的波动尤为激烈。“

    拓跋无量似听不到壶衍鞮单于怪责他,“若无其事”的道:”到他当上皇帝后,痕迹全消失了,再难从表象揣测他变得深广无匹的内在,以一个不足三十岁的人而言,这样的成就或许称得上‘旷古绝今’。”

    刘病已听得头皮发麻,拓跋无量观人,看的不单是武功、智慧,而是整体,且是透视式的一览无遗。

    他绝对同意拓跋无量的看法。刘病已平生所遇的人里,拓跋无量是唯一看出他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的人。

    帐内顿时“鸦雀无声”。

    拓跋无量该为“惜字如金”的人,忽然详论刘病已的性格成就,刘病已固摸不着头脑,恐怕壶衍鞮单于等亦不知道拓跋无量的说话,引他们朝哪个方向走。

    “不论单于如何瞧不起他,勿犯对待常惠的同一错误,就是低估他。即使有一天,我们狼军铁蹄,踏遍中土每一寸土地,仍然没办法奈何刘病已分毫。“拓跋无量陷进某种奇异的情绪里,是缅怀,也是感触,沉重,却并不沉溺,保持着能“置身事外”、冷眼旁观的态度,缓缓道:”刘病已也是常惠外,本人没十足击杀把握的人,这个理解至关重要,可使我们不去做力有不逮的事。”

    正是这种“有容乃大”的胸襟气魄,令拓跋无量成为匈奴第一人,至乎塞外第一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