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寿同意道:“不论斯特林要塞如何强大,始终只是一座要塞,只要对手廓清堡垒外围的陷坑、陷阱,我们将只余待宰的份儿,如何守得稳三座各隔半里的堡垒?”
他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与匈奴人的实力相比较,敌人等于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他们的精兵,最适合采取来去如风的游斗战术,而非在某固定地点打硬仗。
看众人神情,均同意许延寿的看法。
常惠洒然道:“胜利是属于有准备的人。各位兄弟,我们并不是孤单的,乌孙、高昌、焉耆、龟兹、天山等诸族,均知大祸正逼在眉睫之前,胆小鬼将沦为亡国灭族之奴。所以只要派人知会各大君长,当联军成功在斯特林要塞会师之日,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匈奴人休想再次西侵。说不定我们还可趁势收复去地。”
沔城一呆道:“能否说服我王,尚为未知之数,这么派个人去,无凭无据的,怎能取得对方的信任?”
常惠道:“当然是有凭有据。”
郑吉没好气道:“常小子,还不快说出来。真希望有个人能管住你,教你不敢那般放肆。”
常惠陪笑道:“郑兄息怒。”
接着霍地立起,双目精芒迸射,铿锵有力地道:“我的凭据,就是铁铮铮的事实,叫他们做好出征开战的准备,一旦斯特林要塞落入我常惠之手,就是他们大军来援的时刻,也是他们最后一个机会。”
其它人轰然回应,声震大堂。翌日众人睡至精满神足,方起来用膳,想到这或许是整个征战里最丰富的膳食,均觉特别有胃口。
吃饱后,大部分人到外面的广场整理行装。常惠、郑吉、沔城、许延寿留下来,围着一桌被扫光的空碗空碟,研究行军的方法和路线。
许延寿头痛地道:“由于没有进入沙漠的准备,我们只有百头负载粮货物资的骡马,没有骆驼,更怕马儿捱不住。”
骡马是骡和马的混种,负载力强,速度比骡子快。
常惠微笑道:“没有骆驼不打紧,最重要是可向有骆驼的人去借。对吗?”
郑吉将手上的羊奶递给许延寿,笑道:“好小子,是否打马贼的主意呢?”
常惠耸肩道:“他抢人,我抢他,礼尚往来,天公地道。不要以为我会放过呼延荒,他是我们大仇家之一,声东击西,正是引蛇出洞的妙法。”
沔城道:“若我是呼延荒,死也不会离开新贼巢。”
常惠哂道:“他是走狗,由得他作主吗?”
许延寿一震道:“常爷这句话,令我想到一个可能性。”
众人见他神色,均留心听他道出来。
许延寿环视众战友,道:“那亦是延续常爷昨天说的一句话,就是呼延荒怕他吗?当然是怕得要死,壶衍鞮也绝不容常爷在这个关键时刻,插手进他歼灭乌孙的战斗中。”
郑吉点头道:“所以壶衍鞮既明知我们来寻呼延荒晦气,必向呼延荒下达不惜一切,也要粉碎我们的命令。在这个情况下,路途绝不好走。他们对这一带的环境,怎都比我们熟悉,且是了如指掌,又有复国的远大理想在支持,众志成城,不可轻视。”
许延寿道:“我想的却是这个重要的据点,以马贼的性情,首重侦察,探清目标的虚实,再下手抢掠。我们离开后,留守的不到百人,且为普通戍兵,鲜卑族人一攻便破,可断去我们的后路。若我是呼延荒,绝不会错过。”
常惠倒抽一口凉气道:“幸好得你老哥提醒。”
郑吉道:“我们还可连消带打,衔着敌人尾巴,乘势打通木陵隘,动摇呼延荒整个防御线。”
沔城道:“木陵隘另一边,被呼延荒以坚固木寨封锁,两边山崖险要处,广布岗哨箭手,要闯过并不容易。”
许延寿问道:“照你估计,此木寨兵力如何?”
沔城道:“我是从去侦察的本族兄弟处听回来的,隘外高地共有三座木寨,人数达二千,由呼延荒的左右手汪月。这般的猛将重兵,该是对付我们的主力。”
常惠笑道:“对付老子,二千人怎么够?呼延荒曾有前车之鉴,不来则矣,来则倾尽全力,而我绝不让他有这个机会。”
沔城道:“我们察觉不到鲜卑族人有大批兵员调动的情况。”
郑吉道:“记着他们是来去如风的马贼,这点能耐总是有的。”
转向常惠道:“那我们是否先诈作离开,再在这里呆等呢?赶往斯特林要塞,是刻不容缓的事。”
常惠道:“怎等得了?我们便来个焦土政策,将此堡夷为平地,非此次远袭行动的人员,全体撤返玉门关去,教马贼失去攻击的目标。”
沔城讶道:“如此忍气吞声,似不符合常爷一贯的作风。”
常惠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道:“我肯牺牲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堡,当然尚有后着。哈!我只是夸大了来说,没有十天半月,休想拆掉此堡。我们只须破坏堡门,放火烧掉堡内所有可燃烧的东西,马贼惯了杀人放火,对火特别敏感,必派人来查看,那时老子的后着来哩!”
郑吉皱眉道:“究竟是什么后着?”
常惠微笑道:“我的后着是暂时保密。哈!真爽!”
黄昏时分,古堡起火,烈焰冲天,送出一卷卷乌黑翻滚的浓烟,直奔天际。
最早离开的是戍兵队,一行百多人,还带走全部运载物资的骡马。常惠追求的是沙漠里龙卷风式的行军,每人只带十天干粮,以战养战,首先拿满手血腥、罪孽满身的马贼开刀,然后轮到匈奴的侵略者。
由常惠亲自举行“点火礼”的起行仪式后,已整装待发的精兵劲旅立即上路。几百人却有二千多骑,此为“换骑大法”,每人有两骑可供替换。人固精锐,马也是百中选一,且为能抵御风雪的青壮良骥。这批产自高原的马较矮,但其刻苦耐劳则胜过大汉的一流战马,只是速度稍逊。
扮常惠的是许延寿,骑着令人瞩目的雪儿,领头而行,他们都在额头处扎上“光带”,此为方便黑夜行军想出来的奇着,经过改良,戴起以“夜光漆”涂染的带子后,于近处看,个个像变成萤光虫般,敌我分明。
联系和指挥的方法,近则以竹哨,远用烟花火箭。整个行军过程,是个两军磨合的过程。五百兵员,分为二十五队,每队二十人,置队目,百人为团,置团将,五团成旅。常惠绝不像一般高高在上的统帅,一开始便与各人打成一片,大家亲如兄弟,加上他在军中素有的威望,又有拯救西域军民于水深火热的远大目标,故大家个个士气激昂。
常惠,郑吉,沔城和三十七个西域高手,趁敌人探子被精兵旅吸引之际,偷往北面库鲁克塔格的山野去,伏在巨石处遥观半里外古堡的情况。
三十七个西域死士本领高强,战斗经验丰富,其中的三个特别出色。首推乌孙的苏飞逸,
此人壮如铁塔,脖粗肩圆,是该族著名战士,一身内外功均臻达登峰造极之境,有点傲气,但对常惠却是识英雄重英雄,一见投缘,乃接近常惠等人级数的超卓人物。
另一个是高昌族的瑾瑜,二十多岁的年纪,长相轩昂俊伟,满腔热血,擅使长矛,骑射亦非常了得,十八岁已称雄草原,从未遇过败绩。这样的一个人,怎肯坐以待毙。
最后的是安澜,与沔城有深厚交情,平时沉默寡言,却非因城府深沉,而是重行动轻言谈,自幼好武如狂,广觅明师,集数家之长练就出来的“炎阳真气”,能在隔丈的距离以真气毙敌,却没人晓得他的出身来历。
其它人各有所长,配合常惠三人,即使面对千军万马,仍有硬撼之力。
精兵旅迅速远去,看似毫无防范之心,事实却是侦骑四出,前路更有天山族的战士打点,方圆百里之内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常惠只向刘病已要求五百战士,并非自命不凡,而是因清楚西域形势,深思熟虑定出来的计策。人多了,怎可能如现在般说来便来,要去就去,灵动如神?
沔城目光投往火光熊熊的古战堡,感触地道:“除了丧心病狂者,谁想发动战争呢?我们这场战争,属于不得已而为之之,必须狠下心肠。”
沔城见常惠点头,继道:“环顾塞外,现在能和常爷单打独斗的不多了。”
常惠道:“不要抬举我,塞外能人众多,小弟只是侥幸未遇上吧!只是你老哥,小弟已不敢当自己是一回事。”
郑吉笑道:“只要见过你挥舞独脚铜人槊,纵横敌阵如入无人之境者,都很难当你不是一回事。”
苏飞逸加入道:“常爷真谦虚。”
常惠改变话题,道:“苏兄的汉语怎能说得这么好?”
苏飞逸道:“乌孙乃是大汉的盟国呵!再加之细君公主、解忧公主都大力推广汉语,所以乌孙学汉语的人越来越多。”
大汉朝在孝武皇帝末年后因无力外顾,只能返守边防,壶衍鞮的势力又不住坐大,形成今天的局面。可以这么说,现今之争胜出者不单拥有北庭之地,还会将西域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