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惠如今的所作所为,正是在他的能力范围内挽狂澜于既倒。
郑吉道:“有人来了!”
众人目光投去,左方远处骑影如幽灵般从暗黑处冒出来,无声无息,但来势极快,显然在马蹄做了手脚,踏地无音。
常惠松一口气道:“只是十二个开路的小卒,后面里许处尚有百多骑,再远就不清楚哩!”
沔城一怔道:“常爷怎可能数得出有多少人?到现在我仍只看到一团黑影。”
没人回答他,只屏息静气观察迅速接近的敌人。
瑾瑜惊道:“我的天,果然是十二个人,不多不少,常爷的听力真厉害。”
敌骑里忽然有人燃起一支火把,高举过顶,挥舞三匝。不用说也知是以火号通知后方的贼伙赶上来会合,郑吉和沔城见怪不怪,其它人则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此精湛的“听功”,确是闻所未闻,对常惠信心倍增。
十二骑散了开来,察视火势转弱的古战堡,其中六骑绕堡西去,显是追踪以为有常惠在的精兵旅。
不旋踵间,再有敌骑出现在星辉之下,一如常惠说的,在一百二十人间。
苏飞逸叹道:“怎么可能呢?即使凭地听之术,也听不出这批马蹄扎布的恶贼人数。”
对鲜卑族马贼的凶残手段,人人切齿,谁不想噬其肉饮其血,只是“无可奈何”。不过机会终于来了,能这般在近处看着他们暴露影踪,极可能是“破天荒”首次发生。
郑吉轻松地道:“今天来的是大餐还是小菜?”
常惠现出倾神注意的情态,道:“我的娘!后面跟着来的至少有一千人,肯定是大餐。”
沔城摇头叹道:“看来这次既非大餐也非小菜,而是国宴。”
呼延荒名不虚传,狠、准、辣,默默注视,直到常惠烧堡离开,肯定他们一如所料采取孔雀河的安全路线,方骤下杀手。预备于他们仍是有迹可寻时,来个前后夹击,可惜他的对手是常惠。
呼延荒并非轻敌,但在心理上对常惠的顾忌不大,且自恃人强马壮,兵力占尽优势,又于熟悉的环境行军,握有胜算。毕竟鲜卑族人精于夜战之术,即使对方人数占优,仍不惧硬撼,何况仅止区区千人。
此战由呼延荒亲自督师,领三千马贼埋伏在孔雀河路线的必经之路,其如意算盘是与他手下大将汪月率领的千五马贼前后夹击常惠,却被常惠看破。
马贼主力军过古堡后,常惠的突袭军团从藏身的山区奔出,斜斜朝敌骑提气追去。这批人无一不是高手,数里的短途内,不用留力,一旦展开身法,速度几乎比得上奔马。
领先的是常惠,接着是郑吉和沔城,其它人有些跟得贴近,亦有人落后十多丈外,但整体来锐,尚算队形完整,前后呼应。
只看常惠背背独脚铜人槊,加三筒箭,又腰佩重刀,仍是走得轻松自在,便教人难以明白。
蓦地常惠往上腾升,来到一株老树高处的横杈,借力一弹,炮弹般直射夜空,登至最高点时,取弓、拔箭、发射,诸多复杂的动作在眨几眼间完成,到降往另一树的横杆时早望空射出三枝箭。
郑吉哈哈一笑,倏地将速度提升至极限,箭矢般飙刺而前,穿林过野地赶上常惠,虽仍落后四、五丈,但已等同共进退。
沔城则化为无重量的影子般,追着郑吉的背影。
其它人纷纷发力,顿然生出强大气势,逼敌而去,因再不用躲躲藏藏的,故可放尽。
三下凄厉、短促的惨嚎声在右前方百丈许外响起,该是一箭致命,没法发出另一声惨呼。
苏飞逸等高手终于领教到常惠鬼神莫测的手段,人人本抱着不求成,只求能马革裹尸,死得轰轰烈烈,虽悲壮实悲观的想法,顿转为前路光明,充满希望,一洗颓气后,士气攀上巅峰,奋不顾身往敌扑去。
贼首汪月仍未弄清楚发生何事之际,常惠已手执独脚铜人槊从天而降,顺脚将汪月旁边的贼伴踢得骨折肉裂地抛飞下马,改为自己坐到马背去。
以往杀人如麻的汪月,生出陷进梦魇的可怕感觉,眼前情况是那么地不真实,前后左右仍全为自己兄弟,可是眼前一花,常惠却像战友伙伴般与他并骑而坐,还露出在夜色里仍是皓雪般白的牙齿,以笑容和他打招呼。那种宛如梦里有力难施的恐怖滋味,令他整个人如浸在冰水里,时间已来不及让他祭出他挂在马侧的拿手长矛,只好猛拔佩刀,可是光影一闪,常惠的独脚铜人槊已划过他的颈根,死不瞑目的头颅旋飞上天。
四周贼众见首领被宰,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常惠已夹马左冲右突,马前马后光影倏敛倏爆,所到处贼人们“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此时郑吉杀至,轻易夺马,其薄如纸的彩虹剑活似夺命符咒,手下哪来一合之将,旋即沔城等从左侧突入敌人骑队后方,如虎入羊群,杀得马贼们崩溃四散。
前方更是杀声震天,原来探路的马贼早被不动声息地解决掉,此时配合常惠等的攻势,从埋伏处扑出,一轮箭射后,敌人已无还击之力,战争变成一面倒的屠杀。
天明时,经过点算,杀敌七百多人,遭擒者百多人,对方几是全军覆没。
己方伤者只二十多人,却无一致命,如此战绩,可谓大获全胜。
常惠下令埋葬死者,又召来沔城和苏飞逸,大大夸奖一番,两军融合的精锐劲旅初试啼声,尽显超强的战力和合作无间的战法,成绩确超乎理想。
此时孔雀河方由天山族兄弟带来好消息,呼延荒已知难而退,撤往木陵隘北端外的木寨。
苏飞逸负责对战俘逼问口供,回来道:“这批贼子没一个不是硬汉,剜他们的肉仍可守口如瓶。”
沔城道:“如何处置俘虏?”
常惠发觉附近十多人的目光全落到他身上去。
常惠若无其事地道:“现在我们等若拿到一批罪无可赦的重犯,证据确凿,只差没法送去受审,如受审则肯定是死罪,对吗?”
除郑吉声色不动外,沔城等均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塞外诸族,求存大于一切,故对敌人绝不会心软。以他们现在的情况没可能携带俘虏,放他们回去,放多少个便增多少个敌人,更何况这些人无一不是凶残之徒,会再多害难以计算的无辜者。
一直没说过话的许延寿神情冰冷地道:“此事由我负责,我会教他们自掘坟墓,来个活埋。”
言毕便独自去了。
苏飞逸打个手势,率手下监督处决的过程。
郑吉见苏飞逸神色沉重,问道:“你是否不忍心呢?”
苏飞逸道:“心里确有点不舒服,但经常爷解说后,只感做着最该做的事。”
许延寿道:“如果想活着回去,我们必须至少像对方般狠。今次败的若是我们,呼延荒肯留半个活口吗?”
苏飞逸道:“黄昏时,我们该可继续行程。还有该处理的,是那五百多匹战马,弃之不用,实在可惜。”
常惠道:“今晚之后还有更多的战马,就让这五百匹马为我们打头阵如何?”
众皆愕然,都用眼睛瞪着他。
黄昏。常惠、许延寿、郑吉、沔城、瑾瑜等人,攀高跃低地深进木陵隘,避过马贼的十多个岗哨,抵达库鲁克塔格山脉另一边的山区,于高崖上俯瞰位于沙溪边缘处,雄立砾石区、成品字形而踞的三座坚固木寨。
常惠一看之下大喜,差点笑出声来,乐道:“来去如风的马贼竟变得慢似蜗牛,呼延荒这坏蛋到此刻仍未赶回家。哈!爽透哩!”
由于留守木寨的百多马贼,从逃返的余生者处得知,己方去偷袭大汉和西域联军的部队,几尽全军覆没,早心寒胆丧,但仍存侥幸之心,希望对方不会经木陵隘来攻打木寨。
当精兵旅将五百多头俘虏来的战马驱赶过隘道,首先溃散的是守隘口的贼兵,接着是守寨的贼子,立即开寨门亡命逃往东面百里许外的石堡去。
常惠等进占木寨,一边休息,一边等待“贼王”呼延荒的主力部队,但马贼群并没有往木寨撤来。天亮时,他们放火烧掉木寨,继续北上,在天山族的领路下,沿大沙海东面的半荒漠地带,白天赶路,晚上扎营休息。三天后,抵达一处草原区,遂释放俘掳回来的马儿,还它们的自由。
草原广阔达五、六十里,水草茂盛,西面是随山势起伏的原始山林,东接伊州的丘陵区,天山东脉横亘北面百里处。
这个天然的大牧场本该是乌孙牧民的乐土,但现时余下的只是两座被焚毁的村庄,营地,不用说这也是鲜卑族马贼干的好事。
他们选取了一处水源高地扎营休息,又派出侦骑,探察四周情况。
此时天山族的兄弟有消息传回来了,呼延荒正倾巢而出,率领五千人马离开石堡,朝他们的方向追来。
常惠等正围着篝火,烧烤猎回来的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