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往北，看到的景象愈发触目惊心，一路上人烟断绝不说，枳棘丛生，箐林密布，即使王三国这种本地人有时候都不太清楚该走哪边。
只有上半年吴三桂大军进军重庆时打通的官道还算坦途，听闻当初进兵甚是艰难，“惟描踪伐木，伐一程木，进一程兵”。
只是这样一来，李国英大军顺着官道、江水往南，李柘顺着官道往北，遇见清军哨探的频次越来越多。
半路上，谭双喜快马加鞭，一路疾驰，终于追上了李柘。
李柘很是意外，“难道是赴昆明报捷的事情，交给我了？”
谭双喜喘了好大一会儿，从怀里摸出一个木盒，递给李柘，正是“保宁府参将”的官印。
李柘拿起官印，把玩几番，“谭百户匆匆追来，不会就是为了送官印吧？谭帅有何命令？烦请通报！”
谭双喜在马上努力挺直身子，正色说道：
“奉谭帅转文督师令，保宁府参将李柘领外围联络之权，赴成都府、建昌府露布告捷，伺机收复保宁府，断李国英大军后路，可见机行事。”
“奉谭帅令，百户谭双喜暂随李参将行事，等待后令！”
李柘郑重接令，貌似无意，随口问了一句：
“敢问谭百户，赴昆明报捷的报捷使确定了吗？不走成都？”
谭双喜笑了笑，拱了拱手：“末将倒是听说了，监军太监潘应龙将亲赴昆明报捷，走嘉定、叙州，直接南下昆明！这段时间，还得麻烦将军了！”
“好说好说，都是一起打过重庆的弟兄，都好说。谭百户就暂时跟我在中军吧，若有情况，也好通报谭帅。”
“不敢不敢，将军叫我双喜就行，将军面前，不敢夸百户官职。”
李柘命令继续前进，和谭双喜双骑并行。
谭双喜来，倒是不足为虑，要是谭文一个人都不派，一时间反倒是坏了事。去成都也好、建昌也好，还都得奉谭文的令，张谭帅的虎皮，有谭双喜在，可信度会更高。
至于类似监军性质的任务，李柘倒是并不看好。从一起奇袭通远门、进城战斗以来，谭双喜并非细致缜密的人，倒是个忠心、耿直的汉子。
当然，不排除猪吃老虎的可能。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就这么点人，现在还在外围，谭双喜若真是隐藏地那么高明的人，此时派来，未免太过可惜。
想让人消失的方法太多，多到李柘只要点头，下一次遇到清军哨探，谭双喜和他带来的那一队人马，就会意外身亡。
可惜的是，不能赴昆明行在，面见皇帝。若是见了皇帝、晋王，朝廷大喜之下，给封个侯伯、总兵啥的，一下子就能从名义上脱离谭家，那时便天高海阔了。
可惜，接下来只能看成都、建昌之行了，若是有机会，还是要去云南召集些失散兵马，哪怕偷偷地去。
快到铜梁县城时，前军第一营来报，疑似清军大队出现。
李柘打马上前，远处隐隐约约有一层红线慢慢涌出，接着是仿佛无边无际的绿旗、将旗、各类旗号随风飘摇。
红线正是清军兵勇帽上的红缨，不多时，两三千人的大队，涌入眼帘，后续不知还有多少。
清军也发现了远处官道驻留的这百余人，不多时，随着令旗挥动，两支百人哨探骑兵队，先后冲了过来。
马蹄声声，金鼓铮鸣。
李柘拔出腰刀，拼尽全力，大喊：“列队准备，绕过去，向西！”
一、二、三营各自整队，十名骑兵一列，层层叠叠，将李柘护在中央，顺着官道往前，向西边快速转进。
清军骑兵并未因为李柘转向西就放过，反而仗着马快，组成锋失阵型，继续扑过来。
眼看距离日渐缩小，在清军骑兵合围之前突不出去，李柘大喊一声：“锋失阵！拼了！”
柘字营百余骑士纵声咆哮着，一齐催马，疾驰中转换队列，李勋所部组成箭头，中军、第二营后继，两个几乎相同的阵型迅速接近，下一个瞬间就深深楔入到了一处。
刹那间，马匹撞击、骑士惨叫、兵刃交错的声音同时响起，狠狠地灌入耳膜。即使是处在队列中间的李柘，眼前视野瞬间被突进来的敌骑充斥。
李柘伏低身体，握紧钢刀，闪过刺来的刀枪，一刀劈中一名清兵脖颈。
两马交错，在巨大冲击力之下，那人瞬间被撞飞，李柘不敢停歇，继续砍杀。
清兵仿佛无边无尽，连杀三人之后，李柘还未冲破清军骑队。
尖锐的破风声响起，一支铁枪如毒蛇吐信般刺来，李柘刚杀退一人，尚未回神。眼看就要中枪，一名亲卫从马上跃起，连刀带人撞在铁枪上，撞上去的同时，奋力劈出一刀。
那清将身穿游击服色，面上一惊，立即松手，任由铁枪随着撞过去的亲卫倒在地上，拔出腰间长刀，继续劈向李柘。
马上冲阵，生死就在倏忽之间，容不得丝毫犹豫和花哨。
眼看着闪亮的刀锋将要及身，李柘扭腰发力，大吼一声，全力用刀向外拨打。森寒的锋刃高速掠过，在李柘胸前的山文旧甲上留下了一道裂痕。
两马即将错身，李柘不甘罢手，趁着距离极其接近、双马仿佛贴身而过之际，持刀侧面猛刺。
谁知那清将也是个好手，说时迟那时快，双腿夹马，侧身挥刀，单手格挡，躲过了李柘必中一刀，迎面撞到柘字营后军两名骑士，刀光闪动间，两名骑士几乎同时惨呼落马。
李柘顾不上痛心回头看了一眼清将，继续嘶吼着向前厮杀！
几个呼吸之后，李柘面前的人影忽然消失，再次露出旷野，原来已经冲破了清军哨探骑兵的拦截。
李柘粗略一观，跟随着的骑士约有八成，几乎人人带伤，连人带马都是血色，有的甚至变成了赤红色。
能冲出来的，基本都跟上了，只是一阵冲锋，就有二十余人失去性命，万万不可纠缠。
战马疾驰间，李柘回头看了一眼之前对冲的清军骑队，落马也不在少数，看地上尸首，大致相当。
再往北望，清军大队又有两支百人骑兵冲过来，李柘不敢停留，拼命大喊：
“向西，向西！”
趁着先前对撞的清军骑兵尚在圈马回转，北边的清军支援尚未抵达，李柘率队奋力向西，绕过前方的小山坡，不多时便消失了踪影。
清军骑队追了一程，听到鸣金声，之前试图袭杀李柘的清军游击将军徐天佑怏怏而回，在战场上找回铁枪，便回去复命。
充当南下先锋前军统领的，正是李国英麾下总兵梁加琦。
梁加琦骑在一匹雄壮的白马上，跟着大队前进，听完徐天佑回禀，点点头。
徐天佑再次请命：“大人，要不要派骑兵尾随追击，消灭这一小撮明军？”
梁加琦奇怪地看了徐天佑一眼，挥挥手，示意退下：
“总督大人给我们的命令是，南下直扑重庆。贼军既然向西，必是去成都府。几十人罢了，管他作甚！好生为大军前驱才是，等破了重庆，此等小贼，以卵击石，不足为虑！”
徐天佑应诺领命，拍马归队，继续统领哨探骑兵去了。
梁加琦抬头看看天色，吩咐传令：
“继续南下，再行十里扎营。”
“哨探前出，继续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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