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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忘忧山谷

    “小的原是个牛精,经高人指点到得灵霄观,有幸被师傅收归门下取名阿傍,学成后于观中负责看守镇妖牢,岂料被妖邪害了性命,有冤难诉,望大人见谅。”

    “好小子,生来勤勉忠直甚得我心,既有仙缘却死于非命着实可惜,不如留在此间省了轮回之苦,你意下如何?”

    “承蒙不弃,愿意效劳。”

    “殿外何人喧闹拿将进来。”

    “诺。”

    公堂上轻烟淡雾弥漫,一对对白色灯笼高悬,气氛阴森恐怖让人不适,大老爷居中而坐,拿起惊堂木一拍:“堂下所跪何人?抬起头来。”两衙役中间跪着个白衣男子,他抬头望去见老爷生得体壮,皮肤黝黑,广额阔脸,浓眉大眼,满面虎须直连发鬓,身着白袍更显严肃威武。头上有个红底黑字牌匾镶着四个字:公正严谨。

    堂上,静,连呼吸、心跳声都没有。

    “阎君问你姓甚名谁为何不答?”公案旁一个书生打扮的瘦子问。

    “励仲卿。”

    “判官。”

    那书生是眉清目秀,身材匀称,斯文儒雅却语气严厉,胖老爷称他作判官,他管胖老爷叫阎君,此地莫非是森罗殿?

    瘦子听到呼唤点头翻书念道:“来者姓励名仲卿,生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乃是数千年后的异世人,死因是由高空坠落,寿享一十六载,属枉死。”胖子道:“糊涂!数千年后的人何故死于此间,生死册拿将过来让我瞧瞧。”书生奉上卷宗,老爷仔细核对确认无误后,说:“既然未生,怎的会死。再说异世人如何到得此间?真叫我费煞苦思呀!”书生答:“据不才了解,他是被一股无名力量砍开时空牵引到此,至于未生先死,在下亦是费解。”老爷点头叹道:“此乃天数,非你我所能管辖。”励小笨确信自己视力不差,可他眼前所见一切只剩黑白像台老旧电视,牌匾上红、黑两色只是一闪而过往后再无色彩,又见老爷、书生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心中愕然,更咽问:“这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此话一出堂上诸位均是来气。

    “森罗殿上岂容你放肆。”书生将手一指,仲卿脸上那嘴巴就消失不见,他“呜呜”的叫个不停硬是说不出话来。老爷说:“判官,依你所见励仲卿是生是死?”书生瞄了小笨一眼抱拳说:“禀老爷,他先被置于云海中,失足坠落于灵霄观内,理应阳寿已尽,幸有精灵及时相救,延续生命,才免一死。”老爷生气地说:“如此说来,他阳寿未尽不该至此为啥出现?判官!此乃尔等失职之故?”书生道:“老爷息怒,非我等失职出错,乃是他于道观打斗后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睡梦中迷迷糊糊的来到殿前撒野。”老爷轻抚虎须说:“嗯!既是如此就放他还阳,免得扰乱生死轮回。”

    “大老爷睿智。姓励的,这是你的福分,还不离去逗留于此作甚?”书生厉声呵斥让鬼差把他驱逐。

    殿外。

    励小笨不认路,望着眼前阴森恐怖,心里浮现万马奔腾的画面。嗯!?或许那不是马,是羊驼……他边走边暗骂,对书生好意毫不领情,只觉有口难言一肚苦水无处诉,却不懂那处判决的是生死轮回大事岂同儿戏,只要是非曲直清晰,事实上没他说话的份。他初来咋到对古代礼仪一窍不通,要是不小心说错话怎生处理?书生举动实在情非得已,这厮只道别人不顾他感受,完全不解实际情况,笨。不觉间,他来到一个村庄,见周遭人影鬼影没有一个,只有孩子清脆的读书声传来,循声走去看见一所私塾,里面坐满学生,遂站于门前听那读书声,听着听着就着了迷,痴痴地站着舍不得走。未几,教书先生仿佛感到有人偷听,走出教室朝小笨说:“孩子怎么啦?”

    “我……”能开口说话小笨乐了,挠挠头、傻傻地说:“我好像迷路了。”教书的笑说:“喔!若如此你别往村里走,那边是前往酆都的,你得往那边走。”

    “具体是怎么走?”

    教书的把小笨带出村外,详细地给他指路,还生怕他耽搁时间,问他有啥不懂的要赶紧提问,再三问过后他道谢离去,教书的叮嘱道:“往前走能见到个老翁钓鱼,过了桥就是咯。”

    “谢谢!”

    “记着别随意回头。”

    励小笨走了个把时辰来到河边。河很宽,浓重的烟雾弥漫着看不到河水,一座石桥横跨两岸,上面坐着个老翁正在垂钓。他走上桥去,见鱼篓甚大比老翁还高,只觉出奇便驻足观看,陡然,老头抽起鱼竿,钓上是一尾又大又长的:“丰收咯。”他多嘴地说:“这鱼定然鲜美得很。”话音刚落是心中一怔,他是现代人,怎的会如此说话。老头打量一下眼,笑说:“小哥喜欢吃鱼不?”

    “恩。”

    “到老朽家中作客今晚菜肴可丰盛了。”

    励仲卿忽感腹痛难耐,回头看来时路欲找地方出恭,随便敷衍说:“晚辈还要赶路。”再看那老头时吓得几要落一裤兜,面前除了骷髅便是骨头,老翁、鱼竿、鱼篓、鱼通通一样,那鱼篓更是恶心,竟是个巨大的颅骨,不知是甚生物的。骷髅打开地上颅骨把鱼骨放入:“赶路亦要吃饭,小哥真舍得这口福?”他咽了口唾液强忍恐惧说:“前辈,我先走一步啦,再……”想了下连“再见”也不敢说便匆匆离开。骷髅笑说:“好!慢走,谨记别回头。”

    走了许久小笨又回到森罗殿前,挣扎着被鬼差押入殿内。

    “不才疏忽求大人原谅,没想到这厮笨得可以……”书生附耳细说,胖老爷频频点头,片刻,老爷狠拍惊堂木问:“励仲卿!因何去而复返?你当此处是什么地方!”

    励小笨说:“我迷路。”

    书生走到书案前抱拳说:“曾有对他提醒指点的,他不听,偏在桥上回头至鬼魅迷惑去而复返。”老爷皱眉摇头只觉为难,见书生挑眉示意,思量一下,说:“幽冥地界,闲人免进。你阳寿未尽不可逗留,如今罚廷杖一百,教你静思己过可有异议?。”励小笨吓得目瞪口呆,书生忙说:“禀老爷,这小子年纪尚轻,不谙世事且从未练武,体质虚弱,廷杖一百怕他消受不起,求老爷从轻发落。”老爷说:“恩,所言有理。励仲卿听判,你擅闯阴司冥界,扰乱阴阳秩序,理应罚廷杖一百。今念你初犯又有判官求情,廷杖暂且记下,令你火速离去,如有再犯,两罪并罚,绝不轻饶。”书生见小笨无有反应,着急地说:“还不快快谢过老爷。”励仲卿一脸无奈地敷衍:“谢谢。”诸位听罢是哭笑不得,劳心劳力的帮他却是这副嘴脸,换做别处不知是甚结果。

    老爷把惊堂木一拍:“着黑白两使领励仲卿返回阳间,速速起行,不得有误。”两无常出班拱手齐声说:“是。”

    殿外。

    “此番是走回魂阁或是还阳海?”

    白的说:“老爷没吩咐的,我看随便走一条让他还阳即可,只要快些起行莫教孟婆那边知晓。”

    两使在殿外商量,仲卿站得远远的看着自个光脚丫发呆,没有来由的白走一转只觉疲惫,腹痛时隐时现亦是难受。

    “来!姓励的,随我走。”那黑的走来伴随寒意,微凉。

    “什么?”

    老黑粗声粗气地说:“别问,来!”励仲卿娇生惯养不喜欢这沟通方式,可当前又无他法只有依着他。

    两个径直往高地走去。

    约行三个时辰,励小笨腿酸难受:“黑大哥,还要走多久?我腿都走得没感觉了,能休息一会儿不?”

    “快!还远着,磨磨蹭蹭的走到几时。”

    励仲卿说:“走大半天的还没到啊,上哪呀?”

    行行重行行。

    “休息、休息,看你要死不活的模样。”老黑转脸轻声说:“什么世道养出此等娇矜的孩子。”他带着励仲卿在山脚歇息。那处立着一块一米高的石碑,上书三个大红字——两界山。旁边是绕山阶梯像人工建造,正是:冷风吹来寒意浓,一把阶梯阴阳通。

    励小笨找块大石坐地,回头看地势低处,那是迷路时曾去过的村庄,后面是一片极大的森林:

    花草树木,铜浇铁铸。银晃晃透着寒气,金灿灿闪着凶光。芳草遍地硬如针毡,鬼哭狼嚎此起彼伏。这边一抹嫣红毫无由来,那处群蝇起舞腥臭难挡。怪声起时有金戈穿刺、皮鞭抽打、痛苦哀嚎、失声痛哭……胆大的无事不至,胆小的不敢多看。

    林后是座规模宏大的古城隐没在浓烟重雾中。

    “那是什么地方?”

    “怎的如斯不巧撞到放饭时候。”

    “什么?”

    “剑戟林。”

    励小笨打了个寒颤,瞧那林内铁树没有树冠,光秃秃的只得树干好生诡异,心里有些惧怕:“后面呢?”

    老黑不耐烦地答:“酆都城。”

    励小笨又问了大推有的没的,老黑总敷衍了事,对答间,剑戟林内那一株株树干同时火起,雾气浓烟顿时将林子覆盖。

    “什么回事呀?”

    “饭后开始忙活。”

    “黑大哥我肚子痛。”

    老黑并不答话望山顶走去,励仲卿不知此刻是个游魂,身体反应都是浮云,揉着肚子暗骂老黑粗糙,抬头一览见此山高得非常,顶端没在云里,目测没两三个小时爬不上去。

    “要到了。”

    “上面啊?”

    黑无常回首点头。

    励仲卿说:“再走下去我可要枯萎了。”

    “枯萎?小子你耍我!”老黑有点生气地说:“什么不行?你还是个汉子不!就在上面,你一到我就可回去复命,起来、快起来!别赖着装死。”励小笨才刚站起又坐地上:“我是走不动了,再休息一会儿!”

    “岂有此理这个小泼皮,我……”老黑手刚举起又放下,他脑筋一转,想:此前受老爷所托让他以仙法护体鬼怪不得侵扰。现在,我开他天眼,让这厮瞅瞅阴司的萧索寂寥。他最后警告,说:“你给我耍无赖是不是?再不起来赶路,我就不客气了。”

    “什么嘛?累了自然需要休息的,反正我走不动,你要走自己走去。”

    黑无常心中念咒手上作法往励仲卿一指。

    “干嘛?”励小笨惊叫:“哇!这什么……”一张分出不男女的脸倒挂出现于他面前,脸上五官像印象派的抽象画般乱七八糟。

    “妈呀,鬼,有鬼啊……”励仲卿飞快的站起躲到一边,面前现出一群白影,数目难以点算,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旅行团般跟在身后。有个白影用苍老的女声问:“鬼差大哥这小子什么回事?”另一个白影用男声说:“小子神经病,我等跟着一路走来,怎的现在才看到,还大惊小怪的像个汉子么。”老黑说:“办公时间别凑热闹,此事与尔等无关,散了吧。”

    众白影无奈离去。

    励小笨满脸委屈地说:“你欺负人!”

    老黑沉着脸说:“你要是听话,我绝不下手,你身上那仙法……”他突然住口像想起什么,虽说不情愿,他还是让休息时间多了些……

    一路拖拖拉拉不提。

    好不容易爬到两界山顶峰。

    老黑说:“前面有间小屋名曰回魂阁,往里走就是阳间,姓励的赶紧上路。”励小笨瞧着眼前重雾迷路,目不能视,心跳加速,再细听里间传来各种怪声:猛兽咆哮、兵刃碰撞、人喊马嘶、鸟语虫鸣、潺潺流水……

    “我一个?”

    “是你要还阳还是我!拖拖拉拉、掂手掂脚像个男的?”老黑说话间,一张巨脸从重雾中咆哮着扑出,唬得励小笨急退两步:“上面是阳间?我不去,死也不去。”

    “小泼皮又来了?此时由不得你。”老黑欲将小笨扯往雾中,无奈他紧抱石柱不放:“不去、不去,打死亦不去!”

    许久,黑无常没辙,无奈下只可原路返回,把那厮带到同伴面前,老白问:“怎么又回来啦?”老黑长叹一声:“别提,老弟吖,还得看你的。”

    白无常阴冷一笑:“要不是我抽他。”

    黑无常使了个眼色,老白忙改变话头:“看在老爷份上暂且饶你,不然我拖你去油炸。”同伴无奈苦笑,两个商量一会儿,老白说:“励仲卿,上路。”

    “还来?”

    这次是往地势低的去处走。

    幽冥地界,阴阴森森;鬼哭狼嚎,触目惊心。

    这白的比黑的健谈,一路上天南地北说个不停,两个相谈甚欢,小笨眼界大开,获益颇多。不过,越走越热让他有些惊疑,遂指着个冒气泡的小血池问:“大哥,那是啥?”

    “此处叫血池地。”老白答:“你要还阳的,这就别管呐,别掉下去就行。”

    往前走,血池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过道变窄如阡陌,热气腾腾躁人心。老白脱长帽作扇坐地说:“小黑给我说了,歇会儿。”

    “白大哥真是个暖男。”

    “啥?”

    励小笨傻笑不答,心想快要到家了,这次回去定要好好玩一场,可惜了那个心肝。休息时,这厮胡思乱想,满心欢喜。

    起行时,小笨问:“那什么树呢?”眼前有株粗壮大树,没叶子,燃烧着熊熊烈火,白无常答:“火焰树。”

    “哦?”

    “惩戒犯人用的,那枝叶燃不竭、烧不灭,触手不热,公文未到对游魂无损。”

    “真的,这火保持着叶子的形状烧着却一点都不热,倒是……”励小笨瞅着老白过来没好意思说,他身上寒气比老黑更甚,连忙改口说:“这树我在山上见过。”老白将长帽别在腰间:“走。”

    两个走了片刻,来到一条很宽的红河前,有座铁索桥横跨两岸,河里鲜红的液体流动着,稠的像岩浆,稀的像血液,都在沸腾且冒着一个个的气泡,不时有一两具骨架浮起稍现即沉。

    桥头前有个小茶摊,没有人客饮茶,孤零零地站着个姑娘,见小笨俩走来微笑上前相迎:“有失远迎,万望贵客恕罪,两位旅途劳累请过来用茶。”励小笨见她容貌秀美,慈眉善目,不禁想起那心肝,眼前当即闪过一抹色彩,稍现即逝,暗叫可惜,他上前坐定休息。

    白无常脸色一沉,慢条斯理地将长帽带上。

    “一碗茶只要三个铜板。”

    “我没钱。”

    老白冷笑不语从容地整理衣冠。

    姑娘打量励小笨一眼轻叹一声:“奴家小本经营又不是开善堂的。”她端了一碗茶到小笨面前,说:“本不愿作亏本生意,见两位品貌俱佳,便送茶一碗以表心意。”小笨见茶水黑如墨汁却有阵阵淡香,问:“什么茶?”

    “先饮一口再说。”

    励小笨瞅姑娘笑意盈盈,只想她并无恶意,捧起碗来要饮,白无常一手摁着:“别。”小笨不解地看着他,姑娘微笑说:“小哥,这茶消暑解渴,入口甘甜,若来一碗定是精神爽利、行走如风,请慢用。”一个阻一个劝,小笨捧着碗看来看去有些蒙了,老白说:“我说未有批文那只是清热解毒的苦茶,你信不?”

    姑娘收起笑脸认真地说:“师傅见诸君处事得当,令我以薄茶款待,聊表半点素心。”

    白无常正色道:“婆婆若要笑我等办事糊涂,小的亦不敢喊冤叫屈,只是这小子阳寿未尽,我是奉命而为带他归去,求姐姐莫再戏弄。”

    姑娘面上露出一丝轻蔑,素手在桌上画着圈圈,说:“生死大事素来无错,此番是怎么计较,怎的把生人勾到此间。”

    老白拱手低头说:“卑职微末实在不知。”

    “又正衣冠又低头的实在多礼。”姑娘冷笑一声:“好,我敬你坦白亦不敢为难,请于此小歇再行上路,愿这薄茶小点能让两位缄口,恩师处我得先行回复,归来时再行打点,可别说我摆摊阻街的好。”言毕挥手于桌上变出几碟点心,款款精美,教人垂涎。

    “那姐姐是什么人?”小笨望着姑娘离去的背影问。

    “孟婆的高徒。”

    励仲卿吓了一跳,几乎将手里的碗打碎。老白松了口气,坐下享用点心:“吃呀,愣着干嘛呢?”小笨见茶水恢复正常不再是黑的,然而心有余悸,不敢开吃。

    片刻,老白吃饱喝足,励小笨才刚定惊魂,指桥头石碑问:“石碑上写着什么?”

    “阴阳桥。”老白又脱长帽别腰,说:“你不识字呀?”

    “这种字我没学过。”

    “点心最后一个了。”

    励仲卿尴尬一笑慌忙摆手,老白心中笑他笨:“不吃我来吃,此间多少盼着一尝她厨艺的,这美味撑死亦愿。”

    休息后,白无常走上铁索桥:“别怕,跟我走,这桥很稳的。”励小笨见桥上木板老旧不堪,有些更是破败得只有手指般粗细,桥下波涛汹涌十分骇人,他哪里敢过。

    “慌个屁,抬头挺胸走两步便过了。”

    老白连哄带骗几回,小笨才肯过桥。

    两个一路无话。

    又走了三个时辰,来到一个海岸,面前是一望无际的红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腥味。两个走到岸边,老白和颜悦色地说:“小兄弟,咱在此休息可好?”

    励仲卿点头不答。白无常说了些有的没的,趁他听得出神时,一手将他推到海里去,如此小笨便可归去。

    阴阳桥后还阳海,两界山上回魂阁。

    三生有幸走一遭,回家路上莫耽搁。

    眼前一黑,全身抽搐,励仲卿从恶梦惊醒,他慢慢睁开眼睛,视线由朦胧渐变清晰,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而古朴的房间里。一缕淡香传来让他神清气爽、倍感舒适,他翻身下床摸黑走去,心想:什么这么香?

    小笨来到屋外。放眼望去前面是个悬崖,旁边坐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她身穿素衣仰望夜空,那浓而不腻、纯净持久的气息就是她的。

    姑娘回头一瞅,笑着说:“恩公,您醒啦。”

    励仲卿想:我今天才第一次见到她,什么时候帮过她?

    上前一看发现她跟苏芧长得极像,只是她留长发,苏芧是短发,她脸上多了分稚气与娇嫩,缺了点刚毅和坚定。

    “小妹叫苏茉。”姑娘自我介绍后问:“您呢?”

    “像!你跟她长得很像。”励仲卿不停地打量着,没注意小茉所说。

    “怎么啦?我该怎么称呼您?”

    “我……没听清,能不能再说一回?”励小笨对古汉语不熟,一时没反应过来,小茉礼貌而耐心的再次询问,他才傻傻地报上名字。她是芧儿的妹子,今年十五岁,与兄弟姐妹不同,她是花鼠精。

    “请坐。”

    励仲卿坐在苏茉旁一块石头上,傻乎乎地问:“我之前看到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她住在这里?”小茉有意要逗他玩似的:“跟我长得像?嗯……”

    “她……”小笨心急如焚地说:“她好像是短发的。”

    “好像?小励哥你们是一起回来的,忘了?”

    励仲卿从未被如此称呼过,惯性的迟钝了,苏茉捂嘴笑问:“您是介意我如此称呼?”他摇头:“请您快点告诉我。”小茉早已听懂故意戏弄他说:“怎么啦,她是你情人?”说到心肝宝贝小笨是热情似火、心急如焚的,哪知姑娘简单的一句就像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雪水来。他低头沉吟了一下,轻声说:“我……我哪有这种福分。”小茉浅笑不语。

    “这是什么地方?”小笨怕冷场,好不容易想到一句。

    “我家。”

    励小笨顺着姑娘目光回头看去,一座竹子搭建的大宅映入眼帘,屋前有个小花园,种了各式花草,看来此地的主人是个大户。

    是夜繁星点点,悬崖下小村庄灯火璀璨,放眼望去果真是一幅醉人的景致。

    “他啥时候醒的?”忽然传来一个可爱的童音,励小笨吓了一跳。

    “刚醒的。”小茉说:“小励哥别慌,小芋是跟您一起来的。”

    “小芋?”

    小茉说:“是婆婆改的,你不嫌弃吧?”

    励小笨壮起胆问:“他……他是什么?”

    “呸!”精灵飞快躲到一旁,小茉说:“听说他是个丹药精灵。”小笨尴尬道:“我没见过精灵……”为安抚他的情绪,小茉说:“我有两个姐,都跟我长得像,不知您此前想问哪位。”

    “短发的。”

    “她是我大姐,苏芧。”

    励仲卿心头一热,说:“很好听的名字。”见姑娘点头他追问:“她为人怎么样?”

    “她吖!嗯……怎说呢?”

    “直说!”

    “泼辣率真,风风火火。”

    简单的八个字瞬间烙印在励仲卿心里,那感觉就像寒冬中燃起的一团火焰。可他没想到,那位苏姑娘很有可能是个女汉子。他问:“我和她一起回来的?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在沟通上,苏茉没有因相隔千年而感到不妥,她说:“不算今天的话,你们回来有十天呐。”

    “这么说我岂不是昏迷了十天?”

    苏茉点点头。

    “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与她相处……”励小笨见姑娘微笑没好意思说。在邂逅她前,他从未如此珍爱时间。

    “她今天有没有来看过我?”

    “有。怎么会没有呢?大伙挺关心您的。”

    励仲卿忽然感到一阵恶心,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小励哥,您还好吧?”

    “活该。”小芋说。

    小笨无奈地摇头。

    夜,很美;风很柔。

    断崖前,两个相谈甚欢,外人看来像对小情侣。

    “你干嘛?”苏芧气冲冲地走来揪着励仲卿衣领,将他拉了起来。

    “芧儿,我……”眼瞅心上人突然而至,小笨激动得说不出话。

    “芧儿是你叫的么?”

    “我……我没干嘛,我俩聊……聊天……”

    “我俩个屁,你是你,她是她,我是我。谁……谁要跟你聊天。”芧儿亦是激动得有些小结巴,拉扯着小笨往悬崖边推。

    “姐,别这样。我和他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小茉看不过去劝姐姐说。

    “你还……还护着他!小茉,我跟你说,第一眼我就觉得他不是好东西。”芧儿说:“以后不许你跟他来往。”

    “姐,瞧你说得我跟他像奸夫淫妇似的。”小茉委屈的说:“我俩真的是规规矩矩,先放了他再说。”

    拉扯间,苏芧把励仲卿推至悬崖边上,只差一两步的距离就会自由落体,小茉在旁无计可施,生怕姐姐做出意想不到的事。

    “瞅你天真无邪的样子,你不想当淫妇,怎知他想不想当奸夫。”芧儿严肃而正经的对小笨说:“你给我听着,别欺负我妹,不然,我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姐!”

    “姐什么姐我都看到了。”

    “苏芧,我喜欢你。”励仲卿认真地看着苏芧的眼睛说:“……今生今世只会喜欢你。”

    苏茉两眼一瞪尴尬地扭头,小芋捂着眼睛不敢去看。

    静了,空气像被凝固一般。

    励、苏两个对视着一动不动,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芧儿,你过来。”

    姐妹俩循声望去,说话的是苏婆婆。

    苏芧一松手励仲卿就晕了,她说:“小茉,我过去一下。”

    “嗯。”

    见妹妹点头她才肯离去。

    养母领着闺女进房,点灯、坐下。

    精灵飞来飞去显得活力非凡。

    苏婆婆说:“不是小芋来唤,我不知你会对恩公如斯无礼,刚才发生什么?”芧儿说:“救婆婆的是小芋,不是姓励的。再说了,我到那边去原本就是为了找小芋,我没想过要把那厮带回来。”

    小芋开心地点头。

    老妪说:“他不来的话,小芋能够自己来么?”

    小芋说:“元神与身体不能离太远,我必须留在他周遭。”他与仲卿相遇前早已通晓人性,受炼丹炉所困不得外出,每日听人讲经论道,耳濡目染,多少学了些神通。

    “听到没?”

    “我又不是聋的,能听不到么,我都想听不到。”

    “什么?”

    “没什么。”

    “那个姓励的叫什么名字?”

    “励仲卿。”

    养母问:“你喜欢他?”

    芧儿激动地说:“没有!我怎么会呢?不可能的。”

    “没有?”老妪狐疑地说。小芋学着她的语气问:“真的没有?”芧儿坚决地说:“没有,天地为证,日月为凭,如有……”

    “行了,我就随便问问,不要你发誓。”

    “芧芧,别激动。”小芋说完两个手连忙捂着嘴。

    老妪说:“回来后他是一直昏迷的,你怎知他叫什么?”

    “我刚才听他跟小茉说的。”

    “你吃醋?”

    芧儿用撒娇的眼神望着养母,说:“娘。”

    “从小到大我教你几回了?”养母脸色一沉说:“你们又不是我亲生的,没必要唤我作娘。”

    “您老养大我就是我娘。”

    老妪倒了一杯水淡淡地说:“先让你二哥把恩人抬进屋,天亮后,你亲自去请俞老过来。”芧儿点点头,满不在乎地转身准备离开。

    “以后要对小励好一点。”

    芧儿背着手俏皮地说:“当跑腿没问题,总之救婆婆的是小芋,姓励的不是我恩公。”老妪望着闺女的背影轻叹:“这孩子……”

    悬崖前。

    苏茉一个坐着。

    “那厮呢?”

    “我让二哥把他抬进屋了。”

    芧儿坐到妹子身旁勾肩搭背地说:“看来小茉跟婆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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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意相通。”

    小茉笑而不语。

    “姐,你是不是喜欢小励哥?”

    苏芧眉头一皱不耐烦地说:“没有!”妹子小心翼翼地说:“可是,他对你……”

    “别说他烦死了!”

    小茉体贴姐姐,她不喜欢就不再提起。

    两姐妹坐在悬崖前欣赏着夜色聊天。

    屋内。

    苏婆婆等女儿走了才悄悄地出屋,往后山去了。

    约走了半个时辰,出了山道后往山林里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来到一个山洞前。

    此地非常偏僻,杳无人烟,带着阴森的气氛。

    除了老妪和她师妹没人知道此地,就连孩子们都不知晓。她轻叹一声慢步走入洞中,点灯后,光线把洞内照得光如白昼。此处不是个简单的山洞,而是个洞府,到处是人工开凿的痕迹,以前肯定有人居住于此,只是空置时间长了,尘封了。

    室内整齐有序地摆放着石锅、石灶、石碗、石盘、石床、石凳……生活用品应有尽有。这些用具无论大小皆有精美细致的雕花,式样以花鸟虫鱼为主,小到一个石碗,大的一张石床尽是各种花纹雕刻。最抢眼的是梳妆台,疑似用整块玉石雕刻而成,晶莹剔透能照出人的样子,上面还有三个小抽屉,都能够打开,这手艺简直是巧夺天工。

    走进洞府内部,里面有个很大的房间,房内有个石台,上置一个石盘,旁边有条高约一米八的石柱,除此以外并没别的。石盘造型是木盘状,石质外观上刻有木纹跟普通木盘相似。

    苏婆婆上前握着石柱,倏尔,它变成一条木质拐杖,有鸟王雕刻盘在拐杖上,头部刚好在顶端。鸟王羽毛清晰可见,双眼炯炯有神,威严而不失慈祥,这栩栩如生的手工实在惹人喜欢。

    老妪用拐杖在石盘上轻点一下,鸟王双目顿时放光像天上星星,两翅展开发出威武的叫声。与此同时,石盘内凭空地注满了清水,俄而,水中现出“所问何人”四个字。老人见字便用拐杖在地上写上“励仲卿”,那字迹工整秀雅,显然她在书法上下过功夫,写后拐杖在旁轻轻一杵,字体消失像被地板吸收进去,石盘中四字慢慢变为“所问何事”,拐杖又在地上写“来历”,如先前一样,字体消失后水中出现“异世人”三字。老人心感疑惑,待字消失,励仲卿是如何从天而降,怎样打退外敌,怎么凭空消失来到此间,所有画面在水中电影般呈现。老人看得真真切切,对仲卿来历有所了解后心中更加感概,口中不自觉地念叨着:“芧儿啊,芧儿,我的闺女呀,你这段很可能是孽缘。”想着想着心中酸楚,又自言自语地说:“当初真不该教你学武,以至有此遭遇,我宁可自个受苦……”

    石盘占卦问卜是有限制的,占卜者只能替每人问三个事,三问后同一人不得再问,所问之事不论过去、现在或是将来,石盘会图文并茂地展示在占卜者面前,非常精准,没有差错。

    一直以来苏婆婆为女儿婚事着急,只因她早已有预感,却没料到女儿因替自己求药续命才触发此事,自责的疼苦煎熬着老人,为了女儿着想她不得不再问一事,这或许是她唯一能关心且又能帮上忙的。

    苏婆婆写上“姻缘”二字,水中“还余两问”的字慢慢消逝,接着现出四字让老人眉头紧皱,心神不安。因此现象前所未有,是第一次见,她难掩心中感概:“造化,造化呀!”

    水中有字无图——得失难料。

    机灵寨书房内。

    “看啥看得哈喇子流出来?”

    “《师姑也风流》。”

    闵嫣一手夺过书卷,苏大王见是爱妻来了,用衣袖擦脸睡眼惺忪地改口说:“《道德经》。”

    “什么狗屁,瞧你这点出息,总看这些不三不四的还说《道德经》。”

    “夫君身体刚刚恢复要注意休息才好。”苏凝微笑着说。

    “找我什么事?”

    “我俩要下山逛逛。”闵嫣没好气地说,苏凝补上一句:“请夫君批准。”

    苏瑜不耐烦地说:“夜半三更的怎么还下山?”

    “我要与妹妹去买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免得将来有福没命享。”

    “战事在即要……”

    闵嫣抢着说:“练兵有‘四怪六猛’帮你,苏凝陪我不行么?”

    “行……去多久?”

    “短则三五天,长则十天半月,这得看我心情。”闵嫣说:“怎么啦,心痛银两是吧?”

    苏瑜假笑着说:“富贵于我如浮云,银两算啥呀,娘子开心即可,别替我省着,务必多带银两,要尽兴!”

    交代过,两夫人便下山购物去了。

    子时更声起,苏瑜做贼般溜进老婆房里,中途几次被巡山小妖发现,害得他装模作样的沿路返回,瞅那鬼鬼祟祟、蹑手蹑脚的怂样,丁点寨主的尊严与威仪都没有。

    好不容易来到房内,关上门窗,翻箱倒柜,找遍箱笼,终于找到那化妆盒,有手掌般大小,才打开,盒子开合间传来妻子声音:“你这臭不要脸的,找死!敢来老娘房里盗窃,造反了!”那厮被骂声吓了一大跳,慌忙关上盒子生怕被小妖听到,他心想:我的乖乖呀,吓死我……

    那厮手拿盒子坐地另一只手轻揉着胸膛,好一阵子才鼓起勇气再行尝试,为隔绝声音他躲在被窝行事,盒子一开,竟像只忠诚护主的小狗,猛然将手“咬住”,疼得他捂着嘴飞出被窝,拼命甩手试图挣脱,胡闹许久才将手拿出来,那时已肿得像个猪蹄子。他将盒子放在桌上,抹了眼角泪痕,心想:闵嫣你这个泼妇如斯算计自己老公,恶毒,忒恶毒!今晚不管如何我都要把东西拿到,不然……

    自古成功在尝试……

    经多次努力,苏瑜的鼻子、嘴巴、屁股和手都有被夹伤的红印。

    臀?

    莫非是想用“毒烟”药翻盒子?

    这玩意儿狡猾多变极难捉摸,不是每次开启都是进攻,有时候是骂声,有次几乎将苏瑜气坏,那话是:“苏瑜你若执迷不悟,老娘就先逼你撞墙而死然后改嫁!”那厮恨得牙根发痒:“我跟你拼了。”

    这“博弈”由午夜直到天亮。

    盒子终究不敌那厮,被他强行打开将手镯取出,引发了一个声浪极大的爆炸,声音传遍山寨,众妖前来围观。这爆破有声无力范围极小,那痛感在身亦是短暂,房中家具摆设更是毫发无损。

    “笑什么笑起开!”

    “当家的你没事吧?”

    “没事!”

    苏瑜由房中走出时已是脸黑如碳,衣衫褴褛,头发竖起像个刺猬,兵将见了大笑难止。他强打精神,吐字不清地说:“笑啥?没事可‘住’?”说话间嘴里吐出烟来,颜色各异,鲜艳夺目。众妖怕被责骂,一哄而散,鸡飞狗走。

    “别将此事瞎说,不然有你们好看的!”那厮自说自话不知众妖有没听到。

    梳洗过两三个时辰,苏瑜那窝囊样始终恢复不了,一怒之下换了衣服,拿着手镯便往山上去了。

    到得偏僻无人处,那厮戴上手镯,一股温和暖热的气劲由手臂蔓延全身,顿感力气恢复、身心舒畅,他合上双目随意扭动拳脚,感觉如置身仙境。俄而,睁开双眼,看素心留书,依葫芦画瓢地念咒,一串串不知名红色符文从手镯挪到手臂,很快便“爬”满全身,念咒毕,手镯消失,似乎是彻底跟他融为一体,此前被盒子所致的怂样当即恢复正常。

    苏瑜走到河边笑望倒影说:“好!今个让我小试牛刀,看看这宝贝的威力。”记得养母曾教他一招火焰流星,此法秘诀是以灵力配合刚阳内力在掌心打出,由于杀伤力极大,养母当时只教了些运气调息的基本法门,没将此招诀窍彻底传授,且硬要他不得随意修炼以免祸及无辜,他忆起往事对养母误解更深。

    “有宝贝助阵难道我使不出。”

    灵力驱动内劲融合心中怒火,呼的一掌打出,火焰弹瞬间燃了一株大树。

    “猛,威猛!”

    没来得及高兴,十多个火焰弹狂喷而出,想停亦停不下来,眼看火球是越来越快,越来越大,直至体内灵力、内劲耗尽才停住,他脸无血色,腿脚发软,傻子般望着眼前火海,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妈呀……”待回过神来,慌忙回寨调动人马救火,到晚上才把火势扑灭几乎祸及山寨。

    翌日,苏瑜带着两个妖兵满心欢喜的上山。他先让小的用扫帚将木炭、灰烬扫起堆成座小山,然后,让他们站到身后:“看好了别眨眼。”念咒间,一股劲风无来由的刮起,将火灰木炭卷成树状,片刻,风停,那树起死回生恢复如常,两小妖屁颠屁颠地上前观看,左瞧瞧,右瞅瞅,随后跪地叩头高呼:“寨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那厮强忍心中喜悦虚伪地说:“我不要仙福长寿,只要让大家过上好日子,那就是我最高兴的事。”两小妖信以为真,又说:“寨主德高望重、恩泽如海乃我等福分。”

    “起来、起来,别废话!回去喝酒吃肉,痛快痛快!”说罢归寨设宴三天,每日大醉。这厮法术不甚理想更谈不上修为,哪有起死回生的本事,让树木复原实乃噬魂手镯之能,与他没半分钱关系,等能量消耗殆尽那树必定打回原形变作灰烬,对此他是知与不知。

    忘忧谷苏婆婆家。

    励仲卿自那晚晕了一躺就是几天,芧儿受母所托每天请郎中给他诊脉,心里有些不满却不愿多说。

    这天清晨,他已醒来躺床上发呆。

    俞能全先观察病人气色再诊脉,过程中他只是皱眉,不时摇头轻叹。

    “此刻感觉如何?”

    病人痴痴地眼望前方许久不答。

    郎中无奈地说:“注意休息,别操劳、别激动。”言毕背上医囊走出房间,苏婆婆问道:“孩子怎么啦?”

    “脉象和顺,身体很好,那些外伤大多恢复了,只是……”

    “只是啥?”

    郎中指着脑壳说:“有点神志不清。”

    老妪问:“该不是被吓坏了?”

    郎中说:“倘若如此一杯定惊茶即可,依我愚见是那丹药所扰,这个症状我从未见过,只能开些药让他试试,往后再看病情进展。”

    “嗯!等会儿我让芧儿过去拿药,免得您多走一趟。”

    “些许小事好说得很,我让徒弟代劳亦可,倒是你,别只顾他人忘了自己,大病初愈的要多休息才好。”

    老妪苦笑取出银两,郎中推辞不要:“等他好了再说。”

    “麻烦您!”

    “哪里哪里,告辞。”

    送走郎中回到房间,老妪见励小笨躺着一动不动,有些过意不去,总想他是被闺女给吓坏了。

    “这是什么地方?”

    那呆子似乎忘了这事早已问过,老妪并不厌烦耐心解答。

    “苏芧。”

    “她是老身的闺女……”

    “我是不是吓到她?”

    老妪不禁心中暗叹,随即又想起木盘占卦那事来,励小笨追问几次,她才回过神来,说:“她很好,您就别为这点事儿操心,好好的休息,养好身子再说。”说完走出房间,往饭厅走去。

    此时,早饭刚煮好,孩子们把吃的端到饭厅,苏婆婆唉声叹气地走来。

    “婆婆,怎么啦,他还好?”苏芍问。

    “郎中说他神志不清,不知是什么回事。”

    小茉放下点心说:“该不是被芧姐吓坏了?”

    苏芍对此全然不知,妹妹把事情经过说了,她笑说:“什么?姓励的喜欢上芧姐!那他岂不是……姐夫,我真替芧姐高兴。”苏婆婆正想舀些粥,听她这么一说,当即正色道:“别胡说。”

    “婆婆,我姐能嫁出去,我开心得很。”

    “八字没一撇的事,不知是真是假。”

    “这种事哪能有假。”苏芍强忍笑意接过养母的碗替她舀粥,老妪说:“你们不是不知苏芧的脾气……”

    “谁是谁的姐夫?”苏芧冲进饭厅装模作样的喊。

    老妪说:“大清早嚷嚷什么。”

    芧儿拿起碗筷开吃:“苏芍是不是你要嫁人,看上谁?怎不跟我说一下。”

    “人家说的是你和……”

    “姐夫。”小茉附和着二姐说。

    芧儿嚼着馒头满不在乎地说“哪里买来的‘姐夫’?”

    “他又不是馒头怎能买卖。”

    小茉见二姐挑眉立马助攻一句:“姓励的。”

    “哦,我对他没那意思。”

    “原来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苏芍试探地说:“按姐姐意思,他要是馒头,想必你看都不看。”

    “那厮我看着就想吐。”

    苏婆婆严厉地说:“芧儿、芍儿,他好歹是我恩人,你们不得无礼。”芧儿往她碗里夹了个点心:“婆婆您要是非得许个女儿给他,那就在她俩之中挑一个得了,我是不愿嫁的,今生今世只愿待在您身边,孝顺您。”苏芍抢着将点心塞到妈妈碗里:“婚姻乃人生大事,理所当然的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随便敷衍了事。”她瞄姐姐一眼狡黠一笑,说:“恩公喜欢谁谁心里清楚。婆婆,我还小,不想嫁。”小茉手慢,等两个姐姐说完,养母的碗已然放不下点心。

    “闭嘴,吃饭!”老妪说着将碗里点心夹到小茉碗里,她说:“娘,我不嫁。”老妪是哭笑不得:“我是让你吃,不是要你嫁。”

    “知道!”姐妹三异口同声地说。

    过了一会儿,小茉问:“怎么不见二哥,早饭都不吃就到店里去了?”

    苏婆婆说:“应该是。”

    小茉说:“要不要给恩公留点?”苏芧瞪她一眼,眼神像刀刃般锐利,妹子只好装作没看到,埋头吃早饭。

    “要留就留点。对了,芧儿,吃过后,给你二哥送过去,回来时去郎中那儿取点药。”

    早饭后,芧儿与苏芍一起出门。

    她俩的二哥是木匠,有自己的店,卖家具,没请人,靠自产自销,店名务实木工。苏实人如其名,质朴老实,手艺还挺好,收入过得去,只是,他外形不够理想,又不会说讨女孩欢心的话,故此还没成亲。

    苏芍亦有自己的店,同样是自力更生,经营女性用品,以卖衣服为主,胭脂水粉为副,店名娉婷嬝娜,由于经营得当,生意比二哥的好。姐妹闲来无事会到店帮忙,小茉喜欢做些针黹刺绣放在店里出售,一家的生活是相当滋润。

    苏芧呢?

    唉……

    她好动尚武,没有职业,一心要考入护卫队,即忘忧谷里的捕快。去年已应试一次,可惜落榜了。闲时会帮二哥或妹子,不计较得失,没有固定收入。倘若,励小笨知道她有个女警梦,心里一定是甜滋滋的。

    在送饭途中,芧儿问:“小芍,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喜欢那厮?”二妹心里暗笑,有意戏弄她:“那厮,谁呀?”芧儿嘴角上扬:“枉我如此疼你,你还欺负我。”说着就“严刑逼供”——捞痒痒。

    苏芍“受刑不过”:“姐……我亲爱的姐,别,别这样。”芧儿佯装正经地说:“给我从实交代,如有虚言,定不轻饶。”

    二妹说:“姐,你今年十九了,老大不小的,婚姻大事上,娘替你着急是好的。”

    “我跟你说这些么,我说励仲卿!你废什么话。”此话出口芧儿还带着打闹的语气,当说到某人名字时,语气变重,“杀气”渐渐覆盖甜美的脸容。

    “哦,他呀。”见到姐姐面带为难之色,苏芍装作恍然大悟,强忍笑意地说:“在灵霄观时,要不是有他,咱很可能都栽那儿,他确实是咱的恩人,姐,你别为难他就是,难道……”她放慢语速细心观察着姐姐。

    “啥?”

    “……您是无以为报,想以身相许,只是羞于启齿。”苏芍面露浅笑地说:“为姐姐幸福,小妹愿出一家之言,结两姓之好。”芧儿脸色一沉停下脚步,慢慢的低头,顿了下,二妹驻足回头问:“怎么啦?”

    “看来今天不好好教训你是不行的。”

    苏芍笑着惊呼:“哎呀……不行啦,杀人呐!”她挽着食盒快步跑开,姐姐在后面追着……

    打闹了一会儿。

    芧儿若有所思地说:“我是说真的,要不要给那厮做点什么,报恩的。”二妹还是笑说:“姐,你别操这心了,先让他在家里住,等他养好伤,那时他爱住就住,不住就随他去了。”

    “只不过……”芧儿低头轻轻地将石子踢到田里。

    “只不过?”苏芍玩心暗起说:“确实难以抉择,一个是家境殷实、青梅竹马;一个是一见钟情、舍命相救,换我亦不知如何是好。”

    “你说啥?”

    “姓殷的,还是姓励的?”

    “苏芍,别跑!看我宰不宰了你。”

    木工店。

    苏实打开食盒,发现里头早已一塌糊涂,粥水被打翻在糕点上泡了些时间,一坨坨……他不责怪妹妹,拿出个还能看出外形的点心咬了一口:“好吃,这厨艺忒好,前些天有客人订了套家具,我着急做事忘了吃早饭,谢了。”

    苏芍有些内疚地说:“哥,你将就着吃,中午小茉给你送饭来的。”她瞪姐姐一眼,芧儿毫不示弱,姐妹俩眼神交织像刀光剑影。

    苏芧辞了二哥取过药回家,养母把药煎好亲自喂服,不到一个时辰,励仲卿是醒了又晕,晕了又醒好几回,在意识朦胧间,见到一个慈祥和善的古稀老妇给自己喂药,他勉强喝了几口,不多时,吐出几口黑血,神志渐渐恢复,不再呆滞无神,他又问:“你是?”苏婆婆答:“老身姓苏,你可以称呼我为苏婆婆。”

    “这是哪?”

    “寒舍。”

    励仲卿复读机般的提问,老妪总是耐心回答,毫不嫌烦,倒是门外的芧儿说:“这厮烦不烦。”

    “姐,又不用咱给他喂药,有什么可烦的。”

    “我懒得鸟他。”

    黄卷山机灵寨内。

    苏瑜吩咐妖将好好训练弟兄,等夫人归寨即点兵出征,此时,他才察觉四怪六猛被闵嫣调走两个,寨内只得妖将八员,他面不改色心里却是暗骂。

    不多时,打点毕。

    苏大王提枪上马,领男妖将与十个小妖,带着铁铲、铁锤、箭垛、水桶和木盘,衣甲整齐地往山上走去。他的兵刃名曰:破浪精钢枪。于普通铁匠铺打造,价格很是实惠,兵器名是花银子请教书老秀才取的,取意:乘风破浪,马到功成。自此以后,每逢开打,输少赢多,他自是满心欢喜,觉得此枪吉祥,带着出征上阵定必大吉大利。

    众妖走了半个时辰,找了个合适的地,那厮吩咐开坑蓄水,摆好箭垛,准备修炼。

    各妖欣然领令而行。

    “老韩,好久没与你练过,来,耍耍!”苏瑜倒提长枪摆开架势:“当是给我暖暖身子。”

    “当家的好雅兴,这些日子在寨内闷得慌咧,正愁无事可耍。”老韩随便抄起一根长棍与那厮对打。

    枪来棍往好不精彩。

    先介绍那员妖将,他姓韩,名世醪。唯一不在“怪”字里的,余下四员男妖便是“四怪”。此妖好酒,量大,寨内无人能及,他想生作人身世世代代有酒可喝,至于这姓氏,是因他生于冬季,故取谐音姓韩。年纪比苏瑜虚长些,大伙称他老韩。他冷静、重感情、稍稍厚道。十八般武器粗略会点,颇有领军能力,算是个厉害的角,出游在外常被误以为是寨主。可惜他没有大志,有时甚至会随波逐流,不然则不会投靠苏瑜。

    玩耍间,苏瑜见对方棍法精熟、攻守兼备,一时难占着便宜,遂使出养母传授的三十三路翻江倒海枪法,看得众妖欢呼叫好,喝彩连连。

    “刀哥可有酒吃。”

    “你妹呀,你这是作死作到我这儿来,当家的就在那边,你竟敢……”

    当先说话的生得头大体壮,满脸虎须,凶神般模样却是个耗子胆。他姓是,名卯利,大伙叫他阿利或大头利。与苏瑜相识最早,寨中的老臣子,他好吃懒做,最爱占小便宜,见到漂亮姑娘总以言语调戏,却是个色厉胆薄的,要不是与寨主相熟便无缘将位,实力跟一般小妖无异。

    与大头利说话的姓布,名至刀,众妖唤他阿刀或者刀哥。此名是依照他的经历所取,他是个孤儿,小时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以小偷小摸维生。一次于路边摊行窃时被逮到,摊主问他姓甚名谁、父母何在、家在何处……无论问啥他只会说:“不知道”。摊主是个宽大仁厚的老者,并不知他是个妖怪,见他年幼无依甚是可怜便不送往官府,只想给几个包子打发,岂料这厮尝到甜头天天往这里跑,那老者无儿无女,见他生得可爱便心生怜悯,每日照顾他伙食,如此一来便是几年。后来,他长大认字,常常感念老者的恩德,便给自己取谐音名:布至刀,这是他第一句学会的人话。后来,与苏瑜结识,入伙住进山寨,他曾多次下山找那老者,可惜寻他不着。

    阿刀是军师,与老韩一起算是苏瑜的左膀右臂。他生得斯斯文文一副书生模样,比寨主年轻些、理智些,武力虽不出众,为人却能屈能伸且处事圆滑,最受众妖欢迎的是他会酿酒。

    “取酒来吃怕啥,难道他不吃?”阿利说:“他正与老韩耍着,哪有空照看这边,赶紧取些来吃,迟了可要馋死我的。”

    “你怕是脑子少被驴踢,寨中禁酒多时,你不该不晓得,为将者怎能如斯无耻。”阿刀轻声地说:“你当着他面跟我讨酒吃,是否又想挨他的拳头棍棒?”

    “我与他认识最久,他那刀子嘴豆腐心我是晓得,要真的动手只怕他心疼。”

    “有病!”

    大头利一脸无赖地说:“那是不喝酒会死的病。”

    “滚一边去!”

    “你舍不得我的。”

    阿刀脸色一黑不想理他。

    这边想吃酒坏寨规的,那边却较量得热火朝天。

    苏瑜虚晃一枪,老韩将长棍一挺佯作中计,那蠢货以为蒙到便顺势出招,对方一个变招将他打得倒退几步,站稳后他觉得虎口生疼、两脚发软,只是在小的面前不好退却,脑筋一转说:“轻了,换做是我能打掉对方的兵器。”

    韩世醪摆开架势:“如此甚好,来呀!”

    “已打了百来个回合,我看你没甚力气可使,先休息一会儿再说,你说行与不行?”

    老韩拱手点头,苏瑜心中窃喜。

    片刻,诸事已备。那厮戴上噬魂手镯依法而行,他认为此次亦是操作自如,定必大显神威,欲以长枪使出火焰流星,若成功,此招即是他的看家本领,岂料,体内能量灌输到手掌后再难前行,无法传不到枪内,莫说火焰弹,就连烟亦没见一丝冒出,连续三次全是如此。

    有一小妖问:“寨主有甚不妥尽管说来,我等筹备就是。”苏瑜亦不知何故,推搪说:“昨夜酒醉,今天起得早,刚才又耍了一番,想是灵力受酒气所阻使不出来。”小妖猥琐地说:“定是夫人不在,夜凉如水,没人替您盖被子以致病邪入体。”

    众妖起哄齐笑。

    苏瑜无暇责备,只顾运劲催逼,弄得两颊通红亦无反应,又试三次亦是这般。

    又一妖兵调笑:“当家的别再执拗,趁两位夫人不在,早点归寨休息,养足精气神。今晚,带弟兄们到镇上,找个好去处,喝花酒。”

    “对。找个地,如此这般火热一番,总好过在此浪费功夫。”

    众妖又起哄耍闹,苏瑜厉声呵斥:“闭嘴,没出息的坑货,谁再胡说八道,我就用这杆枪架起他来烤着吃!”

    各妖怕寨主发难不敢乱来。

    第七次尝试,苏瑜已是力不从心、满头大汗,到得第八次他已是脸青唇白,有气无力的。众妖呆若木鸡,即便想帮他亦无从下手。

    中午时分,烈日炎炎。

    大伙光是站着亦感酷热难耐,妖将再三劝说,让老大稍作休息再试,那蠢货没辙只得依了。

    众妖中有带酒的,用木桶装着,又有带碗的,给各位分发。阿利急忙抢了个碗:“刀哥,你看,我说啥!你舍不得人家却舍得。”阿刀“哼”了一声不愿多说。

    这带酒上山的姓昌,名帅里。妖将中最年轻的,大伙称他小帅。小子入伙时间短,禀性老实诚恳,完全不像山贼倒像个书童。

    小帅一边给苏瑜倒酒一边问:“当家的不怪我私自带酒上山?”阿刀、阿利几乎同时望着老大。

    “屁大点事有啥呀,你真不带些酒来可要渴死大伙了。”苏瑜迫不及待地大吃一口:“渴死老子呐,再来,满上!”

    小帅说:“当家慢些、慢些,别……”话犹未了,苏瑜便呛到,咳嗽得不停,小帅放下酒桶,轻轻地替他拍了几下后背。

    大头利说:“真会拍马屁。”

    阿刀冷笑说:“看不惯?”

    吃过酒,休息完,苏瑜感觉精神了:“小帅好样的,这般精灵醒目,回寨后我要好好赏你。”小帅傻笑着给他打酒说:“当家过奖,小的不需赏赐,只求您吃好喝好,便于愿足矣。”那蠢货一听高兴极了,连饮三杯,大有一醉解千愁的意味。

    未几,苏瑜已经喝高,差点就不省人事。他踉踉跄跄地提枪,摇摇晃晃地耍了几下,使了吃奶的力来试第九回,但见枪尖冒出丝丝黑烟,他兴高采烈地说:“这回可有戏呐。”

    全场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倏尔,事成,苏瑜顿感钢枪一沉,枪尖着地重得想提亦提不起,吓得他醉意全消冷汗直冒,一团极大的烈焰于枪尖狂喷而出,像是把前几回没使上的力气一并爆发,巨力将他推上天际,现场只依稀地留下他一串串的惨叫。众妖大眼瞪小眼的,呆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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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收拾家伙去寻他。

    苏大王不会飞,从小到大只能地上走、水里游,顶多是爬树登山,从未试过这……

    高空作业?云间漫步?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反应过来已身在高空,白云擦肩而过、触手可及,他被吓得六神无主、魂飞九霄,大脑一片空白,只等自由落体的那一刻……

    小妖寻着他时已到旁晚,那厮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精钢枪垂直插在身旁,几乎要了他的命。未几,又一小妖找来,那先到的说:“我寻着他时已是这般模样,不晓得死了没,咋叫都没有反应。”

    “咱当家洪福齐天,不会这般福薄命短,赶紧的发那玩意儿,让大伙过来帮忙。”

    “你不说我倒忘了。”小妖掏出个筷子般长短的竹筒,拉开引线朝天上发出烟火,嘭的一声将四周照得光如白昼,同伴看到信号纷纷往这边赶来。

    两小妖不懂做应急处理,就在现场干等着,那先到的说:“大伙怎的还不来,迟了怕他呜呼哀哉……”

    “闭上你的乌鸦嘴,你就那么盼着当家的没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便无家可归。”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事谁说得准。”

    片刻,众妖赶来,将苏大王抬回山寨。

    当晚,阿刀令两个小妖下山将郎中绑回来给苏瑜看病,五妖将在忠义堂内候着,是卯利等得很不耐烦:“干等着不是办法,索性让小的做些饭菜来边吃边等。”

    小帅满脸愁容的说:“哥哥,当家的生死未卜,我是怎样都吃不下。”

    阿刀责备阿利,说:“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会啥!”阿利坏笑着说:“咱两许多年兄弟了,你还不清楚,吃喝嫖赌那样是我不精通的。”

    “我扒了你的皮!”阿刀怒吼着正要过去动手,却被一妖将喝住:“什么时候呐,还顾着窝里斗!”此妖开口阿刀是不敢说啥,只能愣在原地对大头利怒目而视,只因那妖是机灵寨里第一高手,他姓博,名蒙,字带贸,众妖唤他老博。年纪与老韩相当,身长八尺,面如重枣,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惯使一口上百斤的大刀。

    老韩说:“阿博,别说了,这时谁不心烦,此事若被嫂夫人知晓怎生应对?”

    博蒙说:“老韩所言甚是,嫂夫人那边确实不好说话。”

    阿刀说:“回寨时我已吩咐下去,让那些小的不要乱说,只要女眷不知,嫂子是无从知晓。”

    阿利冲口而出地说:“怕个啥,给她面子便喊她一声嫂子,不给面子她就一娘们,这山寨是咱当家说了算,有她姓闵的啥事。”四妖将无语。

    当夜无话。

    两天后的傍晚,闵嫣一行人回山归寨,买了许多东西,家人丫鬟把货物搬入室内,早有个被收买的小妖来报:“夫人,当家前些天率众上山出了意外,如今昏迷不醒,阿刀哥吩咐我等缄口不言,好让夫人无从知晓。”

    苏凝笑着说:“姐姐,神机妙算,小妹无有不服。”

    “妹妹过誉,我与他同床共枕多年,他的禀性我怎会不知。”闵嫣苦笑着问:“我下山办货后寨中还有何事?”

    小妖便将几天来寨内那些琐碎事情逐一说出,闵嫣听罢拿出些碎银将他打发。回到房,喝过茶,休息了一会儿,她说:“妹妹,劳烦你去照看那厮,我有事要做,待会儿再去看他。”苏凝答应一声欣然而行。

    “夫人唤我何事?”

    苏闵氏正色说:“秧儿,你去知会众将,教他们无须操练,一切事宜让当家身体恢复再说。”

    “如此不怕他责怪?”

    闵嫣说:“你依我就是,一切后果我来担当,去吧,顺道把姐妹喊来。”

    “是!”

    “末将参见夫人。”

    “说。”

    “禀夫人,据探子回报,白虎山没有异动。”

    “好,来喝茶。”

    不多时,女将齐集于闵嫣房中,她如此如此地吩咐下去,姐妹们依计而行。寨内得知她取消操练,各妖乐得不可开交,每日只管玩耍。

    翌日,忘忧谷苏婆婆家。

    经老妪连日来的悉心照料,励仲卿身体渐渐恢复。他仍深刻记得,第一次于午夜醒来时身体疼痛难耐,幸好有那股清香,否则不知得躺到几时。这天,他已能下床,清早醒来望着房里古色古香的陈设,感到既陌生又亲切,穿上鞋,急匆匆走出房,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发现这屋很大,房间有十间以上,客厅有三个,柴房都比他家的要大,就是空无一人。他心想:她们呢?上哪了?

    走出屋,再次被一阵淡香吸引,惯性地走到悬崖前。他能清晰地分辨出两种气息的区别,第一次是因苏茉,这回的是果香。甜而不腻、香而不俗,让人心旷神怡,身心舒畅。眺望远方,在既轻又薄的晨雾中,四边四面尽是怪石嶙峋、壁立千仞、重峦叠嶂甚是雄伟壮观。有《西游记》中的诗词赞曰:

    千峰排戟,万仞开屏。日映祥光轻锁翠,雨收黛色冷含情。瘦藤缠老树,古渡界幽程。鲜花瑞草,修竹乔松。修竹乔松,万载常青护福地;鲜花瑞草,四时不谢赛蓬瀛。幽鸟啼声近,飞泉甘露清。重重谷壑芝兰绕,处处巉崖苔藓生。

    山脚下是一片片郁郁葱葱的田野,搭配草木芬芳、鸟语虫鸣,给人恬静舒适之感。田野与村庄相连,规模极大,约有一两千户人家。

    励仲卿年轻,只觉景色之美,却难以深入体会。

    “小励哥!”是苏茉,她的声线甜美辨识度高,只是聊过一次,励小笨已熟记于心。

    “这边这边,我在这。”只见小茉在石阶上走来,家人在后面。

    “起得这么早身体怎样?”

    “还好!”励小笨眼神快速地搜索到芧儿,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老妪说:“小励,进来吃早饭。”芧儿走在最后,有点厌烦地望了他一眼。苏芍走前面,见状回头瞄了眼姐姐,笑盈盈地快步走开。

    “看什么看下流胚子。”

    励仲卿两眼一瞪不知怎生应对,跟着她走到饭厅坐下。

    倏尔,早饭端来摆满一桌。

    昏迷的时间,小笨每天每顿全是白粥,早已饿得慌,此时顾不得什么礼貌和形象,拿起包子就拼命地啃,芧儿一看对他又添一分厌恶。

    “无礼。”

    她的话似有种无法言喻的魔力,包子啃到一半他停了下来。

    老妪瞪了闺女一眼,对着小笨说:“别客气,吃,厨房里还有。”他偷瞄心肝几眼,见她没甚反应,又快速地吃了起来。苏茉给他端来白粥:“别急,慢慢吃,今天特意多做了点。”小笨边吃边点头。小茉笑着说:“虽说,比不上外头的出品,我想应该过得去。”

    “嗯,很好。”

    芧儿说:“好吃就多吃点,别噎死就好。”

    “芧姐说话越来越像师叔。”苏芍将馒头撕开接着说:“小励您真棒,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说话,您算是先拔头筹,了不起。”

    芧儿说:“我可没师叔那本事。”

    老妪训道:“食不言,寝不语。都忘了?”

    芧儿不敢多说,默默地为大伙端上粥水。

    “芧儿怎么啦,没胃口?”

    “嗯,可能起得太早。”苏芧看着某人就来气,又不想在妈妈面前表现得过分,随便敷衍一句了事。老妪给励仲卿介绍家庭成员,共五位,自己和苏实,苏芧三姐妹。

    饭后,俩个大忙人到店里去了,芧儿帮妹妹收拾碗筷。励仲卿问苏婆婆说:“为啥一早出门呢?”苏婆婆笑说:“几天前下过大雨,杂物堵塞管道,因此要上山修复。”她们家是以竹子作管道,引山泉于家里作生活用水的。

    “下次叫上我。”

    苏芧边收拾碗筷边说:“你?谁指望你帮忙。”

    “芧儿不得无礼,我说几回啦?”苏婆婆接着对小笨说:“老身管教不严,恩人切莫见怪,芧儿为人直率全无恶意,别往心里去就好。”他急忙地说:“没事,没事,芧儿她很好……”这话音越来越小,说到某人时甚至脸红了。苏芧说:“别乱叫,谁是你芧儿,臭不要脸的!”老妪不愿在外人前责备闺女,励仲卿心意她是知晓:“只怪老身宠她太过,以后管她称作芧姐即可。”

    励小笨点头。

    “老身则称呼恩人为小励,未知意下如何?”

    “嗯。”

    “芧芧骂得好,他是臭不要脸。”小芋在仲卿身畔翩翩起舞,不时吐舌作鬼脸,幸灾乐祸地说:“混账活该被骂,臭不要脸!”苏芧被他逗乐,端起收拾好的碗筷走进厨房。

    励仲卿对小芋的印象只在断崖前,他问:“婆婆,他是?”

    “忘恩负义!不理你。”小芋飞到老妪身后,故意不让仲卿看到,不时露出半个脑袋偷瞄那厮。

    “小芋是随您而来的,难道,真的想不起来。”

    “记不起。”励仲卿摇头说。相遇时他已昏迷,没印象是正常的。

    聊了一会儿,苏婆婆把闺女唤来:“芧儿,今日乃墟期,你哪里都别去,带他去凑凑热闹顺便活动筋骨。”女儿面带为难之色地说:“带他呀?”母亲顿时一脸严肃:“怎么啦?”女儿推搪不过,敷衍地“哦”了一声便走进厨房,对妹妹说如此如此。

    “姐,就带他走一圈而已,真有那么难?”

    苏芧掏出香囊塞在妹子手里:“姐姐的幸福全在小茉手上,吃的、喝的、玩的全在这,管够!倘若不够时,麻烦你先行垫付,待姐姐有钱时再还。”这些积蓄是她到店里帮忙的报酬,存了好些年的,这回为了逃避养母“好意”是够拼的。

    “姐,不是钱的问题,婆婆吩咐的可是你呀。”

    苏芧一脸恳求的表情:“小茉……你是不是想当婆婆的帮凶,将我推到火坑里万劫不复……”

    “那有如此夸张,不就逛街游玩么,怎说得这般严重。”

    “再严重都有!”苏芧握着妹妹的手说:“我才不要跟他去逛街,万一……哎,总之我不敢想象,小茉,我的好妹子,姐求你。”

    苏茉无奈地点头答应。

    芧儿严肃地说:“不管怎样千万别对那厮动那种心思。”

    妹子再行点头。

    这是苏芧第一次欺骗养母。

    目的呢?

    或许,只有她才知道。

    安排妥当后,苏芧带着励仲卿往山下走去。

    一路上,两个都沉默,励小笨不时偷看苏芧,却又不敢与她目光接触,每当她看过来,他总把视线收回像做贼一般。

    俄而,俩个来到山脚下:“哎呀,糟了!我忘了带东西要回去拿,你在这里等我可好?”芧儿见励小笨点头就走了,此刻,他仍未知道自己被放鸽子。

    片刻,苏茉走来解释说:“小励哥,我姐有点事,不如我带您去逛逛。”仲卿听后心情低落,见姑娘笑容灿烂不好推辞,唯有点头答应。小茉似乎看出点门道,可她没说破。只因家教挺严,没事只能待在家,哪有机会出去,难得有此良机,更兼姐姐出资赞助,她怎肯错过。

    走在田间阡陌上,励仲卿发现此处地貌是山谷,山峦刚好把村庄包裹在内形成天然屏障,换句话说是个易守难攻的所在。他问:“这里好特别,叫什么名字?”

    “忘忧谷,又叫果香谷。”苏茉顿了下眼珠一转,笑说:“每当山上野果成熟,会有阵阵清香传来,那芬芳之气与众不同、持久不散,据说,果香能让人心神舒畅,忘却烦恼,因此而得名。”

    励仲卿说:“果香谷,好名字,谁取的?”

    “居住于此的先贤。”苏茉说:“此地有三个村,分别是甜柑、仙桃与杨梅,甜柑村与咱们家相邻,三村庄交汇处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迎面走来三个放风筝的孩子,为首的拉着风筝跑在前面,另外两个在后面追,玩得不亦乐乎。

    孩子跑到小茉跟前都停下,为首的笑说:“小茉姐,你好,很久不见。”

    “你好!”

    “小茉姐你好!”

    孩子逐一问好,苏茉莞尔:“大家好!小黑子,没见你一阵子好像又长高了。”

    “我吃得多自然长得高。”小黑子说:“他谁呀?”

    “没见过。”

    “小茉姐,他是不是你的相公?”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

    “他长得像个坏人,小茉姐不会喜欢坏人的,不会,一定不会。”

    孩子们天真烂漫一点都不怕陌生人。

    苏茉说:“山野之地,孩子们不懂礼数,小励哥您别见怪。”

    “没事。”

    苏茉解释说:“他是我家的客人,在外面来的。”

    小黑子问:“外面?在人住的地方?”

    “对呀。”

    孩子走到励小笨面前问:“你叫啥名字?”

    “励仲卿。”

    “好怪的名字。”

    “外地人一起玩。”

    “管他作甚,走!咱自己玩不好?”

    “再见。”

    道别后,孩子们继续放风筝。

    励仲卿心想:人住的地方?难道,这里不是人住的?在道观时她们被称为坎精、妖孽,坎精是啥呀,这么漂亮的女生怎会是妖精?他想着想着看了一眼苏茉,再看了看那三个孩子,又想:不管了。我喜欢芧姐,就算她真是妖精,我绝不改变。

    小茉爱笑健谈,途中不至于太无聊,俩个穿过村庄来到市集,一处活色生香的地,刚到,各种声音飘然入耳,行人说话声,商贩叫卖声……生机勃勃的氛围总能让人放下心中烦嚣与沉闷。街道两旁有摆摊有铺位,有卖杂货的、粮油的、服装的……各种各样,好不热闹。

    “小励哥,来呀。”

    姑娘心里乐开了花,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牵着励小笨的手走到面粉公仔的摊位前,她取出一个公仔,说:“你瞧,可爱吗?”见到她的笑脸小笨好像看到芧儿似的,他浅浅一笑,说:“可爱。”他长这么大头一回牵女孩的手,可惜了……

    “买、买、买!”精灵小芋欢天喜地的说。

    俩个这里看看,那边逛逛,完全不觉时间流逝。

    “小励哥饿了没?”苏茉说:“要是不饿的话咱再逛逛?”

    “不饿,逛呗,你高兴就好。”

    励仲卿不经意间当了搬运工,拿着大堆的东西全是苏茉的,哪怕是爱屋及乌……

    这还没当姐夫就如斯卖力!?

    到娉婷嬝娜时,他已超出负荷,大包小包的放一边像座小山。

    苏芍笑着说:“买了这么多吖。”小茉附耳细说,把大姐重金礼聘她当导游的事说了,二姐听后笑得合不拢嘴:“芧姐可真大方。”小茉做了个禁声手势,轻声说:“姐。”二姐会意点头:“行啦,先放这,有机会再慢慢拿回家。”

    店内全是女人衣裳,于励仲卿而言本来没啥好看的,可他偏偏被一套凤冠霞帔吸引看得出神。

    “诶,别动!”苏芍冲了过来慌忙阻止:“这可是镇店之宝。”

    “这套多少钱?”

    “你又不是要成亲,一个男的问这个干嘛?”苏芍看傻子般打量着仲卿,小茉走来轻推二姐一下,她立马会意几乎笑了出来,小笨如痴如醉地说:“芧姐穿着肯定很漂亮。”这下两姑娘实在忍不住的笑了。

    眼看要到饭点,二姐问:“下一站去哪?”

    “我想先到循哥那边吃个饭,然后……”小妹不必说二姐已然晓得,是想饭后继续血拼:“有一点想请姐姐帮忙。”苏芍心领神会,瞄了励仲卿一眼,妹妹亦会意:“嗯,我说,等会儿要不要打包?”二姐瞧着他露出狡黠的笑意,妹妹点点头莞尔。

    刚好有客人来到:“苏老板,请问可有价格相宜的衣裳,我想在今晚喜宴上穿。”

    苏芍望着那疑似“姐夫”的生物,说:“价格实惠的?有,怎会没有呢?”妹妹一听笑了。

    休息了片刻再次启程。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励仲卿走丢了,望着陌生的环境,他心里着急得很,现在该如何是好?

    留在原地等苏茉,还是沿路返回呢?

    他不认识古汉字,就算有路牌亦很难找回去,虽然他认得苏芍的店……

    怨谁呢?恨那套凤冠霞帔?衣裳实在好看,好看得让人神魂颠倒以至迷路。

    彷徨间,励仲卿不知不觉地走到一个店前,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涌上心头:怪了,这什么地方?怎感觉有点熟悉,可我没来过这儿。

    那店铺不大,可以说是简陋,但收拾得相当整洁,铺内放满了各种缸瓦瓷器,门外摆了几张桌椅,竖着一面很大的红旗,上书一个醒目的“酒”字。

    几个壮汉正围坐在一起把酒言欢。

    “盼了许久的日子终于到了,咱虎哥如愿以偿,今个得好好喝替他高兴高兴。”

    “喝是可以的,别喝多,别忘了今晚才是重头戏。”

    “说得对。”

    “咱啥都别说,喝!”

    壮汉们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励仲卿年轻,对酒没有概念,他只想找到回去的路,别人的事难以让他注意,他驻足店外一筹莫展。

    片刻,苏茉找来。

    “小励哥!”

    “对不起,我迷路。”

    “走,咱们吃饭去,晚了可没有位置的。”小茉没有在意,领着仲卿便走。

    不多时,来到一个包子店,门外排满了等候的客人。

    此店名叫美满,乃殷循祖传家业,说是包子店,实际上是以茶楼的形式经营,即使餐点全为素食,生意亦是十分火爆。

    俩个来到时店里已然满座。

    “小茉,不好意思,都怪我。”

    一个女伙计笑咪咪地迎了上来:“茉姐怎么才来,芧姐和芍姐呢?”

    “在店里忙着。”

    “今天生意很火,请您稍等,我找少东家说下。”这伙计姓包,名小美,与苏茉同年较她小些,样子生得机灵可爱,为人吃苦耐劳。与苏茉姐妹关系很好。未几,她领着客人到贵宾房,问:“今天吃点什么?”

    “老样子。”

    小美说:“嗯,今天时蔬挺新鲜的,来点么?”

    “这个你拿主意。”

    “还是老样子?”

    “嗯。”

    “茉姐,今天挺忙的,少东家说等会再亲自过来。”

    苏茉微微一笑:“没事,让他忙,咱们自己招呼自己。”

    小美无暇闲聊答应一声忙活去了。励小笨等她出去后,问:“小茉,老样子是啥?”

    “待会儿你就知道。”苏茉单手托腮问:“怎么啦?”

    小笨支吾半天,小茉已然意会:“你不用担心,我带够了钱,你尽管吃就是。”

    这贵宾房是殷循为苏芧准备的,只为她们一家开放,她知道后生怕殷小猪误会再没光顾。

    “我哪有点这么多。”小茉轻声地问,小美答:“那些是少东家送的,你们别客气尽管吃。”

    “那我不客气咯。”

    小美俏皮地说:“吃完再打包。”

    餐点铺满十人桌,共一十三道菜,全是素食。

    看那包子点心造型独特,别具匠心,让人食欲大振。

    励小笨举箸问:“那个好吃的?”

    “先尝这一款。”小茉伸手示意摆在中间的一碟点心:“它叫众仙献瑞。以生肖为题,每个点心的味道都不相同,我最喜欢这款了,你瞧,挺可爱的吧。”说着给小笨夹了一个放到碗里,他看那点心手工精致细腻,惟妙惟肖,可爱至极。小茉问:“怎么啦,吃呀。”

    “这么好看舍不得吃。”

    “再怎么漂亮都是吃的,客气什么呀,吃。”小茉如此一说,励小笨便狼吞虎咽地开吃,全然不顾形象,姑娘微笑说:“小励哥慢着吃。”小芋飞到两个中间,说:“哇!饭菜好漂亮喔。”人多时他躲在仲卿体内并不现身。

    “你要不要吃点?”

    小芋面露难色:“嗯,想吃,只不过……怪他!”说着狠狠地盯着励仲卿。他已修炼成精,可以吃任何食物,然而身体落到小笨肚子,只有元神的话是不可以吃的,他眼睁睁看着小笨开怀大吃倍感纳闷。

    话分两头,苏芧撇下仲卿到底上哪呢?

    在忘忧谷一处僻静地,一个孤零零的墓碑矗立着,前面摆放着鲜花,舒念如独自跪于旁边奉上香烛冥镪。

    “到武馆找不着就知道你在这。”

    “小芧,今天是墟期,你怎么还过来?”念如说。

    “墟期好玩比不过姐妹。”

    舒念如苦笑一下,泪水不自觉地划过脸庞。她本名叫有弟,念如是自己改的,取谐音念汝,意为思念你。她家是兔子精,父亲单名虎,开有一家武馆。有一女两子,念如乃长女,长子名叫子唯,比姐姐小五岁;幼子唤作子文,比哥哥小两岁。她自小与重男轻女的父亲关系就不好,所幸母亲施氏、祖母金氏对她不错,童年的岁月不至于太苦。可惜,两个弟弟的到来改变了施氏,第一个弟弟出生时还好,等到第二个弟弟子文出生后,施氏的注意力和爱彻底地转移,以至忽略了她。不过,祖母金氏对她的关爱从没改变,不论有无弟弟都一样,她因此对祖母依恋有加,直到十岁时祖母离世,她才把名字改了以此铭记这份祖孙情。

    是日,乃念如祖母生忌,即使是墟期她亦要留在墓碑前陪伴,以慰祖母在天之灵,想想往日她对自己的呵护,家中除了自己竟无人拜祭,不免黯然神伤,珠泪横流。苏芧与她自幼相识,情同姐妹。念如这份痛心的思念她怎不知,她带着泪眼轻抚姐妹的肩膀,试图安慰这颗伤痛的心。

    念如泪眼婆娑地说:“难得还有人记得她。”芧儿说:“如姐,我俩一天是姐妹,永远都是姐妹。即使,金婆婆不在了,小妹也会替她留在你的身边。”说罢姐妹相拥而泣。

    美满楼贵宾房内。

    门外轻敲几下,小茉微笑着过去开门,殷循与伙计各捧一坛酒进来放下:“少东家还有甚吩咐?”

    “让包小美取两个大碗来。”

    伙计点头去了。

    殷循轻声问:“你姐呢?”

    “在店里帮忙。”

    “对,今天是墟期,你看我都忘了。”殷小猪一拍额头,满脸堆笑地走到桌前与仲卿拱手施礼,两个互通姓名,小猪说:“上回在外头幸亏恩人搭救……”话尤未了,小美已将碗取来,小猪邀她进餐,被她微笑婉拒。

    “这菜合胃口吧?”

    小茉说:“美满楼啥时让我失望过?”

    励仲卿点头“嗯”了一声。

    说话间,殷循取酒斟满两碗:“恩公在上,我先饮为敬。”他举碗痛饮豪气得很,将衣服打湿了些许亦不在乎,用衣袖擦嘴再满上一碗:“恩公?”

    “我不会喝酒。”

    “不怕,这酒淡得很如清水一般。”小茉将杯子递了过去。

    殷小猪慌忙摆手说:“使不得,姑娘不能喝酒。”

    “怕啥?”

    “就一杯。”殷小猪只斟了半杯。

    “满上!”

    这天,舒虎接任仙桃村村长,故没与女儿同行祭祀,等那交接仪式后,他在贴心楼设晚宴款待村民及乡绅。

    旁晚,舒虎带着妻儿急匆匆地往墓地赶来,恰好遇上正要离去的闺女,幼子指着姐姐说:“爹,你瞧,那不是姐姐么?”舒村长脸色一沉,盯着迎面而来的女儿一言不发,长子舒子唯说“姐,爹爹今晚在贴心楼设宴,你要过来呀。”念如默不作声低头走过,好像没看到他们似的,母亲说:“闺女呀,弟弟跟你说话怎么不理呢?”

    “舒有弟你给我站着!”舒虎厉声喝道:“我怎么教你的,今天怎得如此无状。”女儿没理会父亲,默默地与闺蜜离开。

    “如姐,还好吗?”

    “没事。”

    舒虎脸色更难看了,他朝妻子说:“啧、啧、啧,你瞧瞧!你这个妈是怎么当的,把她宠成这样。”施氏和颜悦色地说:“行、行、行!怪我,今天你说啥都对,赶紧过去给娘磕几个,等会还要去吃饭的。”

    夜幕低垂,残月高悬。

    姐妹俩来到城墙上,很长一段时间谁都没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念如说:“芧儿,天黑了,要不……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在这待着。”苏芧轻轻摇头:“嗯!不用,我不饿。”念如仰望天上月色,心中对祖母的思念更甚,泪水不自觉地湿润了眼睛。

    苏芧不是一个花言巧语的人,她不是不想说些贴心的话去安慰姐妹,是她知道此时只需默默地陪伴即可。

    曾经有人说过,判断一个女人的美丑是看她哭的时候,或许,这小窍门是邪门歪道。不过,有些很美的女人哭起来就变了个样。真正的美女应该连哭的样子也迷人的,让男人看到会忍不住地去关怀、安慰与呵护。

    为芧儿、念如奉上一首《小美人》:

    夜色如画月如勾,若无闲事怎生愁?

    沙场热血铁娘子,不为忧思不低头。

    “过几天她们就回来呐,你准备好了?”念如抹去泪痕问。芧儿趴在垛墙上轻叹,姐妹又问她:“怎么啦,失败一次就失去勇气?这不像我认识的苏芧。”芧儿努努嘴,没精打采地说:“我娘你不是不认识,她不喜欢女孩子动手动脚的,上回好不容易哄她给我一次机会,没想到……”念如搭着她肩膀说:“姐陪你。”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