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卷山机灵寨内。
苏大王独自于房中饮酒解闷,苏闵氏突然闯入替丈夫斟上一杯:“连日来心情欠佳所为何事?说出来我与你分忧。”
“家国大事。”
才斟了半杯闵嫣便将酒樽放到一边。
“斟酒啊,满上!”
“你可有将我当作妻子?”
“说什么!”苏瑜伸手过去欲将夫人搂在怀里,可手刚到肩膀便被拨开:“娘子。”苏闵氏淡淡地说:“我写的《致夫书》你还记得么?”
“娘子的情书为夫怎敢忘却。”
“将第一章第一条念予我听。”
“这……”苏大王面露难色,举杯痛饮后不情愿地说:“视妻如命,从一而终。”
“你娶苏凝时我可有说你?”
“娘子。”
“第二条!”
“坦诚相待,绝不瞒骗。”这哪里是情信倒像一份卖身契,苏大王的话音越念越小,脑袋是越来越低。
“我感觉你有事瞒我。”
“哪有?”
“这什么?”闵嫣将一封信扔在桌上问。
“我藏……”苏大王话锋立转:“我从来没见过。”
“好,我念,你给老娘听着!”闵嫣拿过信来读,内容如下:
鹤素心致书于黄卷山机灵寨寨主苏大王:
闻贤弟欲远征灵霄观愚兄以为不可,此行必有三害:一则,天长路远迢迢千里,战线过长,补给无继,军心难保,大军到时,兵老师疲,无以开战。二则,彼处高手林立,你我合兵一处数不过三千,即使带甲过万亦难以取巧于万一,稍有差池,便宜未得,全军尽墨。三则,薄利在远,大祸在旁,白虎山上,外敌虎视,提心吊胆,寝食难安,不得不防。
纵观当前形势,你我应同心同德,结成联盟,掎角之势,尚可应付。若贪小便宜劳师动众,前途堪忧。
远征乃舍本逐末实属不智,望贤弟再行三思。
愚兄素心敬上
“不知大哥怎么得来的消息,这……为夫知道娘子不喜争斗,我怎会劳师动众惹您……”
“报!”
一小妖闯入:“据三百里加急回报灵霄观失守……夫人?您怎么在这儿!”
“如火如荼,我怎教你的,进来怎的不懂敲门呀。”
闵嫣冷哼一声。
小妖以浓重乡音说:“当家的,那是三弟,俺是如梦如幻。”
“没看到我跟夫人说话吗,出去。”苏大王怕隐瞒不过慌忙支开小妖,苏闵氏取剑放在桌上:“站着。”那小妖才转身便被喝住,两腿一软跪在地上连忙磕头:“夫人饶命啊。”
“如此良宵何苦……”
“你闭嘴!”闵嫣又对小妖说:“让二夫人取家法过来。”
小妖抬头望望苏大王又瞧瞧夫人,见她面如锅底不敢妄动,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夫人让你去便去,还跪着干嘛?赶紧的,诶!把门带上啊。”苏大王说:“这些小的好生无礼,往后为夫必然好好教导,夫人安心便是。”说罢喝了一杯,满脸茫然地问:“夫人,什么家法我怎就没听过。”
苏闵氏一言不发,那神色连瞎子都看得出是盛怒难下,苏大王展开温柔攻势,夫人一动不动任由他将大嘴慢慢地凑过来。
“姐。”
大当家被吓了一激灵:“怎么连你都不懂敲门?”苏凝退回轻敲几下,把一长木盒捧入房内放在姐姐面前,苏瑜轻叹一声心想:碍事。
“说!”
“说啥?”
“远征。”
“这……这、这,哪有此事夫人多虑。”
“若真无此事怎会派人打探。”
“天气闷热、闲极无聊,我与他们耍耍而已不是真的。”
“妈的,你还想蒙我!”闵嫣将信揉作一团往丈夫身上扔去,苏瑜矢口否认:“没有……”她使劲地一脚踹出,或许是女人用力过猛,或许是男人演技高超,这一脚竟让他在地上打了个滚,苏凝从未见她如此动气眼珠子瞪得很大。
“贱骨头!你讨打是不是?”闵嫣欲取出家法被苏凝止住:“姐姐请冷静,先听夫君是怎么说。”
“冷静?还冷静个鬼呀,这厮想打灵霄观!你知否那是什么地方?”见妹妹不解闵嫣亦不愿废话,只想将家法抢了过来:“他反正想死,倒不如给我打死,至少我能出了这口恶气!”
“姐,别……”
陡然,静了,只见苏大王跪在地上不停地打自己耳光,苏凝先是一怔随后立马将门关上,闵嫣身子一软瘫坐于椅子上,两眼无神地直勾勾望着前方,泪珠不自觉地流出很快便小雨转骤雨:“我当年是不是瞎了,怎么会嫁给你这样的窝囊废。”
许久,夫人哭罢苏凝劝道:“姐,他都给您跪了能不能……”说着眉头一动,苏大王会意起来给夫人斟茶,岂料苏闵氏一手揪住耳朵将他扯到床前:“痛、痛、痛呀!娘子手松一下可好?”夫人摸索几下在枕下找出手镯一丢:“凭这破玩意就想登天,呸!”苏瑜飞身过去将手镯接住,夫人见状更是火起取出家法要打,苏凝又将她拦住,那厮松了口气:“哦,还以为是狼牙棒却只是藤条。”原来,在他俩成亲前她已偷偷地把藤条藏于新房内以备不时之需,苏凝过门时她本想好好地“侍候”他一番,但见妹子又乖又听话便改了主意并将家法那事相告,让她依法而行且嘱咐再三不得外传,故此那厮全不知情,还傻愣般以为夫人是如何的贤良淑德,殊不知她竟凶悍如此。
“你出去。”
苏凝执拗不过只得从命,刚掩上门便听到姐姐激动的声音:“喜欢狼牙棒是吧?下次!有的是机会。”她心想:夫君这回惨噜。
翌日,灵霄观偏殿内。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害我没有睡好。”
“师姐请用茶。”
“秀音,这第几杯了?”
“第十杯。”坐在任道长身旁的是一位年轻道姑,姓穆,名秀音,年约一十八岁。曲翾笑着给她们斟茶:“各位师兄很快就到。”任雨悠不耐烦地说:“姓曲的没听到么,十杯了,你还想让我等多久。”
曲翾点头哈腰只是赔笑。
“你妹呀!我坐到屁股都起茧了还让我等?”任道长翘着脚说:“约好了今早议事却鬼影没见一个,什么意思嘛,再不现身我得回去了。”
“姓任的着急回去干嘛,难不成是会情郎?”翟道长笑着慢步走来。任雨悠拳头一攥发出咯咯的声音,眸子一霎充满了杀气,狠狠地盯着某人像仇深似海那般,未等她发作,曲翾连忙开口赔礼道歉,她“哼”了一声不做言语。
翟宜嶅说:“哼个狗屁呀,等会儿有啥了不起的,你以为男院像你们那样无所事事,不想等别等,赶紧滚。”
“宜嶅!”
廉道长在铁云搀扶下一步步走入,看来他伤势不轻,任雨悠冷笑不理。未几,众道到齐共十名。经昨夜一役,他们或轻或重都负了伤,如今均已包扎并无大碍。
双方施礼后分宾主而坐。
“敢问诸位师兄一早唤我等所为何事?”穆秀音说。
“‘猪’?这字妙,我喜欢。”任道长打趣地说:“往后有事相求尽管说,咱能帮则帮,毕竟一派同源嘛。”
“操!你说谁是猪嗄。”翟道长被打掉一颗门牙,说话有点漏风,一开口便惹同门笑了。任雨悠淡淡地说:“谁应便说谁,怎么啦!想动手是不是?”
翟宜嶅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昨夜邪魔入侵,我等因蠢笨如猪至大败亏输,今早特意唤各位师姐前来赔罪,万望海量汪涵饶过我等。”
“你得把话说清楚点,输的是你们,不是我们。”
“难道灵霄观只有男院没有女院?”
任、翟两个一人一句相互诋毁、冷嘲热讽说个不停。
高楚翘听不下去率先开口:“师弟,我等皆为修道之人何必偏执如此。”穆秀音大声说:“师兄!有话说话,此等气量算得上修道人么?只怕传扬出去为外人见笑。”高道长说:“师妹所言甚是,男院掉得起这面子,我等也不愿作陪。”
“是的是的……”翟宜嶅仍是不依不饶地说:“错尽在某家,师姐师妹教训得是,某家受教。”
任雨悠说:“人模狗样。”
“姓翟的!你什么意思?”柴婉儿以凌厉目光盯着师弟说:“难道两位师妹错怪你们了?”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大有文戏转武打的意味。
曲翾说:“两位师姐稍安,大家一派同源有话好好说,何必大动肝火伤了和气。”柴婉儿说:“和气?大清早唤我等过来就为了和他这般废话,还和气什么,哼!”
翟道长走到一边嘴里轻声呢喃:“说得好、说得很好!某家小气配不上跟这些娘们说话,我站一边去,这就站,看着喔!”
“呸!装模作样!”
廉海畇勉强站起走到正中对众道姑作揖:“廉某管教无方,给各位师妹赔罪。昨夜的事自创派以来未曾有过,廉某处理不当实属有罪,今诚邀各位师妹前来商议对策,万望赐教,廉某百拜。”
任雨悠笑说:“廉师兄什么管教无方,什么处理不当的,俨然一副当家的样子,教外人以为是掌门在训话了。”她跟柴婉儿的刚猛凌厉截然不同,语速不快,语气不重,字字句句却让人听得难受。
铁云上前将同门扶到座椅上才说:“任师妹何意?”
“以事论事而已。”任雨悠说:“我是为师兄好的,既然伤那么重就别出来受累,瞧你说句话都那么辛苦,师妹我心里难受,等伤好了再伺机窃取掌门之位……嗄,不对!是争取。”
铁云轻叹一声默然不语。任雨悠漫不经心地说:“反正男院三年没有掌门在位督管,一众门人没规没矩早已司空见惯,再说蛇无头不行,何况是……?”她故意不说眼神中写满鄙视。铁道长正经地说:“掌门师兄有事外出,日常事务大多交由廉师兄打理,此次邀请各位目的是商议对策,需知地牢被劫放走上百妖孽,不出三年势必为祸人间。彼时,苍生受难,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师妹你于心何忍?俺是好意望众师妹认真对待,休要儿戏。”
高楚翘笑说:“往日只知铁师兄武艺高强使得一手好棍法,今日方知师兄亦有口才,请恕师妹眼拙。”翟宜嶅走了回来,说:“各位你们瞧瞧!面对着守正僻邪,维护正道的大事,这些娘们还没点正经的,早知不请她们过来,咱自个讨论商议即可,请她们来简直浪费大家时间,你们说是不是?”高道长脸色一变,说:“姓翟的!瞅你那熊样像什么?哪有修道修成你这幅样子。再说了,你那颗狗牙呢?昨晚被打断的吧?如今谁在浪费时间,你们要是真有点斤两本派亦不会惨败如此。”翟宜嶅不甘示弱走上前说:“别以为是娘们某家就得怕你,没门!回家生孩子去吧!省得在此拖咱的后腿。”
柴婉儿柳眉扬起,杏眼圆睁,劲透手心一掌将身旁小茶几拍得粉碎:“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再乱说一掌毙了你。”翟道长还想发言,早被曲翾和孔柏航拦着,一个捂着嘴,一个抱着腰把他拖到一边。
任雨悠说:“廉师兄真那么想当掌门就该好好地管教这些‘好师弟’,免得等会儿大打出手不但伤了和气,传扬出去的话,女院也得陪着你们作笑柄。”穆秀音说:“是他们出言不逊在先,我们没必要再跟他们客气,此前有言在先,马师兄若再不回观中督管,你们要么寻着长生师叔让他老人家回来接任掌门,要么让掌门师姐统一管理,以后,男院事无大小全部由她发落,这事不就了了么。”除娄芷兰外申道长资历最深,掌门一事最有发言权,此时她本该说句公道话,至少让大伙知道她们不是混水摸鱼,没有趁机强行接管的意思,可她一言不发像个局外人那般。
忽然,一个道士走了进来,说:“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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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师兄损失点算已有初步结果。”
廉道长说:“快说。”
那道士说:“经多位师兄同时点算核对,我方损失如下:原有地牢守卫六百名,其中妖精守卫三百三十三名,包括阿傍、狃犰狳和狄猃在内的三位妖精高手,无一幸免,全体阵亡。”
众人面面相觑,任雨悠冷笑着轻声说:“厉害。”
核算道士继续汇报,当说到伤亡数字时气氛瞬变沉寂,每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个别的甚至眼泛泪光,殿内只有那道士的声音:“观中建筑损毁三成,部分已无法修复必须重建。另外,被盗法宝一百八十三件,被窃丹药两百六十颗,烧毁经书八百七十四部,尚有其他损失未曾点算,请师兄吩咐。”
廉道长语带更咽的说:“你们忙了一宿应该累了,休息吧。”
“是”
“禀申师姐损失点算已有结果。”接着走入殿内的是个道姑,申道长一手捻着眉心,另一只手示意她接着说。
“经我等点算,女院并无阵亡人员,重伤二十三名,轻伤七十六名,女院无外敌入侵,无建筑损毁亦无失窃。掌门师姐虽身负重伤已经醒来,相信并无大碍,请申师姐吩咐。”
“娄师姐没事就好。”
“掌门师姐醒了?让我担心了一宿。”
申可菲说:“没事了,你先回去。”道姑答应一声便回女院去了。
翟宜嶅厉鬼般阴魂不散去而复返。众道姑见着他就不高兴,又是一番舌剑唇枪,总之没有实在地讨论正事。
“马禧?”
偏殿内骂战立止,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去,只见一个道士站在门外,他器宇轩昂、精神抖擞,双目炯炯有神不怒而含威,身披黑色修道袍显得英气逼人,来者正是马道长。昨夜,他奋不顾身阻挠魔猴,虽身受重伤亦将强敌击退,没想到今天竟能像没事人一般,足见他意志坚定,天赋异禀,实属可敬。他信步走入站在居中,有条有序地说出应对方案,片刻便把相关事宜说清,在场众人无一不服且瞬速依法而行。
在回女院途中任雨悠与众议论。
“马师兄是啥时候回来的?昨晚兵荒马乱的我怎就没看到他,总感觉此人靠不住。”
“管他那么许多,反正回来了就好,省得咱师姐要为他们操心。”
“任师妹你得有些分寸,别老是拔刀见血那般有失斯文。”
“我嫌说得他们轻咧。”
“换我的话没准还骂得更狠。”
灵霄观禅房内。
马道长于禅床上盘膝而坐运气调息以达疗伤之效,事实上,他的伤势不轻,为了处理观内事务只能强打精神,把该布置的打点好他才放心休息。期间各位师弟陆续的前来看他,铁云来后守在门口,把众同门拒之门外免得打扰师兄静养。
雨后的竹林空气格外清新,片刻的宁静很快就被破坏。
“臭蛤蟆、野猪精滚出来!”
“要不爬出来也行。”一小妖边说边偷笑:“母的裸体出来更好。”
见花千树慢步走来裴鴃举手示意小的住口。
“有失远迎望前辈恕罪。”
“花老弟赶紧带我进去见你师傅。”
小花满脸堆笑地说:“前辈在上晚生绝无虚言,经昨夜一役家师身负重伤不便会客,前辈改天再来可好?”
“你要是立马带路便好!”
“真个不便。”
“一泼猴竟敢装出如此矜贵。”
小花脸上一沉,说:“前辈若真想玩玩,晚生只能奉陪。”
“上!”
一声令下众小妖将小花围住,裴鴃两手一抖变作一双极大的鹰爪,这便是坚如铁石,利如刀剑的“鬼爪”,在阳光下透出冰冷刺骨的光,于精怪圈中颇有震慑力。
小花稳住心神、环顾对手,法术施展舌鞭突击,嗖的一声将当先小妖掀翻在地。经师傅提点,短短一夜间他的招牌杀招已截然不同,力量、速度、频率、范围均已得到显著提升。“嗖嗖嗖……”两三条舌鞭打出是首尾相顾、攻守兼备且套路多变,打得众妖无法还手。
“小子,机灵的喊你师傅出来!”
“此事恕难从命。”花千树说。
“好!”裴鴃说:“别一个个上一起冲!”
小妖蜂拥而上。
嘭的一声小花使出看家本领“繁花似锦”,七八个舌鞭同时爆发取的大多是对方要害,敌众倒的倒、晕的晕,有一两个稍稍打偏也被他绑住瞬间败阵。
“臭蛤蟆当我是虫子嗄?”
小花眉头皱时舌鞭勒得更紧,小妖脸色由紫变白几要昏迷。
裴鴃大喊:“上家伙。”
众妖掏出武器,有的是匕首,有的是剪刀,有的是云烟球……小花心里一惊舌鞭慌忙收起,说时迟那时快,裴鴃已到面前,鬼爪打来是阴风阵阵、刁钻狠辣,他急退一步躲过被吓出一身冷汗。
“小子好快的身法。”一招不中裴老更是步步紧逼,不出三十招他已满头大汗,衣衫尽湿,略显狼狈。
小花无心恋战边躲边说:“前辈,斗了这么久,我看是够了吧?”裴老不肯,喘着粗气说:“够?搭上你的命都不够。”
双方交手将至百回,空中一只乌鸦飞来:“大伙住手!”
来者是金翅道人。
“停住,别打呐!”
众小妖听劝退下。
裴鴃见状打得更狠,舞起鬼爪朝小花狂攻。蛤蟆精只做闪避不予还击。
“贤弟快快住手。”
“仇深似海的住什么手,今日非要杀进去剐了他们。”
“好霸道的手法,让西门龙来领教。”跳蚤精快步从竹林走出拦在小花面前与裴老打将起来。
拳来脚往打了上百回合,裴鴃实在斗不过只好收起鬼爪退开,说:“西门大哥你啥意思?”
西门说:“我只是陪金道长走一趟,有话问他就是问我作甚。”
裴鴃问:“哥哥?”原来他与妖道都是鸟精,虽无血缘亦以兄弟相称。金乌鸦说:“贤弟,我等与他同过患难、共过生死理应是一家人,有话好说何苦动手。”裴老强忍心中酸楚难以开口,妖道问:“心中有何不快尽管说来,我与西门大哥定然为你作主,如理在贤弟,我舍命相助。”
“我外甥没了。”裴老说罢热泪涌出痛哭起来。
妖道轻叹一声不知怎样劝慰。
片刻,小花说:“请前辈节哀,晚生无冒犯之意,敢问您外甥的事与我何干?”
裴老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他就是在灵霄观上没的。”
小花与妖道对视一眼,裴老说:“这孩子孝顺得很,今年才十三岁,我只与他见过几次,这一别十载,没成想已然是白头人送黑头人。”小妖递上手帕,老头一手夺过哭得像个孩子,小花说:“我师兄于出发前曾记录此次与会名单,等晚生取来予前辈一览,到时是非黑白一目了然,免得咱两家结怨。”
妖道说:“事不宜迟,快去取来。”
未几,花千树取来名册,问:“您外甥贵姓何名?”
“乐忞。”
众妖围在一旁看小花查找,看过三遍亦没找着:“您外甥不在队伍内,请问前辈的消息从何而来。”
裴鴃说:“我听一同乡说在灵霄观内见过他,要不是你们带着,他一个孩子哪来的胆量。”
小花说:“道听途说不可轻信。”
此时,一小妖对裴老附耳细说,他一听大怒:“姓花的,你这可有一个身材高大红色长毛的家伙?”金乌鸦说:“别急,好好说。”小花仔细思量,又翻了名册,答:“没有。”
“操,哪来的红毛怪竟敢害我外甥性命,要是逮住他我绝不轻饶!”裴鴃紧握双拳面目狰狞……
黄卷山机灵寨内。
“大清早那婆娘叫我作甚?”
“夫人没说小的不敢问,当家只管去便是。”
苏瑜来到忠义堂前一看不觉心中一颤,忙堆笑脸入内,只见闵嫣居中而坐苏凝披甲在旁,另有十妖将衣甲整齐地分立两侧,正中摆着个大沙盘,是白虎岭地势,造工巨细无遗很是精致。
“娘子,早!啥事唤我?”
“你的事。”闵嫣冷淡地说。
苏瑜问:“我?什么嘛,直说便可唤众将为啥?”苏凝亦冷冷地说:“远征!”那厮听得满脸茫然,很不耐烦地说:“哎呀,我的姑奶奶几个时辰前不是说好了,怎么还……”
夫人见他跺手跺脚的却是毫无表情、无动于衷,任他折腾片刻才说:“军中无戏言!”说着给妹子使个眼色,苏凝会意拔剑出鞘指着沙盘说:“此乃我军驻地……”
忽然,苏瑜灵机一动给夫人附耳轻说,女人听罢点头说:“好!我与当家有话要讲,你们先下去。”苏凝领众将复回校场。
苏大王掩上门一脸委屈地说:“昨夜您骂亦骂了、打也打了,怎么今早还来这一出,这不是诚心寒掺我么?”
“你活该。”
“对,娘子说啥都对。”
“你会这么容易死心?你我夫妻多年别以为我不知道!”
苏瑜收起假笑装作严肃地说:“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娘子。真的啥都瞒不过您。”闵嫣取出手镯说:“苏瑜你别以为老娘不知道,就凭这个你就想到灵霄观占便宜?你想得美呀!”那厮尴尬地笑说:“娘子好慧眼。”
“过来。”
“啥?”
她狠狠掐了他臀部一下。
“哎呦……娘子热情让我怎生消受。”
“想啥了?”闵嫣一脸严肃地说:“说!还装着啥歪主意!”
“忘忧谷。”
“你讨打了!”闵嫣拿藤条在手厉声喝道:“跪下!”苏瑜满不在乎地说:“说说而已何必认真?”夫人将藤条使劲往地上一抽,啪嗒一声让人听得毛骨悚然,那厮心想:好样的,啥时在忠义堂藏了藤条怎么我无从得知,有机会我要好好的……
“我让你跪,你还敢杵着,好大的胆子!你昨晚自己说啥来着。”
苏大王勉强下跪没好气的说:“我错什么啦?”女人见他一脸无赖火气更甚,一脚踢翻凳子,藤条又抽一下指着那厮说:“你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别上火,多动气会变丑八怪的。”
“我打你个丑八怪,说!忘忧谷啥地方?”
“我家……严格来说是曾经的家。”
“苏婆婆呢?是你什么人?”
“不认识。”
“我抽你的不认识,她是你娘!”
“别打了!打死人呐,娘什么?不过是养母而已。”
闵嫣怒火更盛:“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废物竟敢打自己家的主意。”那厮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腿说:“你别激动听我说……”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叫退而求其次。”
“亏你还说得出口。”
“我……”
“你闭嘴!我……我听到你的声音就想吐!我与苏婆婆虽说素未谋面,但是她将你拉扯大的,怎么说都是你的娘我的婆婆……如今……如今你不要娘了,竟然想带着外人抢自己的家。”苦涩于愁肠中回荡,闵嫣眼睛湿润了,尽管她是个妖怪,尽管她是个寨主夫人,尽管她心肠不好……然而,她终究是个女人,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失望、愤怒等诸多情绪在心里交织,这让她倍受煎熬,她不懂释放这些负面情绪,只能以家法此等粗糙笨拙的方式去宣泄。她咬着牙举起藤条:“我……我打死你这个祸害!”
“我爱你……”
在感情世界里,这简单的三个字让对的人来说,总是有着核弹般的威力。闵嫣手中的藤条停下来了。
“……我爱我们的家!”此话说完时,藤条失重掉落,她哭了。好巧不巧此时苏凝撞了进来,气氛秒变尴尬。
壮哉!机灵寨苏大王。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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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他心中想些什么?
美人难过卖酸摊。
苏凝低头走到姐姐身畔将她搂入怀里,双眸半幽怨半责备地盯着丈夫,那厮初时逞强与她对望,没几下便败下阵来,倒被妻子看得浑身不自在。他极爱面子怕家丑外传,先行将门关上再作处理。
门外有三四个小妖蹑手蹑脚走来,将耳朵贴着门上:“二夫人刚进去了。”
“轻声点。”
“行,谁在里面?”
“寨主和夫人。”
“大白天的那事三个人行么?”
“甭管,别叫就行,不然,听不清。”
屋内。
“别让他过来!”
“好、好,好!”苏凝轻抚着姐姐背部柔声说:“你站那儿说话便是。”
“贤妻别哭有话好说。”苏大王不敢腾挪半步,杵在原地干着急:“得让为夫知晓您哭啥?”他以手势示意苏凝帮忙,她轻挑眉头怒怒嘴望了姐姐一下,那厮唉声叹气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脏,脏死了!”
苏大王长叹一声:“你唤得太急,我未及梳洗……”
“不!”闵嫣梗咽着说:“是你丧心病狂。”
无奈,那两个只能沉默,待夫人哭够了,那厮才敢上前安慰,净挑些好听的说,她心绪稍舒问:“如果,有一天,咱落魄,你会不会把我给卖了?”
“怎么会?”苏瑜柔声说:“别哭了,眼睛都要哭肿了。”
“都怪你!”
“行,世上最坏的是我。”
“不然呢?”
苏大王苦笑着不敢顶嘴。
“苏婆婆是你娘,即使不是亲生的对你是有养育之恩,今天,不知何故你竟想打她的主意。没准将来你一发狠把我给害了,到时候我怎么办呀?”
“娘子,我等处境你是知晓,白虎山上那厮时刻虎视着,没准那天就带兵打来的,以当前实力是难以抵挡。”苏瑜耐心地说:“我想在强敌到来前提升实力才出此下策。”
“我不听。”
苏瑜说:“我又不是害她性命,那老太婆为人处事我是给你说过的,要是我跟她要些法宝神兵来助阵,她是绝对不给的,哪怕我像个叫花子般跟她乞讨亦无济于事,难道你就不为我心疼?”
“你下流。”
“是。”
“你卑鄙!”
“对,我最卑鄙。”
“你无耻至极。”闵嫣举起拳头打在苏瑜身上,一下接一下是越打越轻。
“娘子我答应你绝不伤害养母。”
“当真?”
“刀锋不伤自己人。”
苏凝笑道:“夫君别只会动嘴教我与姐姐担心,要言行合一才算真丈夫。”闵嫣微微一笑:“瞧!这个最疼你的都这么说。”那厮竖起三指准备发誓。
“傻呀,放下!”
那厮偷瞄苏凝一眼见她点头才肯放,闵嫣说:“对!还有那群弟妹。”
“行!”
三人入座喝茶,片刻,苏瑜问:“娘子可曾记得我给您提过的一个人。”
“谁?”
“我师叔。”苏大王边给两位夫人斟茶边说:“此行目的是为她。”闵嫣喝着茶仔细地回忆:“是不是人称千娇百媚的皮二娘?”那厮点点头,苏凝不解地望着姐姐,夫人说:“老骚货差不多上千岁了,为她?怎么说?”
“娘子知否养母是我半个师傅。”苏瑜放下茶壶正要坐下:“皮二娘是她师妹,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是,她俩感情不算太好。”闵嫣故作嗔态说:“谁让你坐着,过来,站着说!”
“娘子!”
“有屁快放,没空陪你耍。”
“师叔生性开朗,爱游山玩水,交朋结友,对世上珍宝更是情有独钟,她有个名曰品屋的房子专门收藏各式珍稀法宝、神兵。我劳师动众正是为此。”
“反正这种事我不参和,你自己看着办。”
“行。”
“姐,有个事我想请教您。”苏凝道。
“说。”
“大哥送来的到底是什么,您为啥那么讨厌。”
闵嫣摊开手,苏大王犹豫一下才将手镯放到娇妻掌中,那东西触手瞬现红光,一闪而过,鬼鬼祟祟如小贼般,她说:“看到么?”见妹妹点头又接着说:“邪乎?”
“恩。”
“哪有?”苏瑜伸手去拿,妻子正色道:“你可知它叫什么?”
“哪知道。”
“噬魂手镯。”
苏凝脸上现出一丝惊疑,那厮却是窃喜。
闵嫣生于法宝大族闵家,妖怪江湖里的名门望族,实实在在的一位豪门千金,世上的法宝即使没见过亦听说过,哪有珍宝能逃出她的法眼。
苏凝说:“我听说这是个不详之物。”
那厮生怕东西被妻子没收又伸手去拿,闵嫣嗔道:“抢什么?”苏大王当即偃旗息鼓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哪有?”苏凝解围道:“姐,给咱说说这货的来历可好。”
“规矩点。”闵嫣怒瞪丈夫一眼,转头对妹子说:“你呀,都快要把别人儿子宠上天了。”那厮低头无语,苏凝嫣然一笑。
“看到他这怂样我就心烦。”闵嫣微笑说:“此物相传是千年以前一个妖王以魔兽骨血与神铁熔炼而成,铸好后日夜戴在手上不知吸了他身上多少邪气,听闻因此可以吸收、释放灵力。”那厮点头说:“没想到这玩意儿竟有千年历史。”妻子问:“你说还是我说?”那厮假笑着说:“贤妻请讲!”
“后来,妖王被仇家杀害怨气、怒气为手镯所蓄,那仇家不知竟据为己有后来惨死,此物几经辗转便失落于江湖。坊间有种可怕流言,那妖王怨气太盛阴魂不散寄居于此,故手镯妨主,谁戴便吸谁的魂魄以作妖王玩伴,据闻已害了许多人命。”闵嫣喝了口茶慢慢地说:“你还记得当天打开盒子那黑气。”苏大王说:“当天好像只有我和大哥在场,娘子是怎么知晓的,又偷看了是不是?”夫人嗔道:“你是想她守寡还是想我守寡?”
“姐。”
“你别护着他,苏瑜!你自己说。”
“难道是我守寡。”苏大王见娇妻脸色难看,改口说:“任凭贤妻发落。”此话言不由衷,估计这厮内心早已芬芳成诗。
“那手镯就由姐姐保管。”
夫人见丈夫并不情愿亦不废话,只将手镯收好,不想被那冤家乱用。
如此静了两三天,苏瑜无心督兵演练,众小妖松懈,士气骤跌,寨内流言四起,蜚短流长,那不堪入耳的更不消提。
“那天我听得真真的,夫人哭着将当家暴打一顿,此地怕是难以栖身,我等好找个去处免得流落街头。”
“我不信,入伙以来只见当家夫妇恩爱非常,怎会落得如斯田地。”
“不信便问他们。”
“我是听到吵闹未听到分家,甭危言耸听害了大伙前程。”
“信是不信随诸位琢磨。”
……
苏瑜躲在柱后将这些风言风语听了,心中愁苦更甚,独自走开欲借酒浇愁。没走几步有小妖找来:“夫人邀当家打抹将。”那厮不理,没精打采地回房去了。
书房内。
苏瑜胡思乱想,自斟自饮,几次将酒倒泻亦不察觉,陡然,他拍案而起,连呼几声“笨蛋”便匆匆修书,予义兄诉说衷肠。
两寨相距不远,书信朝发暮回,不巧却被夫人截了,小妖不敢隐瞒便如实相告……
风雨欲来?!
“当家是个风流人物、行家里手,此番怎的如斯失策?”
“如梦如幻,你不愿伺候就滚,替我唤小帅过来。”苏大王光着上身趴在床上:“哪来的许多废话。”
“使不得、使不得!他的手法哪有我好,伺候当家是小的福分。”
“轻点!”
“看着这些藤条痕小的心痛得紧,哎呦!”
“你叫个鬼呀!”
“若可替当家受罪,小的死亦无怨,只是有个要求还望恩准。”
苏瑜没好气的说:“放你的狗屁。”
“谢当家!”小妖缅甸地说:“下回到镇上耍可否带俺们弟兄三?”他如履薄冰般说来生怕那厮动气。
“耍?尔等哪来的银钱。”
小妖边按摩边赔笑,说:“不然这样亦好,当家别再将咱弟兄唤错。”
“哦?哪有。”
“小的是如泣如诉,那是俺哥。”
“行!别娘叽叽的鬼声鬼气,下回上银乡阁带着尔等就是。”
小妖未及开口,夫人便踹门而入,抄起门后藤条怒气冲冲直奔床前,苏瑜大吃一惊,跳了起来几乎将小妖撞翻在地:“娘子?”,她一手叉腰一手执藤条指那厮问:“那个撮鸟要去淫乡阁?”
“这……”
小妖跪在地上护着主子:“小的嘴贱与当家无关。”
闵嫣怒火起时如千军万马谁能抵挡,一脚过去将小妖踹倒:“滚!”
“让你滚便滚还看啥!顺便将门带上,这些小的……”苏大王话未说完被妻子抽了一下:“哎呀!娘子热情太甚。”夫人指着他鼻尖问:“我一泼妇哪有淫乡阁的俏娇娃热情。”
“娘子过谦了,唉哟……”
“甩过来!”
“我不过是唠嗑两句,又不是真的寻花问柳,娘子何苦动手?”那厮双手护臀万般无奈地领罚。
“手起开!”
“痛。”见妻子脸黑苏大王努嘴如孩童般撒娇。
“我问你,大白天俩男的在房中作甚?”
“日已西沉,哎……”
“龙阳了是不!”
“贤妻好生无聊怎开得这种玩笑。”苏大王揉着痛处装作可怜的求饶:“打在我身痛在你心,不如先喝口茶,待缓过气来再打。”
“贱货!”夫人弃了藤条坐下,将素心书信置于桌上,苏瑜茶斟了一半便放下茶壶,喜上眉梢地说:“娘子好调皮的,又偷看了?”闵嫣强忍怒气喝了杯茶,说:“有啥话不可跟我说,非要修书予外人道,你心里怕是早已没我这个妻子。”那厮拆开信件取出红纸一条像春联般,上面有个符号非字非图的如雄鹰展翅,他大喜,笑了几声便血气上涌,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喜极而……晕?
“起来,别装死。”闵嫣用脚撩了丈夫几下,见他毫无反应,便捡起红纸一看,蹙眉想:飞行符?他找大哥要这玩意儿有啥用?她并不着急,只当丈夫装死避责,遂喝茶细想,不时喊那厮起来,许久,思之不解,只觉不安,遂拿藤条捅他几下仍然不动,手探鼻息是若有若无,此时才知他是真,脸色一青慌忙喊人,将那厮扶到床上抢救,到半夜才醒转过来。
房内。
苏凝将丈夫扶起靠枕头坐着,这厮脸青唇白、手脚乏力,似往鬼门关绕了圈回来,他有气无力地说:“你真好,总为我着想。”
“姐姐呢?”二夫人替他擦身洗脸,微笑说:“难道她不好?”那厮转过脸来,眉宇间微现嫌弃并不答话,妻子轻掐他下巴说:“她生于豪门有些脾气正常不过,您迁就她便是,怎作这讨厌嘴脸。”那厮想开口时一股浊气上涌,呛得咳嗽起来,妻子狐疑问:“又装?”那厮摆摆手,贤妻轻抚他胸膛说:“你出事最忧心的可是她,又请大夫又熬粥的忙了一天,才刚回房歇息,你要是早些醒来定能见她。”
“泼妇。”
“我若往后不许你这么唤她肯听么?”
“你姐?”
苏凝用食指轻推丈夫额头:“你老爱欺负人。”说着忆起往事感概道:“夫君恩情凝儿铭记,我是个孤儿,除了你就她对我最好,咱虽不是姐妹,却又是姐妹……”小瑜抢着说:“寨里孤儿多着……”话尤未了轻咳一声,贤妻端过粥来笑说:“老天不让你说。”
“愚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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