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主父踏进函谷关,有意降低速度,一边观察关内的秦军布防,另一边察看函谷关的地势。
魏冉也有意在赵使面前,展露秦国的武力,进而缔结两国之盟。本来只有几日的路程,众人行了十几日。
过了函谷关,往前行走百里。眼前的地势平坦,一马平川。再往前行了几日,一座巍峨高大的城墙出现在赵主父面前。
魏冉舒展了一口气,心道:“秦国,我回来了。”
楼缓指着那座城墙,对着赵主父压低声音道:“这就是秦国国都咸阳城。”
北有赵邯郸,南有楚郢都,中有魏大梁,东有齐临淄,西有秦咸阳。世人将这五座城池,并称为五大都市。
咸阳历经秦孝公、秦惠王、秦武王三代人的经营,城池坚固、规模宏伟。咸阳城能与中原诸侯的国都相形媲美。
中原诸侯皆说秦国是西戎之国,其城池规模,不能与中原诸侯相提并论。今日一见,中原诸侯所说一点都不真实。
赵主父曾想过秦国的咸阳是怎样?踏入函谷关,也迫不及待想见到这个被中原诸侯鄙视已久的秦国都城咸阳?当他看着咸阳城的时候,很久才缓过神来,心道:“孤,总算来到咸阳。”
魏冉见赵使和楼缓的马车在城门口停了下来,也不进城,那车折了回来,问道:“两位怎么不走了。”
赵主父不走,是因为在感叹咸阳城。楼缓不走是担心进入咸阳城之后,赵主父的安危。赵主父仍沉寂在这座高大的咸阳城,楼缓忙道:“魏将军,我不能同你一起入宫,面见秦王。”
魏冉问道:“为何。”
楼缓脸色惨白道:“我身体有些不舒服。”
魏冉见状,以为楼缓是真的病了,忙道:“进入咸阳城,我为你请最好医师为你治病。”
楼缓装出一副有气无力地模样,挥手道:“不用了。我可能是水土不服,休息几日便可。来到咸阳城,不能立马面见秦王,实在是心中有愧。”
魏冉见对方病成这个样子,还想着两国缔结友好之事,忙道:“楼将军为了秦、赵和睦,才生病的。楼将军请保重身体,勿要以国事为念。等你好了,再入宫面见秦王也不迟。”
楼缓要的就是这句话,但脸色充满愧疚道:“都怪我身体不争气啊!”
“赵使和楼将军,不如住在我的府邸。”魏冉解释道:“我是想更好的照顾两位,没有其他意思。”
如果住在魏冉府邸,那么他们的言行便会被人监视,更会受制于人。赵主父自然不能直接开口反对,将目光朝着楼缓看了一眼。
楼缓也不想让赵主父置身于危险之中,婉拒道:“不用麻烦了。我们住在官驿即可。”
魏冉被拒,也不能勉强两位,以免被他们认为是秦国监禁了他们的行踪,忙道:“也好。”
进入了咸阳城,魏冉先将赵主父和楼缓送到官驿,一切安顿好之后,方才入宫面见秦王。
秦王、芈八子等心腹之人正在商议军国大政。一名宦者进来道:“太后、王上,魏将军求见。”
芈八子见魏冉出使赵国归来,忙道:“快请他进来。”
魏冉进入宫中,行礼道:“姐姐,我回来了。”
芈戎笑道:“我收到你书信,不是说要过几日才抵达咸阳。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向寿忙道:“魏将军派人提前说一声,我也好迎接你。”
“臣担心有人破坏秦、赵两国关系。也担心诸侯派人刺杀赵使,隐瞒了行踪,秘密提前回咸阳。”
“冉弟,你做得不错。”芈八子嘉奖几句,又问道:“冉弟,出使赵国,有何收获。”
魏冉答道:“臣,不辱使命。”
芈八子就知道,魏冉出马,定能成功,喜悦涌于脸上,“太好了。我们和赵国结盟,就能制衡齐、韩、魏三国。秦国的危机也就降低了几分。”
魏冉道:“赵国没有与我国缔结同盟。”
芈八子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问道:“你说什么。”
“赵国答应了我们的请求,让楼缓入秦为相,也派出使者来我国。”魏冉话锋一转,又道:“赵国对缔结盟约,制衡三国之事,只字不提。”
芈戎问道:“赵国这是什么意思。让楼缓入秦为相,也派使者入秦。赵国为何不与我们缔结盟约。”
这个问题,魏冉早就想过,也想透了这个问题,回道:“赵国忌惮三国之势,害怕与我们缔结盟约,引火上身。”
秦王稷问道:“赵国忌惮三国之势,为何答应我们的要求。”
魏冉答道:“赵国既不想得罪三国,也不想与我国交恶。”
向寿冷声道:“赵国还真狡猾,两边都不想得罪。想当初齐、韩、魏三国联盟伐楚,邀请赵国加盟。赵国也是用这种计策,不合纵,也不伐楚。任由三国和楚国相争。赵国莫非也想再使用这种计策不成。”
芈八子沉默少许,问道:“赵国送来楼缓,又派出一名使者入秦,你们难道就没有觉得不对劲。”
魏冉答道:“赵国派出使者是为了刺探秦国的内政。”
秦王问道:“为何。”
“这个使者收集秦国的情况,回到赵国,禀告赵王。他的意见关系着赵国是助我秦国迎战诸侯,还是合纵诸侯伐秦。”魏冉又道:“秦若可伐,赵国合纵诸侯伐秦;秦国不可伐,赵国就会拒绝合纵。”
“魏冉说得有理。赵不想合纵,也不想伐秦。”芈八子想了想又道:“我们本想引赵国上钩,缔结盟约,转移三国联军的视线。我却没有想到,赵国选择将计就计,窥探秦国内政。胡服骑射之后的赵国,还真不能小觑。”
秦王问道:“赵国能人辈出,太后为何点名以楼缓为相。”
秦国内乱,赵主父以乐毅为使,迎立远在燕国的公子稷回秦国;又以楼缓为使入秦,刺探秦国的内政。秦国内乱结束,芈八子打算拥立公子芾为王。楼缓以嫡长子继承制,打了芈八子措手不及。
诸侯列国也支持楼缓向芈八子施压。芈八子虽恼怒楼缓坏了她好事,冷静下来,看到了楼缓的才能。芈八子心想:“若是此人,能为她所用,那该多好。”
这里的人也都知道,芈八子为何点名要楼缓。但这个问题牵扯到秦王稷继位的问题,众人不好谈论。芈八子和秦王稷关系才有所缓和,自然不能因为这件事,让他们母子关系不合。
芈八子转移话题道:“魏冉去赵国见到赵主父没有。”
“不识赵主父,识尽天下诸侯也枉然。赵主父没有在赵国邯郸,我没有一睹尊容,实乃遗憾。”魏冉顿了顿,又道:“此次出行邯郸,我见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芈八子惊愕道:“怪象?”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且不说周幽王被犬戎所杀,镐京被破。秦国建国至今与西戎、义渠征战不休。大秦数位国君战死疆场。”魏冉问道:“我在邯郸却见胡人和赵人相处融洽。”
芈戎睁大眼睛,惊骇道:“赵人和北胡和睦相处?”
“这是赵君之功。”
“赵君是如何让赵人和胡人和睦相处。”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
“能够将胡人为己所用,赵主父乃第一人。赵主父继位之时,年岁不过十五,却破五国会葬之谋,少年英雄。”芈八子脑海涌现出二十年前的记忆,“先王和张仪都对这个少年称赞有加,说他是不世之君,长大后定会叱咤风云。”
魏冉道:“先王所言不错啊!”
“二十几年没见,赵主父建立的功业,我也早有耳闻。”芈八子怎么也没想到先王之言,竟然一语成真,“赵主父不顾天下人的眼光,推行胡服骑射。其胆识、谋略、心胸和见识,诸侯莫能与之相比。”
“是啊!能将胡人为己所用,赵主父是第一人。”魏冉想起赵国邯郸大街小巷流传赵主父的事迹,又道:“赵主父破三胡,拓胡疆,其功业远超齐恒、晋文。赵主父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魏冉向来自傲,去了邯郸,竟然对赵主父推崇备至。足以见得,赵主父是多么一个有魅力的人。
芈八子心里涌现出不安道:“赵国是秦国的敌人,那就太可怕了。”
魏冉点了点头道:“赵主父是个可怕的人。我们不能和赵国为敌。也不能让赵国加入诸侯伐秦。”
芈八子道:“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当下,魏冉将在邯郸所见所感,以及对赵国的了解全部说了出来。
芈八子问道:“赵国想加入诸侯伐秦,定然不会让楼缓和赵使入秦。我们和赵国,还是朋友。”
芈戎有些糊涂地问道:“我怎么听不明白。”
芈八子道:“楼缓之名,传遍诸侯。楼缓和赵使入秦的消息,散播出去。中原诸侯又会如何。”
公子芾有些糊涂,问道:“这二人虽来秦国,但也没有和我们缔结盟约。这二人对我们一点用都没有。”
“这二人在秦国,我们就可以大做文章。”魏冉笑道:“中原诸侯见赵国派人来到秦国,就会心生猜忌。我们和赵国派来的使者说了什么,中原诸侯也不知道。”
公子芾瞬间领悟话中的意思,笑道:“我明白了。我们将消息,虚虚实实地散播出去。中原诸侯势必忌惮赵国,也会睡不安稳。”
“正是。”魏冉答道:“赵国答不答应与我们缔结同盟并不重要。赵国派出使者入秦,我们就可以大做文章。”
秦王笑道:“中原诸侯见我们和赵国走近,也会有所忌惮。”
芈八子问道:“楼缓和赵使,为何不见其踪影。”
魏冉解释道:“楼缓入秦,水土不服,正在官驿休息。”
芈八子喊道:“将最好的医师送去官驿。”
魏冉领命道:“喏。”
赵主父和楼缓居住在官驿。魏冉刚走,楼缓便生龙活虎地出现在赵主父的面前。
赵主父大惊道:“楼缓,你病情好了。”
楼缓答道:“主父,臣,没病。”
赵主父问道:“你没有生病,为何装病。”
“我们入秦,按照礼节,便要直接入宫面见秦王。”楼缓凝重道:“臣是担心主父的安危,不得装病。”
“你装病,是为了我的安危。”
“主父入宫,被人认出,那该如何是好。”
“孤,虽常年在塞外征战。与诸侯没有交际。孤,不敢保证会不会被人认出。”
“主父入秦的目的就是为了了解函谷关和秦国内政。”楼缓欲言又止道:“主父目的达到,不如...”
赵主父知道他要表达的意思,截断道:“既然来了咸阳。孤,还想看一看秦王和芈八子。”
“太危险了。”楼烦反对道:“我不能让主父去。”
“孤,来都来了。怎能不会会秦王和芈八子。”
“主父为何一定要见秦王和芈八子。”
“孤是否合纵诸侯攻秦,此二人是关键。”
“臣,听不明白。”
“芈八子能够从卑贱的身份,脱颖而出,其胆识、谋略、手段,非常人能比。秦王是寡人所立,我也想知道此人是否如齐人所言...不忠、不仁、不孝、不义、无德。”
“秦王真如齐人所说,又该如何。”
“上天要灭秦国。孤,合纵诸侯伐秦。”
“主父入宫,泄露身份。秦人对主父不利,我就是赵国的千古罪人。”
“孤相信,你会有办法让我见到秦王和芈八子。”赵雍目光尖锐,语调坚定道:“你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这一次,也不会让我失望。”